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仙锁

    明芙所在的门派在海上的一座小岛上,名为落霞岛,没什么来历和说头,只是因为当时师父看到大海尽头的落霞很美,干脆就叫了这个名字。

    在星罗棋布的修真界中,落霞岛是一颗最不起眼的小小星辰,全门派上下,总共就四个人——师父和师娘,师兄和师妹。

    他们四个人里,她和师父是剑修,师父倒是强悍,可她却是个天赋低下的废柴;师娘看着柔弱,不能和人对打,但她用毒用药一绝,一般人也不敢近身;至于师兄,他年纪只比自己大两岁,向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修炼悟道,对付异鬼还算手到擒来,若是真的遇上难缠的,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当真是,整个门派,就她一个人废着。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破烂门派,就出了一个灭世大魔王呢。

    明芙和季玄英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终于在天亮时,看到了宗门的影子。

    天刚刚亮,海上的朝霞瑰丽壮阔,渐渐照亮了她的小宗门,明芙觉得,世间最美的风景,不过如此了。

    落霞岛虽然不比南方的大宗门那般气派缥缈,但明芙自小生活在这里,早已习惯了这种宛如渔村一般的悠哉生活,恨不得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与世隔绝才好,至于其他人想去争抢法宝,登达仙途什么的,就让他们去想吧。

    此时时辰尚早,明芙和季玄英各自回屋小睡片刻,从头到尾,都没有惊醒还在安眠的师娘。

    日上三竿,明芙被饿醒了,溜达到了季玄英的房间外。

    季玄英虽然是个坏事做尽的混蛋,但他目前还是她的师兄,她自然不能看着他被活活饿死。

    路过院子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院中央的那棵古树。

    她在进入宗门的那一年,师父给院里的一棵树上缠上了好多好多红绸,随风飘摆,蔚为壮观。

    师父还说,每年写下的生辰愿望,都可以挂在树上,传说,挂得越高,实现的几率也就越大。

    明芙站在高高的红绸树下,伸手一指,高高挂在树梢的那缕红绸慢悠悠飘了下来。

    想了想,她直接以指作笔,在上面写下她十六岁的生辰愿望——

    ——愿,落霞岛四人,平和顺遂,安宁美满。

    写完,她将红绸又系在了最高的地方。

    正打算抬脚走人,就听见上方传来一道凉凉的男声:“离你今年的生辰还有十日呢,这就开始许愿了?”

    明芙抬头一看,所答非所问:“你不好好的在屋里睡觉,跑房顶上干什么?”

    房顶,一直都是她和季玄英的玩耍之地,房顶离天上最近,每晚在这上面看远处的霞光,好像伸手就能碰到一样。

    季玄英半个身子倚靠在房檐上,一条长腿屈起,另一条则随意搭着,双臂做枕,房顶微风习习,吹起他的额发,端的是恣意风流,好一个俊俏美少年。

    他向着近在咫尺的红绸树伸了一下手,红绸又飞到了他的手中。

    季玄英垂眸看了看,嘴角微勾,笑容却不达眼底:“这就是你的愿望?这么朴实无华。”

    他现在的样子俨然是一幅美人图,但明芙可没工夫细赏,眉眼间已经显了嗔怒之色。

    季玄英飘然落地,慢声道:“据说,挂在红绸树上的红绸若是被人摘下来,这愿望可就没法实现了,师妹这是生气了?”

    明芙自然生气,可又转念一想,以后他和自己对着干的地方还多着呢,若是这便生气了,以后气得地方只会更多。

    于是她道:“我挂红绸只是个求个心理安慰罢了,我才不生气呢,若是被摘下来便无法实现,那世间事也未免太儿戏了,这么虚无缥缈的事情,我才不信。”

    她想了想,仍是不解气,又笑嘻嘻道:“我们不说虚无缥缈的事,说点实际的,其实我的愿望不止这么简单,咱们门派里,就你看起来和大家不一样,我希望你能好好维护同门情谊,千万别做出什么有悖人伦的事情来。”

    季玄英闻言倒是微微一怔:“有悖人伦?”这哪儿跟哪儿啊?

    明芙正要解释,忽然感觉裙摆被拽了拽,她低头一瞧,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土狗,名为小黄。

    小黄久在门派中,自然也沾染了些许灵性,和明芙这个主人心有灵犀。

    明芙一看小黄咬她裙摆,立刻开心起来:“小黄说师娘起床了,叫咱们去吃早饭呢。”

    看着少女领着小土狗离去的背影,季玄英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

    饭厅内,明芙和季玄英面对而坐,座首乃是师娘。

    小黄坐在一边,咯吱咯吱咬着嘴里的肉骨头。

    师娘曲心慈弱柳扶风,身量纤纤,她手臂上挽着长曳于地的浅紫色披帛,不像是修士打扮,倒像是早早嫁人的年轻妇人,不过,她虽然眉眼温柔,眼神中却总是藏着似有若无的愁绪,破有伤春悲秋之感。

    明芙一直都很喜欢这个比她入门还晚的师娘,师娘是医修,虽然不能教她剑术,但温柔漂亮,善解人意,所以明芙对她格外关切。

    刚过进入饭厅时,明芙特意留意了一下曲心慈和季玄英的表情,曲心慈见到他俩来了,微微一笑,和平时并无任何区别。

    倒是季玄英,有意无意多看了曲心慈一眼,点了个头,随即又垂下眼睛。

    明芙顿时冷了脸,靠近了曲心慈,隔绝了季玄英看向曲心慈的目光,像是小猫撒娇一样。

    曲心慈人如其名,向来温柔善良,她摸了摸明芙的头发,道:“阿芙辛苦了,这次下山,可有探查到什么?”

    明芙余光看到,季玄英用很奇怪的眼神扫了自己一眼,便坐到了对面,窗外大树的阴影挡住了他的神色,看不清晰。

    明芙只好直接进入正题:“我和师兄已经将山中全部情况摸清,那邪祟喜欢找刚死掉没多久的小鬼伺候,像是自己在山中称王称霸了一样,我昨晚曾经扮做小鬼,想混入其中。”

    曲心慈关切地拉起她的手:“竟然如此危险,阿芙可有受伤?”

    明芙忙道:“师娘放心,是师兄保护了我。”她本想说季玄英最近大有进步,可又不想在师娘面前夸他,便含糊过去,“但我发现,生人是无法混迹其中的,我还没走到山里,就被发现了,而且那祸害还豢养了异鬼,可怕得很。”

    曲心慈微微震惊:“还有异鬼出没,看来山中果然危险重重。”

    曲心慈近日也为此事烦忧,道:“你们出门这几日,我去找岸上太平镇的百姓打听了,他们近日娶亲,新郎新娘总是成双成对被邪祟掠去,起初,人们以为是山中精怪娶亲,专抢年轻美貌的女子,这种事,在民间传说中屡见不鲜。可是最终这些女子都安然无恙回来了,失踪的却是新郎。”

    明芙问道:“这倒是新鲜,以往的故事都是新娘出事在,这会怎么成了新郎。那回来的新娘有没有说什么?”

    曲心慈的面庞泛起忧愁:“这便是症结,这些新娘在山中的记忆都被抹去了,她们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美梦,醒来就回到了自己的闺房中,可新郎却没再回来过。此事诡异,正因如此,很多百姓,能搬走的就都搬走了。”

    不知为何,明芙心中升起一阵不祥之感,她小心翼翼问道:“我们都是生人,既然扮做小鬼无法混入,那师娘打算如何收服这邪祟?”

    “自然是我与师娘扮做一对新人,请君入瓮。”季玄英冷冷的声音响起。

    明芙霍的一下,拍案而起:“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在梦中,季玄英正是因为此行,才和师娘大胆表白,而师娘断然拒绝,这才让他心生怨怼。

    想撇开她和师娘独处?想得倒美!师父不在,他还做上娶师娘的美梦了?

    曲心慈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明芙立刻软了下来,挽着曲心慈的胳膊道:“可是师娘,你甚少和邪祟打交道,除鬼捉妖这么艰巨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师娘出马呢?”

    曲心慈无奈笑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玄英去查探过,这妖物易被阴时出生的人吸引,你是阳时出生,去了也无济于事。”

    明芙正色道:“那也不能让师娘做饵,至少我可以保护师娘。”

    季玄英煞风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怎么,师妹是觉得,凭我一人,保护不了师娘?”

    明芙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曲心慈继续给了她会心一击:“我既然是落霞岛的一员,百姓将此重任交到咱们手上,岂有怠慢之理。阿芙不必过于忧心,我有你师父给我的护身符,再加上玄英的保护,定会安然无恙。”

    明芙都快哭了,摇着曲心慈的胳膊道:“可是师娘,我想和你一起去……”

    曲心慈无奈笑笑:“乖,宗门里不能缺人,你要是怕寂寞,就找小黄玩去。”小黄是她养的小土狗。

    明芙委委屈屈,她一想到如果任由事情发展,她自己就会死于非命,就忍不住眼泪汪汪:“师娘,小黄看家也是一样的,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曲心慈最是吃软不吃硬,明芙从小被她看着长大,完全可以充分拿捏她的性子,她轻轻叹息,妥协道:“那好吧,你要去就跟着去吧。”

    “不可。”季玄英黑沉沉的眸子,一丝光亮也无,“你若也去,我分身乏术。”

    明芙骤然抬眼:“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曲心慈叹口气,道:“我正要问你,你昨晚遇到异鬼,是怎么脱险的?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比异鬼还要可怕的邪祟,你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吗?”

    明芙不说话了,她作为一个从会吃饭就开始拿剑的剑修,天赋之差,竟然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曲心慈耐心解释道:“阿芙,并非我和你师兄不让你出门历练,只是,人在不同阶段遇到的劫难是不一样的,这次的事,也不是你能解决的。”

    明芙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师娘,其实我想说,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假扮新娘的话,我万万不愿意让师娘去冒险,我愿意代替师娘前去,哪怕身陷险境。”

    她说的是真心话。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若非师娘替她救治,师父教她剑术,让她强身健体,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

    曲心慈忍不住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脸,“师娘知道你的心意,所以,你更要好好地,平安地活下去,知道吗?”

    明芙轻轻点了点头。

    曲心慈转头吩咐:“玄英,你立刻去镇上找一套新人婚服回来,要你我的尺寸,切记多给些钱,这婚服,只怕是还不回来了。”

    季玄英起身行礼,微笑道:“好。”

    明芙快被气死了,他还笑那么开心!正是因为有季玄英在,师娘才危险呢!

    转眼,夜已深。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落霞岛内只闻阵阵蝉鸣。

    明芙蹑手蹑脚走到了季玄英的房间旁,见烛光还亮着,便轻轻敲了敲门:“师兄,你睡了吗?”

    窗户上映照的烛光瞬间熄灭,传来季玄英的声音:“我已经睡下了。”

    明芙见曲心慈那屋毫无动静,低声道:“师娘让我来跟你说,邪祟一事,她还有些事情要和你提前交代,让你去后院找她一趟。”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季玄英立刻坐了起来:“她怎么不自己过来找我,要让你来?”

    明芙第一次撒谎,嗓子有点紧:“师娘毕竟是长辈,这么晚了,来你房间找你,于理不合。师兄,她现在就在后院等你,你快去吧。”

    明芙说完就闪到了一旁,露出一双眼睛悄悄观察。

    季玄英被心上人传召,几乎是立刻就披了衣裳,匆匆向着后院走去。

    师兄喜欢师娘这件事再一次得到了佐证,季玄英来到后院,后院空无一人。

    他左右扫视了一遍,转身正要走,余光瞥见一旁的树上,垂下一点红色的衣角。

    季玄英若无其事,继续前行。

    走到那棵树下的时候,忽然感觉头顶有风声传来,下意识去挡,可他垂眸思考了一瞬,故意停了手,手腕立刻被一捆发光的绳子捆住了。

    明芙从树上探出头来,心情很好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呀,师兄。”

    既然无法加入他们,那就拆散好了!

    反正,让她坐着等死,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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