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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他

    鬼界名山,地处巍然八重地,鬼火滋生,虺蛇猖獗。

    元鬼可由天下万物而化形,与山河同寿。

    姬名山出身于蛇族,但与普通的蛇族之鬼又不完全相同,他是由八重地鬼火与蛇灵交融而形成,早在上古天地鸿蒙时期便已脱胎。

    鬼界大封之时,划定八重地要冲之域为其属地,以主人之名,该地称“名山”。

    名山之地,中有名山君。

    ——《百门谈·名山》

    名山之地曾有过一场难得一遇的大火,遮天蔽日,天降火雨。据说,是名山之地的主人名山君命陨之时的异象。

    而很快,异象过去之后,名山便迎来了新一任的主人——商君,商夫人。

    名山君在时,力排众议,执意迎娶人族俘虏商女为君夫人,婚后琴瑟和谐,一时传为佳话,人人称羡。

    他们二人没有孩子,凭姬名山对商女的爱重程度,将属地留给她也不足为奇。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

    “禀首领,此战中的所有鬼族俘虏,都已经收押在一重地了。”

    那时正值上古,人鬼神三族混战。

    而在人族之中,最重要的人物有两者,一称首领,二称大祭司。

    首领乃将门之首,统御全族;大祭司乃祭司门之首,领导一应道法、祭祀、卜筮等事宜。

    战事中有胜有负,有俘虏自然也是常事,有俘虏就要有关押俘虏的地方,而人们关押鬼族俘虏的地方正设在一重地。

    上古时期天地间阴阳未分,阴阳之气交互浑浊,故而没有地域限制,别说一重地,就算人想去九重地也是可以的。

    鬼族狡猾难对付,一般来说,人们不会关押那些鬼族俘虏太久,而会选择直接杀死,免得留下后患。

    但人杀鬼总归是有难度的,道家有夺灵秘法,可以夺鬼命,但这种道法耗时长且难操作,也需要不少人力。

    故而每每到了剿杀鬼族俘虏的时候,不止祭司门要出人前去一重地领导夺灵,将门之中也要派人前去驻守和护卫,以保无虞。

    “我去吧。”

    总有人闯王帐不需要通传,骄丽的女子掀开门帘,五彩长线扎着高马尾,抱臂倚着门框,浅笑道:

    “爹,我上次就没去,还是易将军代我去的。正好现在稍稍闲了些,索性来领个差事。”

    “商儿,今天是你的成人礼。”

    人族的少主要去办个事再正常不过了,但首领重光却犯了犹豫。

    上古男女皆是十六岁成年,自己的女儿才刚刚过了十六岁成人礼的仪式,就把人家派出去理事,好像有些不近人情。

    但女子蛮不在乎,战事从来不分日子,什么成不成人礼,她不在乎这些。

    她不在乎,重光虽然体恤女儿,但不能娇惯一位少主,便将她派出去了。

    ……

    一重地毕竟是收押鬼族战俘的地方,说白了也是俘虏的葬身之地。

    这个监狱和刑场中遍布着缚灵的阵法,镌刻和悬贴着数不清的符咒,缚灵阵玄黄的光芒若隐若现,将沦落为俘的厉鬼困于其中。

    缚灵阵,这种缚鬼能力极强的阵法据说还是道家祖师晤虞的杰作。

    道家祖师,也就是上古间唯一的一位阴命大祭司,拥有极为难得的极阴命格,这样的人本是带领人族对抗鬼族的希望,而他却暗自投靠鬼族,致使人族浮尸万里。

    虽然晤虞不是个好的大祭司,但无人否认,他是最好的道者。

    “少主。”“少主。”……

    “不用管我。”

    佩剑的女子出现在一重地,这里有大批人族战士守卫,收押的又是被制住的鬼俘,翻不起什么乱子来。

    但她例行公事,将所有的鬼俘都清点了一遍,然后亲口下了绝杀令,送他们入夺灵阵之中。

    “杀了,一个不留。”

    直到……

    在一众鬼俘中入眼了一位不同寻常的男子。

    虽然昏迷着,但一身贵气难掩,总令人觉得与普通鬼俘不同。

    更重要的是,脸。

    一张俊美的脸能够吸引人,但也只够吸引人,不足以保命。人与鬼的立场摆在这里,该杀就是得杀。

    不过,可以缓缓。

    “且慢。”

    她伸出手,隔着距离指了指昏迷的鬼族美男子,偏头在随侍的女兵耳边,幽幽然附耳一句:“晚些时候,送到我帐中。”

    然后留下满脸震惊的小女兵,继续游走在一重地,毫无波澜地看着一众鬼俘被送入刑场。

    只是比遇见某人之前要更沉几分,似是若有所思。

    ……

    要说姬名山百战百胜,不可一世,毫无狼狈之时,那是不对的,商女第一个不答应。

    蛇族有冬眠期,在冬日里往往是沉睡不醒,但姬名山毕竟不是普通的蛇族,用不着冬眠。但不管怎样,身上流着蛇族的血,怎么也要受些影响。

    冬日的时间,他虚弱,而在冬日里最虚弱的时候沦落到这个地步,是他的不幸。

    虽然是鬼族第一将,但并非每场战役他都会参与,他只部署大战,每每出手,人族必定血流成河。

    而冬日里的战争,他断然是不会参与的,至于为什么会沦落成战俘,只能自认倒霉。

    人间有吸引他的东西,且只有人间才有,他不过是溜到人间来,然后非常不幸地被战火波及了。

    而这一场大战,不巧又是鬼族的败战,人族胜利。

    而这场战争的领导者,正是人族如今的首领和上位不足三年的少主,冠有人族第一将之称。

    但他来人间并非草率,而是鬼界也有内斗,那祸乱的程度丝毫不比人与鬼之间的斗争轻松。他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来人间避祸。

    哪曾料这根本不是避祸。

    ……

    鸡鸣枕上,夜气方回,雨散云收,人醒时候。

    清晨的曦光透过掩着的窗棂落入帐中,严冬的冷气丝毫不影响帐中暖春。

    女子已经起身了,坐在床沿边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重整衣衫,青丝铺背,衣衫向上滑过光洁雪背,将削肩掩好。

    一举一动,媚骨天成,端的是柳腰花容,姝色无双。

    男子睁开眼的时候,正入眼这般光景。

    那目光中藏着锋,她很轻易便察觉到了,然后偏头睨了睨被玩弄了一整夜的男人。

    男子的双手被五彩丝线捆绑着,长发凌乱地铺开,一身凌.虐的痕,只是一瞧便令人遐思。

    但那双眼睛更吸引人,那是一双缓缓睁开的琥珀色眸子,眼角尖锐,眼线上挑,是典型的蛇系眼睛,无形中透着神秘和侵略性。

    他早就醒了,商女知道,应该是才入夜的时候就醒了,但这一整晚他都没有睁开过眼睛。但即使是这样,咬紧的唇和冒起的青筋已经足够令她体察到他的情感。

    她一瞧,正对上他睁眼,即使是狼狈到了极点,但眼中的锐气却慑人,她竟还暗自惊了惊。

    也心知男子看自己这一眼,藏着翻涌的情绪,断然是将她的容颜刻在了骨子里。

    但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将死的玩物罢了。

    而在姬名山眼里,这个侮辱了自己的女人慢条斯理地扣好衣襟上最后一粒盘扣,以指为梳拨弄着长发。

    眼角眉梢含着浓烈的兴味,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人。

    乌发如瀑,红唇轻勾,妩艳而张狂,端的是蛇蝎美人。

    还,不知廉耻!

    女子理好衣服,才慢慢将头发拢了起来,一手抓成高马尾想要扎起来,却没找着扎头发的绳。

    “哦?”她突然俯身凑下来,咬住男子腕间绑着的五彩长绳,偏头用力一下扯开来,这才叼住绳子半支起身子。红唇叼长绳,莫名色气诱人。

    她挑过绳子扎头发,垂眸瞥见了男子腕间的痕,是被绳子捆得狠了勒出的印。

    她扎好头发,不打算再作陪了,这个鬼族的美男子也留不得。

    即使,心动过……

    他们的确有过一面之缘,但那应该是三年之前了。

    人族选立少主是公选,能者上位,少主与首领之间几乎都没有血缘关系,但她跟重光是个例外。

    三年前她还不是人族的少主,但凭她的天资和能力,要得到族人的认可并非难事,而族中也正在商讨她即少主位的有关事宜。

    那也是一个冬日,冬日的寒风吹得人脸颊生疼,她失眠得厉害,左右睡不着,索性出门在寒冬的深夜里独自行走。

    但那个冬夜毕竟是不同寻常的,田野之侧有一座山,那山颇有些意思,其中有好些山洞,而其中一个山洞被她做好了标记,全当成了自己的私有。

    她时常孤身来这里,什么时候都有,或是郁闷,孤独,或是喜悦,憧憬……

    但这个被她当成秘密花园的地方,此刻竟然从洞口隐隐透出光亮。

    她好奇,几步跨了进去,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斥问,只瞧了一眼便怔住了。

    洞中燃着篝火,一位男子坐在火边,安安静静地,红亮的光镀在他身上,柔和、温雅、神秘……

    他本是微微垂着头看着柴禾,意识到了有人来,才抬眸一见。

    少女明媚艳丽,看起来年纪不大,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足够窥见未来长成,必定是佳人姝色,人间真国色。

    若论那时的姬名山与如今有什么不同,就是那双眼睛,那时他应该是偷偷来人间的,故而伪装成了人的模样,将眸子伪饰成了普通人的颜色。

    篝火隔在他们之间,透过腾起的焰火,他们遥遥相对。

    ……

    在商女心中,男子不能太鲁莽,因此要有君子般的温雅模样,但也不能一味的柔和雅,还应该有着高人一等的锐利。

    她这样的审美完全是按照自己的父亲来的,重光便是如此,温雅而藏锋,她的审美多少也要受影响。

    而眼前的男子,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便令人觉察到一种谦逊温润的君子气质,但那双蛇眼中却露着磨不灭的犀利和锐气。

    虽然温雅,却因着这样的锋芒,而在无形之中便有了距离感和神秘感。

    ……

    然后他们便坐在了一起,一同烤火,和聊了一整夜。

    但男子似乎有些病弱,时不时便要咳上一两声,她疑惑:“你不是修武法的吧?”

    “不是。”他不多说自己,但问,“你呢?”

    她那时还没有登少主位,虽然是人族的骄女,但毕竟不是人人见得,有人认不出来再正常不过。

    “我是个……女战士。”

    他似有讶色,以拳抵唇低低轻笑,笑声中仿佛藏着细羽,挠得人心痒。

    “很不一般。”他不吝赞美。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我经常来,不曾见过你。”女子还是问了这个她最疑惑的问题。

    他但笑不语,只是从地面拾起一根木棍,往火堆里刨了刨,从灰烬中滚出了一个长圆状的……烤红薯。

    商女哑然,微微睁圆了眼:“你深更半夜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吃烤红薯?”

    不论女子再怎么诧异,他都不会做过多的解释,他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堂堂鬼界上君竟然偷偷溜到人间来,然后在地里偷刨了人家的红薯。

    虽然人是鬼的宿敌,但再怎么厌恶人,也不得不承认人的智慧和能力。譬如食物,连最简单的食物也有着最诱人的味道。

    鬼界没有这样的东西,因此他只能在每年冬日的时候,伪装成凡人来人间一趟。

    但毕竟是偷刨的,他上君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做这种事,心里总觉得诡谲和怪异,因此每到这时便只好默默安慰自己,敌人的东西不是东西。

    “更深露重,你为什么来?”他顺势岔开话题。

    女子凝了凝眉头,伸手朝篝火靠近了点取暖,不满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但我爹爹和娘亲都没时间陪我,我得一个人过。”

    父亲是人族的首领,母亲出身医门,皆是身处高位,但越是身处高位的人便越是忙碌,甚至没有时间来陪她过一个生辰。

    虽然已经跟她说过对不起了,但十三岁的少女还是烦闷,然后便失眠了。

    烤红薯甜津津的香气入鼻,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半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送至她面前,黄灿灿的,虽然朴实,但是勾人。

    “分你一半。”

    那个严寒的冬夜,从山洞灌进来的冷风,噼啪的柴禾声响,亮堂堂的火光……

    不管姬名山怎么想,但那一切的确真真切切地抚慰过一个少女的心,烤红薯的热和甜,让那个冬夜都冒着热气。

    ……

    黎明将至的时候,她先一步离去,走到洞口的时候忽然回眸一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而男子微微翘了翘唇角,掩着唇破碎地咳了几声,回:“萍水相逢,何必通名姓。”

    “也是。”她一拂衣袖,迎着初升的朝阳离去。

    有缘自会相见。

    只是……

    “味道倒不错。”

    舌尖舔过唇角,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片刻,男子倒跟三年前一样,是一副病弱的模样,只是添了一身青红的痕,被迫失了一身气度,堕入凌乱和狼狈。

    女子玩弄人的时候是下了狠手的,毫不顾及什么,也不在乎会不会将人玩坏,反正一个将死之人也不值得怜惜。

    人是人,鬼是鬼,即使心动过,但那不能改变什么。

    她走到门口,才似是惋惜似是挑衅,哼笑了一声:“可惜了……”

    随即头也不回地开门踏出去,眸华一沉,笑意转瞬消失,杀机毕露。

    “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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