挡路

    沐浴着黄昏,从杜府里出来,姜鲤与夏宜走的是右边廊庑。到门旁,她们恰好遇见从左边廊庑过来的陆岁和顾峥。

    经过早晨的匆匆一瞥,他们的出现倒并不令姜鲤和夏宜惊诧。

    顾峥又是颇为欠揍地唤了声,“夏姨母。”

    夏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举了手追着他就是要打。姜鲤和陆岁走在后面,陆岁平静地询问姜鲤,“姜娘子这是下学了?”

    姜鲤点点头,笑着反问他,“陆公子这是照顾完友人准备回家了?”

    陆岁闻言顿了顿,紧接着也是忍俊不禁地颔首。他想了想,继续又说道:“既然都是往同一个方向走,不如姜娘子和夏娘子与我们同行一段?”

    杜太傅府位于城中偏南的位置,他们无论是回将军府还是丞相府,都要一起先往北走一段。

    姜鲤听着,迟疑了一会,而后缓缓地再次点头。她虽然答应却并没有出声回答,夏宜则是嚷嚷着说道:“我才不要与顾晚林这个混蛋一起。”

    话虽如此,夏宜倒也没有更多驱赶顾峥和陆岁的行为,只是嘴上过了个瘾,就与姜鲤一起坐上马车。

    陆岁和顾峥作为外男,不方便与两位未出阁的贵女同乘,便驾马陪同在一旁。这也是杜浔早就设想好的,特意解了顾峥与陆岁马车上的马,让他们方便与姜鲤和夏宜同行。

    一路上,马车的车帘都是打开的。四人虽不在一个空间里,但是因为并行,还是可以说话的。顾峥讥讽夏宜,“以夏姨母你的顽劣程度,想必寻常在家也不怎么读书识字,今日去书塾是不是都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听闻夏姨母你前排坐得是左国舅家的三娘子左苓,怎么样,被人家比下去了吧,那可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才女。”顾峥的笑声猖狂。

    夏宜瞪着他的目光更冷。这下,倒是没再立马就跳脚骂他,而是看了他一会后便收回首去,躲在马车中,避开他,不愿再与他说话。

    顾峥莫名其妙的,询问地望陆岁,陆岁悄然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姜鲤明白为什么,却看着他们只是笑,没有多言。她静静地直坐在马车内,因为本就靠近窗边一点,一直与他们说话也不需要探首。当然,也是因为她并不敢和陆岁说太多的话。

    陆岁倒是颇为主动,见顾峥与夏宜不再聒噪地喋喋不休,反而方便了他和姜鲤攀谈。他再次询问姜鲤道:“姜娘子久不能读书,这下重读,可有艰难、困窘之感?”

    姜鲤摇摇头,刚想说没有,又恍然惊觉自己到底是顶了姜鲤这个病了十年的身份,合不该如此才对,方改口说道:“其实还好,虽然许多文辞大意不甚太懂,但幸而杜先生耐心、仔细,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要真说自己完全接受不了,姜鲤也装不出来没怎么读过书的模样。这时,夏宜已经冷静了一会,遂又插话道:“阿鲤你过谦了,你哪里是不甚太懂,分明就是比大多数的人都懂。我瞧着,便是那位左三娘子,你也不比她逊色多少。”

    夏宜这最后一句有意说给顾峥听。

    顾峥听见了,但没太听明白,只是转瞬便惊讶地注视着姜鲤,追问:“姜娘子在课业上竟是能与左三娘子不相上下吗?照理说,姜娘子比左三娘子少读书学习十年之久不该如此,莫非……”

    姜鲤的心里咯噔一下。

    隔了好半晌,顾峥才说完,“莫非是姜娘子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或者本就聪慧、机敏,一点就通?”

    姜鲤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无奈地笑着回答:“没有没有,是宜儿她夸张罢了,我便是孔老夫子转世也不可能跃十年之功,赶超左三娘子。我比左三娘子还差得远呢。”

    她说完,转眸,正对上陆岁审视自己的目光。陆岁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似是想通过她的外表探寻什么。但是苦于无果,又听她极力地说自己不如左苓,顿时哑然失笑。

    陆岁紧接着一句,“姜娘子倒也不必过谦,我瞧着姜娘子随性自然,这便是难能可贵了。”毕竟,以他的目光见多了乖巧懂事的贵女,更迫切想要靠近的还是像他故去义姐那般任性自然之人。

    姜鲤听他表扬自己,但笑不语。“随性自然”这个词,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自从她做了皇贵妃,为了不输左氏总是想让自己端庄沉稳些,再端庄沉稳些。尽管她最后还是没能做到,可那时的她早已忘记了简单地开心与洒脱是什么样子。

    姜鲤不再说话,夏宜和顾峥又互相争论起来。夏宜不满地诘问顾峥,“那左三娘子有什么好的,说得就好像她是众贵女的表率一般?是,她是读书强,出生好,但是我们阿鲤也很娇俏可爱,为什么要和她比?”

    顾峥还是一副不甚理解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回答:“那夏姨母你就不懂了,左三娘子确实是众贵女的表率啊,我家母亲教导我那几个表姊妹都是以左三娘子为榜样的。”

    “那是你阿娘……”夏宜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是意识到自己是在批评长辈,立马便又住了口,只复地从马车内探出头来,瞪顾峥,呛他,“你觉得她那么好,怎么还不去左府上提亲,莫不是左三娘子看不上你?”

    顾峥随即也是不服气,“她看不上我?这全京城的贵女都求着嫁给我还差不多,我不去求亲,是因为朋友妻不可欺,若不是平宁先手一步,左三娘子早就是顾公子夫人了!”

    夏宜再次冷哼着收回首,气鼓鼓地再不愿理顾峥。姜鲤听了,则是认真地看陆岁,好奇这个消息的真实性。陆岁张了张口,想解释,“其实,我与左苓并非……”

    但是,他的话音没落,姜鲤便接话,“其实,我觉得左三娘子不错。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她的阿姐,但是客观地说,她确实出生好、学识佳,又不谄媚、逢迎,有自己的傲气,是能配得上你的人。”

    遍寻这全京城的贵女,大概也只有左苓能配得上她如此杰出、俊朗的义弟陆岁了。这是姜鲤作为一个姐姐的偏心与骄傲。

    陆岁的重点却是另一个,反问:“姜娘子也不喜欢左皇后吗?”陆岁望着姜鲤的目光炯炯。

    姜鲤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夏宜则是好奇,“怎么,陆公子还认识谁也不喜欢左皇后吗?”那可是皇后娘娘啊,便是不喜欢她的人有千千万,敢让别人知道的也不过二三。而且这二三一定都是身份地位极其不凡的高门贵胄。

    陆岁仍旧望着姜鲤回答夏宜,说道:“我故去的阿姐,也即江贵妃,江离。”

    “江贵妃啊……”夏宜重复着,恍然能明白了。江贵妃自然是不喜欢左皇后的,毕竟是抢了自己夫婿和后位的人。而偏偏陛下即使没有立江贵妃为皇后,也对江贵妃宠爱非常,所以江贵妃大可堂而皇之地告诉别人,她不喜欢左皇后。反正,她背后还有陛下做靠山。

    夏宜的声音静了一会。她在想那位江贵妃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嫁给陛下,还奢望陛下能对她一心一意。在这世上,男子纳二色本就是常有的事情。

    夏宜思考着,马车恰好拐进一条窄巷。刚进巷子,马车就停了下来。夏宜与姜鲤、顾峥,还有陆岁,四人皆是面面相觑。不久,前方的仆役上来通禀道:“姑娘们,有一辆马车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说是恭王府的二公子,请见姜娘子。”

    “那个李袤吗?”夏宜望着姜鲤询问。

    姜鲤的神情则是顷刻面如死灰。李懿那个混蛋居然来她回将军府的路上堵她。看来,至少他对自己的这个名字是分外感兴趣的。

    姜鲤还在想要不要去见李懿,若是去见了又该如何应对,顾峥则是疑惑道:“李二公子吗?他不是一直在汀州养病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听他说?”

    见顾峥这样问,陆岁顿时担心地看向姜鲤。

    姜鲤面色不好地询问仆役,“我们能绕路吗?”

    仆役摇摇头,作答:“李二公子说了,他已经命人把巷口堵住,若非见到姑娘你绝不让路。”

    姜鲤愤恨地一咬牙,这人竟然还耍起无赖来了?

    她迟疑着好半晌,方才又道:“那劳烦你去把他请来。”

    仆役又在摇头,“李二公子让姑娘下车去见他。”

    “啪”的一声,姜鲤转瞬便拍着马车的坐板,险些怒跳起来。她下意识地恼怒举动,惊得夏宜和顾峥一愣,却让陆岁再次回忆起江离来。

    从前,江离作势要为别人出头的时候,就喜欢拍案而起。作为陛下的李懿虽不曾嫌弃,但还是会苦口婆心地告诉她,“阿离,你这样有悖淑女所为。”

    那时陆岁觉得,他义姐本不是淑女啊,为什么一定要将她框在名媛淑女的规矩之中?若她是自己的亲姐姐就好了,自己一定不会让她委屈、改变自己。

    姜鲤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为了能离开,也为了弥补之前在李懿面前的失态,要让他明白自己的确不是死去的江离,姜鲤还是下了车。

    她刚往前走了一步,陆岁翻身下马,道:“姜娘子,我陪你一起去吧?”

    姜鲤闻言,不可思议地转眸看他,但望见他满目的诚挚时,又因为自己的怯懦,果断地点了点头。至少有陆岁在,李懿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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