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的马

    南唐有七大等同皇族的氏族,分别是梁,高,陈,徐,四大氏族分管铸件,兵器,交通,盐物等,最是权势滔天。次之是三大分别管制丝绸,桑田,商贾之事的颛孙氏,左丘氏,司徒氏。

    一百多年前,前朝戾帝荒淫奢靡,又施□□,惹民怨沸腾,天下战乱连绵,民不聊生。梁,高,颛孙氏等联合众世家,倾尽财力,兵力,人力,支助当时还是一县小吏,却有帝王之心的太祖李烨建立了南唐,以此抗衡北部势力逐渐壮大,试图发兵南下,一统南北的新建帝国-北渊国。

    此前旧朝便与北渊对抗多年,李烨为稳固初立的南唐政局,迫于形势,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每年献供黄金,铁器,粮食,丝绸等物与北渊。此后数年,南唐跟北渊以长江为界,分管天下,兵刃不在,天下太平。

    南唐圣祖李苻时,因早年替父出征,伤病严重,留下病根,身体羸弱,后宫不充盈,子嗣不丰。这皇位便是被其不少兄弟觊觎,太祖忧心建国之初,国力尚不稳之时,又陷内乱,于是逼迫圣祖休妻另娶梁氏女梁曦为后。

    梁氏一族兵力财力雄厚,乃是七大氏族之首。梁曦虽一届女流,但巾帼不让须眉。

    圣祖李苻本与发妻司徒氏恩爱非常,却因一道圣旨被迫休妻令娶,自此后便郁郁寡欢,英年早逝。李拓继位,称文帝,即位之初,李拓不过三岁小儿。梁后无所出,自将李拓视为亲子,凡事亲自教导,不遗余力。彼时天下初定,百废待兴,若非梁后把持朝堂,借梁家之势稳固朝堂,这二十年,南唐恐再次陷入四分五裂。

    宫墙外早有梁府上的车夫跟丫鬟在宫门口等着。桑梧上前扶着自家小姐入了车厢内,见她有些面色郁郁,询问:“小姐,你怎么了?宫里为难你了?”

    小姐久居寺庙,不懂宫里规矩,那位太后突然召见,害的她也没来得及给小姐准备华服。

    梁瑜清一头扎入马车,慵懒地靠在软垫上:“若有为难我,你要替我报复回?”

    桑梧作势将自己嘴巴缝上:“……”

    既是宫中的人,她一个小小丫鬟,自然不敢去报复得罪!

    梁瑜清长叹一声,梁太后如今病这般重,恐熬不过这个冬天。李拓受梁后压制多年,对梁氏一族也并无多恩宠,若皇帝想拒此婚事,太后也并不能拿他如何。她那位爹爹虽有太师之衔,却不过是个闲职,她那大哥受封骠骑将军,向来忠君,也不会因妹妹没当皇后而叛国。

    但是这个李拓却不知是何心思,明明该十分厌恶自己才是,竟还令自己入宫陪护梁太后,顺便学习宫中规矩跟礼仪。

    她这般想着,桑梧欣喜道:“奴婢没那个能耐替小姐出气,但大公子有啊!”

    桑梧一想到这里也有些哀伤:“不知道大公子何时才回!若大公子回了,小姐多少能增加说话的底气。”

    没有大公子在府上的日子,小姐总是被府上那位江氏姨娘欺压,本该主持中馈的正经夫人太过清高孤傲,跑去瑶光寺不闻不问俗世,专心研习佛道。

    梁瑜清默然:“我也想知道。”

    但即便哥哥真回来,难道还能抗太后懿旨?哥哥一直忠君令,岂会因为她,而对抗父亲,对抗懿旨。那位兄长虽跟她一母同胞,却远在赤北对抗柔然外族,偶尔书信往来,但毕竟多年未见,隔阂甚多,也不甚亲近了。

    马车一路缓缓行驶,梁瑜清只觉头疼,刚好马车也在那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帘外车夫急着喊:“哎呀不好,有人骑马朝着这边撞过来了!”

    梁瑜清听见前面路口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传来,听了车夫的话,还没来得及探头查看清楚,便觉脑袋一晃,一头砸在马车窗上,然后翻出了马车外,又滚了几个身,“咚”一声撞了路边的石块上。

    她满眼金星,头也沉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上也是一片殷红,大概是失去了知觉,也不觉得疼!不远处是同样被撞出车厢外的桑梧,衣衫被撕破了几道口子,至于那车夫,早意识到危险,自己下了马车,此刻崴了脚,吓的面色惨白,不知所措。

    桑梧爬了几步,赶至梁瑜清面前,看着她额上的血迹,吓的惊慌无措:“小姐,小姐!”

    梁瑜清本意识模糊,此刻被她这么一摇,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桑梧回身一看,那肇事的女子已经控制惊马,手里握着马缰绳,只是一张面目甚是冷清,也并无下来帮忙查看伤势的意思!桑梧刚想开口咒骂啊几声,又见不远处月牙白色身影匆匆赶至,她心头大喜,有了希望,高喊道:“高公子!”

    来人正是御史大夫高崧之子高斛。

    高斛快马而来,见着地上的情形,几步跨至梁瑜清身边,看着她腿上的车轱辘痕迹,跟额上的血迹,心中有些发凉,他抬头看一眼仍旧那副高高端坐马上的女子,双目冰冷,再看一眼怀中的人,终抱起她便往就近的医馆去。

    桑梧哭哭啼啼跟随其后,又忙让车夫赶紧回府去通知太师,也没急着要找那女子算账!

    医馆里,梁瑜清额上已绑了纱布,只是面色仍旧有些白,那是因被折断了脚而疼的,之前浑然不觉,此刻疼的真是要人命啊!她想大哭一番,只是碍于在高斛面前,总不好失了礼数。

    这位高斛出身世家,曾跟哥哥交好,之后哥哥去了赤北,高斛的妹妹高照容跟她的庶姐梁瑜音一同入宫,如今梁瑜音养病在家,高照容却成了位比皇后的贤妃。高崧原本便跟梁止政见不合,至此两家隔阂积怨更深。

    至于她则是经常陪着母亲,因为住瑶光寺中,也鲜少在建邺城。偶尔听桑梧说起,如今的高斛已是居骁骑都尉之职,且还是舞阳公主的准驸马!

    此刻高斛在旁十分紧张:“卫大夫,如何?”

    卫瞻是此处有名的大夫,为人寡言少语,但医术精湛,这建邺城里不少达官贵人都闻名而来求医,只是卫瞻此人淡泊名利,一心专研医术,开了此间医馆,只要有人求医,不管街边乞丐,还是宫中贵人,他一概视之平等,既不阿谀权贵,也不鄙夷穷苦百姓。

    卫瞻面色淡然,不急不躁,此刻正准备截开梁瑜清的裙襦,要给她看看腿骨伤,并不回答他的话。

    桑梧想到高斛还在一旁,忙道:“高公子先出去吧,这里有我。”

    高斛看着被截开一个口的裙褥,意识到自己终究是个外男,在此怕是不妥,虽忧心,但也只能退出门外。

    门口女子身姿傲立,正是刚刚纵马的人,见高斛出来,冷哼傲然道:“放心,既是本宫撞了她,是残了还是死了,本宫自当负责!”

    高斛听她如此诅咒,满心愤怒:“公主对我生气不满,何必把怨愤转嫁他人?她又何其无辜!”

    舞阳公主斜睨他:“无辜?她既姓梁,本宫就算是故意撞她,也不算无辜!”

    传闻梁太后当年为避讳李拓生母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毒杀其母妃,此事只是有传闻,但因太后从不解释,慢慢的,这传闻就被当成了事实。

    舞阳素来跋扈,高斛想想便头疼,又想到如今在宫里的妹妹,神色越加无奈。

    舞阳目光锐利盯着他,想起前一刻此人一见被撞之人是梁瑜清便那般紧张模样,开口提醒:“高斛,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本宫的驸马!”

    高斛冷冷道:“还不是,请公主慎言。”说完别过头,一心注意着里面动静。

    舞阳公主哼笑不屑:“这是你父亲求来的赐婚,圣旨已下,你还想抗旨不遵不成?”

    房内,大夫小心地撕开梁瑜清的裙襦,查看了一番,见皮上有些擦伤痕,膝盖处已青紫一片,高肿起来,他轻轻一压,那肉便陷下去成了个“凹”形。梁瑜清双目通红,疼出了眼泪!

    卫瞻一手已经搭上膝盖住,轻轻一扭,只听“咔哒”一声,梁瑜清跟桑梧都没反应过来,他已拿起平木板子将她腿脚固定了起来,直至一切妥当,才道:“小腿骨压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绑上三个月再说吧!”

    梁瑜清刚想开口,便见一傲然女子入内,站在门口看了眼梁瑜清的那被绑的大了两圈不止的小腿,嗤笑道:“现在看来,是不能及时入宫去学礼了,真是可惜!”

    她说话行事着实傲慢无礼,桑梧气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说话?”待她说完,才意识到对方自称“本宫”,瞬间便焉了,站立一旁,不敢出声。真是倒霉!这肇事的竟是宫中的公主。

    舞阳看一眼榻上的梁瑜清继续冷嘲道:“梁小姐是即将入宫做我哥哥的皇后!本宫只希望你可不要跟你那姐姐一样,身娇体弱,三天两头大病小病,不然太医院的全部太医加起来也不够忙活的!”

    梁瑜清理了理头绪,原来这位公主也知自己是谁?她常年居住瑶光寺,也从不参加这建邺城各世家女子的聚会,也从未见过舞阳公主,一时不太确定。

    高家如今也算是满门荣耀,这位高斛如今是受封的骁骑都尉,其嫡妹已受封四妃之首贤妃,恩宠无限……至于这位舞阳?便是李拓的胞妹,难怪有些目中无人,恃宠而骄!

    梁瑜清看着她满脸清冷的怒色,不用想便能明白她对自己是有多厌恶,对梁家人是有多恨。想想也是,传闻她的那位身份尊贵的太后姑姑便是害死她母妃的凶手!

    高斛此刻一手虚扶着自己,梁瑜清避开他,道:“高大哥,我已无事,你走吧,有桑梧在这陪我就好。马上我爹就会派人来接,今日之事甚是感激,改日我再备厚礼答谢!”

    高斛微微敛眉,他不放心她,可若前来接她的是梁止,恐怕又会是另外一场误会!

    梁瑜音病弱在家,梁家一直怀疑是高贤妃因后宫争风吃醋,暗中下毒所害,高梁两家颇有些势不两立的姿态。且他既已经被赐婚,又怎么能仍对她有所旖念?

    高斛看看舞阳,深怕她继续纠缠,终于放开手。

    舞阳昂着头:“本宫的马虽受惊冲撞,不过那条道路宽阔,也全怪你那车夫驾车技术不精!否则怎么可能跑至本宫马下?你若不服气,就跑去跟皇帝哥哥告状好了!”

    她随手扔下一钱袋后转身而出,如同施舍街边期待,丝毫不觉半丝愧疚。

    桑梧气的满脸通红,忿忿不平:“高公子怎么要娶这么个泼妇?”转而急道:“小姐如今这样,可怎么跟老爷交代!”

    梁瑜清忍着痛:“还能怎么交代,自然是如实交代。”

    她捞起那钱袋子扒开一看,沉甸甸的,便收了起来,放入自己衣袖之中。公主出手,就是不凡!

    “奴婢是担心这若留疤可怎么办?”桑梧这边说着,有些惊愕地看着自家小姐那般从容地将钱袋收入囊中!小姐是被家里的江姨娘给克扣月银,所以到处捡着漏积财?

    梁瑜清满是不在乎:“留疤就留疤,又如何!”

    桑梧恨其不争:“小姐未入宫便这般艰难,这入了宫,难道准备以疤痕去获得陛下恩宠?还有刚刚那公主这般态度,难道她的一袋金就抵消了你所有的屈辱?”

    梁瑜清看看自己被裹成一团,笨重的小腿,听着桑梧的抱怨,理所当然:“我既知她是公主,身份尊贵,又无证据证明她是故意伤人,既不能拿刑律去惩治她,拿她些银两作为补偿,不是十分合理吗?”

    桑梧想了想,苦笑:“真是拿小姐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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