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知己

    出了城去道路便有些颠簸了,梁瑜清坐在马车里,被震的有些犯恶,幸底下垫了好几层的软褥子,又裹着一层冰块,倒也不是那般闷热,并还有些清爽的薄荷气息。

    桑梧这次时刻警醒着,对着外头的时夜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驾车,要小心驾车,遇到可疑的人或马车都尽早避开便是了。

    那时夜原本是梁瑜洲属下,梁止便指派他一路护送梁瑜清回去瑶光寺。且梁瑜清腿脚不便,行动上处处不便,桑梧毕竟是女子,气力不行,还需一个信得过的男侍卫来。

    时夜知道这小丫头是心里有了阴影,哭笑不得:“姑娘放心,我驾车多年还从没翻过车的。”

    桑梧有所指:“小心些,你虽驾车驾的好,可保不齐有些受惊的马儿还朝着我们的车来。”

    时夜哎了声,继续用心赶车,过了片刻还是回头提醒道:“小姐,那边好像是高公子!”

    桑梧一听,快速探出头去,梁瑜清躺着身姿,也懒得动弹,她不预备跟高斛有太多纠葛,只是此刻若自顾离去,反而有些欲盖弥彰跟不近情理。

    待马车停下了下来,她也不过是隔着帘子道:“高大哥。”

    高斛下了马,靠近马车:“你伤势如何?我听闻你要回寺里?”

    “多谢高大哥,我伤势已经大好。我原本就久居寺里,那里才更像我的家,能趁此受伤的机会回去静养,也甚开心。更何况,我母亲还在那边呢。”

    她没有露面相见,只隔着帘子,语气淡泊,客气且疏远。

    高斛郁郁寡欢,知道她是不想见自己,良久才道:“那便好!”

    两家势如水火,两位长辈在朝堂之上也是政见不合。如今她要入主后宫,太后懿旨已下。这几日他时刻担心她的伤势,却不能登府看望,便只能在她路过的途中询问她伤情如何,以此期待能跟她多说几句。

    他说了句“那便好”后,良久也得不到回应。

    高斛知道她对自己的疏离跟抗拒,退开步子,振奋了点精神:“你自己多加注意安全!”

    梁瑜清隔着帘子道:“好。”

    远去的马车变成一个小黑点,高斛这才上马转头。此生,他们二人无缘!

    小山丘斜坡之后,待马车远去,这才隐现出一白衣锦绣公子,身旁随一俊俏的青衣公子。

    颛孙怀躬身请示:“陛下,还追上去吗?” 他本以为皇上是有要事,特来此地,不想竟是来给梁家姑娘,那位准皇后送行。

    他未出仕时,也曾跟高、梁两家公子交好,知道高斛对梁瑜清的心思。此刻看看皇帝沉沉的面色,又暗地里亲自来送行,想来他对这位梁瑜清是特别的,不同于其他梁氏女子。

    李拓面色微沉,转身走向就近供路人休憩的小茶楼,选了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待看着马车缓缓消失在视线之中,才坐下道:“北渊即将来使,如何安置?”

    北渊帝萧无忌年轻时曾跟太后有些纠葛,两人于国而言是对手,是敌人,但私下撇开家国,他们也是惺惺相惜的故交好友。这次太后病重,萧无忌特意派遣使臣前来探望。本无可厚非,但此次使臣来者之中有萧璟,此人是萧无忌子侄,居太尉之职,手握重兵,位高而权重,又深得北渊帝器重。

    北渊试图一统南唐的野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其中萧璟便是鼎力推崇者。此人来此,不免令李拓怀疑北渊的别有用心。

    颛孙怀明白李拓的心思,说道:“探望太后是借口,前来探军情民情虚实恐才是他们的目的。属下会时刻监察他们的动静,若有不轨之心,即以绑缚杀之,向其君责其叵测用心!”

    李拓笑了,欣慰:“来使如何安置便交给颛孙卿了。”

    李拓静坐了片刻,要了一壶茶,见颛孙怀一直侧身站立其后,便示意他坐下。

    “臣不敢!”

    “我让你坐,你便坐下。此刻不在宫中,身旁又无别人,不必如此拘泥。再说,我有些话要跟你谈,你让我一直抬头跟你说话?”

    颛孙怀犹豫了一瞬,这才奉命在其一侧坐下。

    李拓笑:“这倒是让我想起当初未亲政之前,我同你,瑜洲三人,年少不经事,也时常结伴出来畅饮游玩!”

    颛孙怀讪讪一笑,那不过是眼前这位皇帝年幼,且梁太后执掌朝政之时。如今皇帝亲政,梁太后命在旦夕,这位皇帝手中的权势也在这几年逐渐壮大,朝中势力纷杂,各方权衡之下,梁家并无多大威胁。眼前皇帝,也不是多年前的幼帝!

    他想起刚刚远去的马车,迟疑道:“陛下果真要娶梁小姐?”

    李拓抿了口茶,待放下茶盏,抬眼看他,疑惑:“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可是......可是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婚事大概也要耽搁一段时日,再说太后……臣恐怕还要再重新跟列位大臣商议吉时。”

    李拓肃然了神色:“这是母后懿旨,即便她老人家不在,我也不能违背!以孝为天,我岂能做有违孝道之事?”

    “……”颛孙怀讷讷,他这违背太后旨意做的不孝事还少吗?

    李拓却转了话:“大婚之日,梁瑜洲这个当哥哥的也要回来的吧?”

    颛孙怀见他谈到梁瑜洲,不免惊异,又不敢过分表露,只担忧道:“那赤北?”

    “我大唐人才济济,边疆将士也非梁瑜洲一人。”李拓笑,“辅国将军赤胆忠心,亦是我信赖的人!梁瑜洲是她最亲近之人,若大婚之日,他这个嫡亲哥哥竟不在,恐有遗憾。”

    辅国将军是颛孙怀的父亲,颛孙氏名声在外,颇有威望。父亲年岁比梁瑜洲长,却要听命一个年少将军,心中早忿忿不平,颇不服气。

    颛孙怀起身拘礼:“颛孙氏誓死效忠陛下,定对得起陛下的信赖。”

    梁瑜清被舞阳撞断了腿,延迟入宫受教习的时间,瑶光寺的卢氏早听到了消息,派人来迎接她。寺庙远在东山之顶,平日里让她自己爬上去也要耗费大半天的时间,更不论她此刻这样。时夜背着她下了马车,将她放在担架上,那几个僧人挑起架子便往山上走。

    卢氏泪眼婆娑,见她一只脚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抱着她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这一路颠簸,腿脚有些酸麻,梁瑜清安慰:“母亲不必担心,大夫说好好休养便会康复。”

    卢氏颇感自责:“是娘无能,你这才下山入宫几日,便有此遭遇,真不知往后可该如何!本以为你姑姑对你甚是欢喜跟看中,但如今看来,她也是顾不上你,护不住你。”

    梁瑜清不想她担心:“母亲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此事母亲忧心的过早了,我这一受伤,大婚自然耽搁了!我还能偷得浮生几日闲!”

    卢氏知晓她的心思,叹口气:“入宫之事太后铁了心思,而且陛下也未拒绝,此婚事你大概是躲不过的。待你养好伤,娘便陪你回去!”

    “真的?”梁瑜清惊讶又欣喜,母亲竟说出这般话,便是寻常过年过节,她都不会回府的。

    卢氏拥了女儿在怀:“当然是真,你大婚,娘当然要回去主持中馈,再说你大哥年岁已大了,该安排你大哥的婚事!总不能让他一把年纪还孤家寡人一个。也正好借着你大婚,跟陛下请旨让他抽空回来。”

    梁瑜清对这兄长只印象中有些模糊的影子了,但到底是一母同胞,自然要比其他人亲近许多,她心中也有些期待:“哥哥回家了,我便又多了个倚靠,真好!”

    瑶光寺乃是皇家寺庙,清净干净,在此处休养最是合适不过。住持想来得到李拓的旨意,特地给她选了靠山临清修小筑去住,另又有卢氏用心照料。不过几日,她已能拄着拐下地走路,只是每次被桑梧见着,就要训斥她一番。

    “小姐,你这是故意的吧?大夫说了,不到三个月,都不能下地走路,你要干什么跟奴婢说就是了!”

    梁瑜清一脸苦兮兮:“桑梧,我躺都快发霉了,今日气候凉爽的很,你让时夜送我去吹吹风!”

    最是炎热的夏季即将过去,他们是在东山上,山上的秋日又比山下来的早些。早秋,东山上的梧桐便已经开始变成金黄色,景色甚是撩人。

    桑梧是背不动她的,只能喊来时夜,时夜背着梁瑜清,将她放置在梧桐树下的石阶上。桑梧婆婆妈妈,担心她受凉,又给她置放了软垫子,又怕她闲着无聊,特地在她面前摆放了一把古琴。

    梁瑜清琴艺不佳,这古琴一直摆放在壁上,待满是积灰,桑梧再来擦一擦。如今……梁瑜清有些委屈:“桑梧,我不想弹琴!”

    桑梧摆着张脸:“业精于勤荒于嬉,再不弹,恐都要忘了琴谱,不如趁此闲暇多练练,待以后入宫弹给陛下听,还能悦人耳目,讨人欢喜!”

    “……”

    看着她那一脸不容置喙的架势,梁瑜清抽了抽嘴角。无奈,她试着调了几个音,不想竟果真能成曲调!试着几个曲调之后,索性随性而弹,不拘泥曲调章节。时而曲调激昂,时而幽雅缓慢,觉得弹不下去了,又来一首略显凄凉,虽杂,却不显乱,其中衔接自然顺畅,并无半点痕迹。

    一时间,空幻飘渺之音回荡在整个山间,便是在旁闷声不响的时夜都有些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桑梧拍着掌:“小姐琴艺不仅没退步,反而进溢不少,真是令奴婢宽慰!”

    世人都说梁氏的梁瑜清琴棋书画精通绝伦,是梁太后特意栽培的未来皇后,她自小不懂事,只是觉得做这些事情有趣而已,可陪伴她度过无聊的光阴岁月,久而久之,技艺精进了。

    可是后来,她就不愿意再弹琴,不愿意作画了,因为时常的,别人就说“不愧是梁后钦定的皇后”,她也为此招来不少羡慕,嫉妒的目光。

    她不想这些才能成为附庸风雅,讨好,取悦他人的工具,她只想在她愿意的时候,她欢喜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去做这些事情。

    她想弹便弹,何须练就技艺去讨好别人来获得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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