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贤笑了下，躬身拿起汤药再次放到我手里。
狭长的眉眼眯成一条漂亮的弧线，“事情过去了就别想了。来，药得趁热喝，效果才能更好。”
汤碗温度适宜，我拿在手中，指尖忽然紧缩。
该不会……
“这件事……是你同冯无方一起做的局？”
董贤哼笑一声，移开视线，不在看我。
低头整理了几下并不乱的衣摆，声音清冷，“燕赤凤，有些事何必清清楚楚。”
他的话让我手腕一颤，果然！
“那日牢房中的景象，都是你们演给我看的……”
董贤横睨了我一眼，纠正我，“伤都是真的，你替他治疗过，应知道，那做不了假。”
是啊……
为了让我相信，他不惜亲自上阵，舍去了半条命，伤痕累累的出现在我面前。
但凡我清醒些，便会发觉，那些伤没有一处在要害。
他太了解我，知道用什么可以轻易操控，让我出手，完成接下来他计划好的一切……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他谋划里的一环。
那保护我父母，让他们在这个节点出现，是否也是提前准备，是否也跟这些息息相关？
我苦笑一声，再无犹豫，仰头一饮而尽，喝下那苦到酸涩的药汁。
苦涩蔓延，顺着喉咙侵袭。
放下药碗的我，眼神看向董贤，一字一顿，“和狐同谋，绝没有同猛虎一般简单。”
董贤站起身，华丽的衣衫没有半分褶皱，抿着嘴道，“是狐是虎对我来说并无差别，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过程谁来参与，都一样。”
***
时间一晃半月。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城主府修养，毒已经解了。
只是肩膀上的箭伤，还需静养。
董贤的确将双生子的死处理的天衣无缝。
开明和曾怡来看我，告知我双生子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王莽的声誉，反而有不少曾被欺辱的百姓，称赞王莽大义灭亲之举。
董贤已经离开封地。我寻人打听了冯无方的下落，他也在王莽杀掉双生子后，离开了县衙，如今也不在封地。
想必，他是同董贤一起回了长安。
只是不知，这次他回去的身份，是广戚侯，还是继续沉在幕后……
罢了。
这些如今都与我无关。
怕父母担忧，也没告诉他们我受伤的事。
王莽将他们从竹屋接回我的客栈，曾怡和开明帮我瞒着，只说我去了外地做生意。
这段时间，王莽白日处理封地事宜，晚上几乎都来看我。这晚刚换完药，我靠在床边看着一卷无趣的典籍，就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
那声音沉稳有力，和他本人一般。
侍女看王莽来了，知趣的行礼退下，我的院落很快空无一人。
我放下书，抬眼瞧他，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故意道，“每次你一来就将她们都撵了下去，外人该如何看我们之间的关系？”
王莽步履生风，“你想他们怎么看，我便让他们怎么看……”
他径直来到床前，直接坐在榻上，探身不由分说拿走了我手中的竹简。
“身子刚好，应好好休息，这些书，什么时候都能看。”
我手心一空，只一瞬，就被他掌心朝下的手覆盖包裹，如玉的手紧握，传递着眼前男人微烫的体温。
秋风习习，夜晚有些凉，可他在身边，周遭都是暖的。
挣了下，没什么变化，反而被男人捏了下虎口，“伤口还疼么？”
我低头瞧着男人手腕上硬朗的骨节，故意道，“伤口不疼，手疼。”
王莽俯身凑近，呼吸缠绕过来，揉着一股清冽甘甜的味道，语气沉沉，“手又没受伤，疼什么……”
这话一路递到嘴边，就在薄唇即将触上的刹那，我开口，“在靠过来，就是嘴巴疼了。”
这话逗的王莽低笑，薄唇一抿，平添了几分风流。他捏着我的手，含情道，“那你想要哪里痛？是手，还是口。”
我后仰了下，笑着摇头，“哪里都不想。”
眉眼扫过王莽身后的桌子，那上面还有今日未饮的药。王莽顺着我视线看了过去，浓眉一蹙，“药还没喝？”
“烫。”我回答，“这会儿应该正好了。”
他挺直腰身，放开了我的手，清俊的眉目稍显不悦，“这药不能放太凉，是不是嫌苦又想着偷偷倒掉。”
这事儿，只被他抓过一次，就咬着不放了。
我摇头，怕他说教，紧忙说，“我没那么想，你给我拿过来，我这就喝。”
同王莽的关系，在养伤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不小的转变，似乎又回到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许是我示弱的语调起了作用，王莽拿着药回到我身边的时候，并未多言，只是看我的眼神愈发沉了些，汤匙送到我嘴边，亲自喂我。
药不算凉，但真的很苦。
每喝一口，就要蹙一次眉，简直比上刑还煎熬。
王莽忽然说了句，“这是你第二次中箭。”
他的话让我想起多年前的事。
那次暗中伤我的人是飞燕，这次……是冯无方。都是我以为亲近信任之人，却伤我最重。
我苦笑着同王莽道，“别担心，伤口早就不痛了。”
“伤口会痊愈，那心口呢？”
王莽眼眸深邃，目光驻足在我脸上。
我无奈一笑，“心口也不痛了。”
药喝完，他习惯拿起一旁微湿的方巾，温柔地替我擦了擦嘴角，“我今日去瞧了伯父伯母，他们被曾怡照顾的很好，你不要担心，好好在这儿养病，什么都不要想，都交给我来办。”
有曾怡和开明照顾父亲、母亲我自然放心。
眼神对上那双清湛透彻的黑瞳，唇角一勾，朝后自在一靠，杏眼眯着感慨，“王莽，我发现，你最近愈发爱管着我了。”
他放下药碗，坐在我跟前，语气暗哑，“管着你不好？”
我没回答，反而闭着眼问他，“什么时候让我回客栈？”
一双有力的双臂忽地撑在我身体两侧，俊逸的身姿朝我探来，热息贴近，“这里何处不满意，要回去？”
男子的气息将我团团围住，铜墙铁壁般从四面八方将我笼罩，宽厚的胸膛像一堵热烫的墙，紧绷的肌肉骨骼将我包围。
我睁开眼，抵住王莽逐渐靠近的肩，手掌摁在那流畅分明的肌肉曲线上，“哪里都满意，可这不是我的家啊。”
王莽胸口随着清浅的呼吸轻微起伏，也没去管那只并不排斥的手腕，肩背上的筋骨因为俯低的身躯绷出好看的纹路，隔着衣衫都掩盖不住那完美清晰的线条。
“可以是。”
这话王莽不是第一次提了，只是次次被眼前的人忽视。他不是不懂她的意思，只是在等她，等她心甘情愿。
柔荑轻飘飘的搭在硕长精壮的身躯上，纤柔的指尖轻点着，像是盘算着什么，“王莽，你真的将兵符交给了董贤？”
男人没说话，眸色隐亮，撑着身体的手一下摁住腰边的手。
我反握住他的手，继续探寻，“你真不打算回长安了？”
男人没回答我的问题，好听浑厚的嗓音磨入我的耳骨，“小凤凰，我们成亲吧……”
他平心静气的说出心底的话，“你曾说过，若是我肯舍掉那些，你便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如今，便是。”
这话的确说过。
可也没想过会真的发生。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我没他从容，视线躲闪。
王莽捏住我的下颔，迫使我同他对视。
我深深吸了口气，盯着他，“为了我舍弃那些，真的甘心？”
“你值得。”
三个字让我胸口一滞，彻底在他虔诚的眼神中沉沦。
原来，这世上还真这样的傻子。
心口一酸，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视线停驻在彼此脸上，垂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我怎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乱世之间，让一手握重兵的权臣卸甲归田？”
王莽身子前倾，额头贴上我的，薄唇逐渐靠近，含住下唇，厮磨辗转，吸吮掉口中苦涩的药汁。
“你还真有这个本事。”
修长的手抬高我的下颔，拇指轻柔摁压着逐渐绯红的脸颊，熟悉的吻侵袭而来，将檀口中仅存的气息都夺了去。
热息随着压低的脖颈袭来，溢出的情愫收割不住，将我淹没。男人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手臂收拢，将其锁入怀中，偏头深吻。
我闭着眼，感受着他唇齿间的热度，凌乱中皆是动情的喘息。腰间的桎梏的手腕禁锢的更重了些，像是要将我揉碎到骨髓中，和他在无法分离。
我渐渐无法承受这样浓重的吻，闷闷的去推他。
王莽拖着我的后脑，恋恋不舍的放开，给眼前的人时间喘匀呼吸。
我心跳的很用力，像是要从喉咙里越出，抬手摁住胸口，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被他咬的生疼的嘴唇。
那粉嫩刚划过微肿的下唇，王莽试图静下来的血液又沸腾了几分，眸底晦暗。
他俯身又摩上我的唇，凌乱的呼吸像是被她勾缠住，视线想移都移不开，嗓音沙沙哑哑，“嫁给我。”
我像是被他抽走了力气，推拒的手只能搂着他的颈项才能控住身形。
细细密密的吻蔓延到耳后，低沉沙哑的声音缠绵悱恻，“还有什么让你犹豫？”
湿热的吻搅的我没法冷静思考，手腕下沉，攥住王莽的衣衫，“在给我点时间……”
鼻息唇齿都是她清甜气息，两人密不可分的拥抱着。不想让她在找任何理由逃避，王莽滚着喉结，“还要让我等多久？”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薄唇就又贴了上来，这次没了刚刚那般细致温柔，男人眼神暗到发稠，舌尖直接撬开闯入，亲的又急又重。
“答应我，小凤。答应我……”
一声声催促，吞噬掉我的理智，脑中再无其他杂念，昏昏沉沉道，“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王莽喘息不停，双目灵动的抓住我的手，与我十指紧扣，声音都透着愉悦，“这可是你说的，嫁了我，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了！”
我对上那满心欢喜的俊俏面颊，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他被我笑的失神，俯身亲昵的蹭了下我的鼻尖，又想亲了过来。
我被他亲的嘴角都泛疼，偏过头躲着，“没完了？都答应你了，怎么还亲？”
他笑逐颜开，脸上透着如沐春风，“我亲自家娘子，有何不可？”
无赖。
我提醒他，“我们还未成亲！”
他长臂一揽，将我带入怀中，“那便明日就大婚。”
我被这话弄得哭笑不得，推着他道，“够了……够了……”
“不够，我等了这么多年，还远远不够。”
脸红到不想看他。
滚烫的颊却被一清凉之物触了几下，我转眸一看，是他那块玉佩。
白皙修长的手将玉佩放于我的掌心，薄唇贴着我的耳朵，“永远不许在给别人，否则……”
我握紧那枚跟随我多年的玉佩，无限感慨，挑着眼问他，“否则如何？”
王莽失语，咬了下我鼻尖，无奈的说，“否则，我会伤心……”
我被他的话弄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言语上噎住王莽。
心情一下大好，甚至仰头亲了下他抿成一条线的唇，诱哄解释，“我没给曾怡！只是让她替我保管！”
谁知这男人不但没领情，还压着我的呼吸质问，“我的东西，为何给他人保管？”
我一怔，没回答出来。
出神之时，王莽又低头覆上了我的唇。
这次我没躲，说不过他，只能老老实实让他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