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子帮她把倒药出来一个瓷白的碗里晾，姜婳坐在一边等。

    他问姜婳：“你看见太子殿下不害怕吗？”

    姜婳轻点小脑袋：“在知道他是太子殿下后就害怕了呀。”

    她在太医署的时候没有看见太子的正脸，只听到声音，所以没有立刻认出来。

    小喜子拿另一张矮凳子坐在姜婳旁边，捧着脸道：“我不知道他是太子殿下也怕，他的面相长得好凶噢。”

    姜婳回忆了一下刚刚小孩那故作深沉的样子，赞同点头：“是很凶，太子殿下天生就长这样的吗？”

    小喜子往后看了看，没瞧见太子，他好像已经走开了，便凑近姜婳耳朵旁，声音悄悄道：

    “我听我师傅说啊，太子以前不这样的，也是跟我们一样整日爱笑的，是我们陛下整日不苟言笑。自去年太子在除夕宴见了一面陛下后，回去东宫也整日不笑了。”

    “是陛下让太子殿下不要整日笑的吗？”姜婳也配合的小声发问。

    小喜子摆摆手：“不是，太子殿下和陛下至今也只见过三面。第一次是太子殿下出生的时候，第二次就是被送过去东宫的时候，最后一次就是去年。宫里人都说陛下平日里严肃，但对太子是很宽和的，从不曾管束过太子殿下。”

    意思是从来没有管过自己的儿子？

    姜婳追问：“太子是多大去东宫的呢？”

    小喜子：“殿下四岁就离开了陛下与皇后娘娘，自己住到东宫去跟随大师门学习六艺了。宫里人都说殿下小小年纪就能自立独行，非常有储君风范呢。”

    姜婳也跟着赞了一声太子殿下好厉害，又接着问：“那太子殿下有多少位兄弟姐妹呢？”

    “太子殿下只有一个妹妹，是云贵妃诞下的风华公主，话说婳婳你跟公主今年一样大呢。”

    小喜子殷勤的给她普及宫里的主子情况。

    皇帝居然只有两个孩子？

    这难免让姜婳想到前世的热播清宫剧，莫非这皇帝也是娶了一个跟剧里一样的皇后，要把他害的断子绝孙，还是单纯的他不行不能生了？

    她继续旁敲侧击：“那太子没个兄弟一起玩，风华公主也没有姐妹一起玩，多孤单呀，宫里其他娘娘怎么没有为陛下多生几个皇子、公主呢？”

    小喜子被她脑回路逗笑了，笑着回答：

    “太子、公主殿下不是没有玩伴的，太子殿下在东宫有伴读，是前朝的大人门家的小孩进宫来陪太子读书的，公主殿下呢，有贵妃娘娘母家的侄子侄女进宫来陪伴，殿下也不缺玩伴的。”

    身份阶级不同，真的能玩到一起吗？

    姜婳不置可否，只追问：“那其他娘娘没有子女陪伴，在这这么大的皇宫里多孤单呀，也不能把陛下掰成一瓣一瓣的是不是？”

    小喜子觉得姜婳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大笑了几声，才说：“宫里为什么没有其他娘娘生下龙子，是因为，陛下只娶了皇后跟贵妃两位娘娘呀，哦不对，是陛下只娶了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是先皇在还是太子的时候为陛下册封的太子妃。”

    姜婳心里一惊，连一个十岁的小太监都知道当今陛下想娶的是贵妃，皇后是先皇硬要册封的，谁都知道陛心里喜爱的是云贵妃，或许就是因为她，就没有再纳其他妃子，怪不得之前在太医署那女官这么嚣张，原来是背靠宫里第一大宠妃。

    “那这次陛下前往行宫泡温池，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都随行了吗？”

    “不是，陛下感念皇后娘娘是文官家的女儿，身体娇弱，担忧皇后娘娘承受不了去行宫的舟车劳顿，就特意让福禄公公口传谕旨，让皇后娘娘留在宫里休息。只带了贵妃娘娘一起骑马出行。”小喜子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姜婳的药晚，回道。

    坐在马车里，一个健全的正常人能有什么受不了的。

    姜婳只觉得槽多无口，从太子的年纪推算，皇后娘娘嫁给他起码最少也十二年了，终日处在这深宫之中给他管这么大的后宫，不得自由，他要是真的心疼老婆，就是背也要背老婆到行宫呀。

    这只能说明，皇帝对这个奉命迎娶的女人，是半点情意都没有，甚至他可能还会觉得是现任皇后抢了她心爱的云贵妃的皇后之位。

    她就说嘛，哪有当爹的只跟儿子见过三回面的，估计是十分的不喜皇后、太子母子了。

    “你们两个在聊些什么呢，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姜婳还想再问清楚些，绿忧却回来了，看这两个小孩挨着坐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便一人给一个栗子，制止了他们。

    毕竟他们一个年纪不仅小还什么都不懂，一个虽然懂一点但年纪小，在这皇宫一不留神说了些不知道该不该、能不能说的，被有心人听了去，告到上面的主子去，就没好果子吃了。

    她同批进宫的的一个同乡姐妹，就是在一次口无遮拦中被拔了舌头，成为一个只能做下等粗活的残废宫女。

    “要聊什么吃饱了回去自己房间跟好朋友聊。现在小喜子你过来给这小灶生火。”绿忧暗示两个小孩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动手开始淘米洗菜做晚膳。

    小喜子听懂了暗示，忙闭上嘴听话地去架材生火了。

    而姜婳，则是再次感叹封建社会真是万恶呀，皇宫更是恶中恶，处处都要小心防范，也去净手帮绿忧理青菜。

    绿忧手脚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好了三菜一汤，还给姜婳熬了一个牛肉粥，好喝得让姜婳灌了满满一大碗。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姜婳是被绿忧搀扶着回到和尚宫屋子的......

    如此，在绿忧的精心照料下，没过两天，姜婳的病就好全了，又能活蹦乱跳了，天天跟在绿忧后面，看这看那、问这问那，尚食宫的宫女太监们便知道只要哪里看到这小毛孩，就能在哪里找到绿忧了。

    但无论是体力还是别的原因，姜婳的活动范围只圈在尚食宫，皇宫其他地方她都没有不该有的好奇心想去踏足，因此也能在和尚宫离开后在这讳莫如深的皇宫平安度过了半个月。

    半个月时间，姜婳也从绿忧那里大致了解了这个朝代前朝后宫的大致情况。

    这朝代名为大梁，国姓为高，现任皇帝大名高肃，已登基十一年，年号正元，皇后林氏，前朝三朝元老林老太傅之孙女，于乾正三十年（先皇的年号）被册封为太子妃，一年后生下嫡长子，先皇为其赐名为高缜。

    又半年，先皇驾崩，高肃登基，欲立良睇云氏为皇后，被朝中文臣所阻，四朝元老林老太傅当场被气得昏迷不醒，引起群臣激愤，最后迫于压力，正元帝册封太子妃为皇后、嫡长子高缜为太子。

    姜婳感觉唏嘘，四朝元老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被气昏过去，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令人气愤了。她问绿忧为什么先皇不直接赐云氏为太子妃呢，是因为身份不够？她记得古代应该都挺看着所谓的门当户对的。

    问这话时，两人正在菜圃浇菜，听到女孩儿这么问，绿忧放下花洒，前后左右上下都看了好几圈，确定没人在后才小小声道：

    “不是因为身份不够，相反，那可太够了。这云氏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镇守边塞，手握四十万兵马。我听说啊，朝廷整个皇城加起来也才三十万兵马呢。”

    她这么一说，姜婳便马上理解了先皇为什么要坚决立另一个女子为太子妃了。

    只是可怜了这个林老太傅和她被选作太子妃的孙女了，两个女孩齐齐叹息。

    绿忧又说：“我这几日到太医署跟着于太医学习辨认药材，听于太医念说收到的孙院丞的信，信上说贵妃娘娘又怀上了，陛下这两日就要离开行宫回皇宫了。”

    闻言，姜婳高兴起来，终于又能见到那个美丽又温柔的女子了。

    果然，两天后的傍晚，和尚宫就回来了。

    一回来便问绿忧在她离宫半个月姜婳和尚食宫有没有发生什么状况。绿忧就跟和尚宫告状：

    “婳婳在您离开后第二天又发热了，我们去太医署，于太医跟我们说婳婳是早产儿。他给婳婳开了调理的方子，包药材的时候那个不要脸的韩尚宫要过来抢！这坏女人以前也是仗着有贵妃撑腰，所以各种暗地里给我们尚食宫找麻烦，现在更是直接明抢了！”

    说到这里，绿忧顿了顿，好似现在想起来还是好生气。

    但她很快又开心道：“不过她没有抢到手。刚好太子殿下也来太医暑了，看不惯她这幅强盗做派，就赶走了韩尚宫，把药材赏给我们啦。”

    听到韩尚宫要来抢的时候，和尚宫柳眉挑了起来，眼睛危险的眯起来，在听到太子来了的时候，她眉毛又松下来，眼里的危险也消失不见。

    她摸了摸姜婳的小脑袋，对她承诺：“那姓韩的小杂鱼我会处理，你每日该吃吃该睡睡，只管好好的调养。”

    听着长相温婉的女子轻描淡写的话语，姜婳吞了吞口水，再次感觉和尚宫是真的不简单。

    更让姜婳震惊的是，离和尚宫说完这句话不到三天，韩尚宫就因送错了衣裳被云贵妃责罚，被贬为最次等的宫女！

    而新上任的尚服局尚宫直接把她分配到最偏远的浣衣房去做最下等的粗活，在离开了宫里各位主子的视线之后，她将很快被遗忘，以后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当时姜婳从小喜子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她姐姐不光说到做到，而且效率还这么快，这让她仰望的同时更加不解，这每天跟她睡一个被窝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背景呢？

    怎么一下子就解决了跟她官阶一样的对手？

    信息太少，对于初来乍到的姜婳来说，推测不出来，但左右自己不是站在和尚宫对立面的人，姜婳在开始学习烹饪后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

    韩尚宫的事只是个小插曲，她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养好自己的身体、学好皇宫的规矩、练好安身的技能，因此在和尚宫回来后，她每日也变得忙碌起来。

    每天早上，绿忧会为她准备好营养丰富的早饭，等她吃完再把她送去和新进宫的宫女一起读书习字，中午回尚食宫吃大鱼大肉的午饭，下午再回去学习。

    大梁国在全国征选宫女入宫后，皇宫有专门的地方调教这群新入宫的宫女，会根据年龄教他们认字、乐器、舞蹈、刺绣、梳妆、服饰搭配、烹饪等，目的是培养高素质的服务人才来更好地给宫里的主子们提供更优质、贴心的服务。

    三个月的调教时间结束后，学习成果好的宫女按照自身意愿，或被分派到宫里的娘娘、公主身边，或跟着各宫尚宫学习管事的方法与手段，学习成为一名预备的女官。

    只是，成为女官虽不用干活，但不像一般的宫女，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可以出宫了，女官只能在宫里干到老死。

    而姜婳现在还小，和尚宫对她说的是，让她看着兴趣去学，教授的老师都是在宫里沉浮了多年的大师，技艺超群，不要求她能掌握多少，只是让她不要浪费宝贵的机会。

    但姜婳只对烹饪有兴趣，所以只专心跟着佟典膳和绿忧学习烹饪。

    佟典膳四十出头，进宫三十余载，现在是正元帝的御用厨师，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也都是她负责掌勺。

    和尚宫知晓了姜婳确定想钻研厨艺的想法，便在三个月的调教时间结束后，又私下找到佟典膳，奉上一半的积蓄，恳请她收姜婳为徒，继续教授烹饪技法。

    一宫尚宫的一半积蓄是个很大的数目，再加上姜婳虽年纪小，但沉稳懂事，带在身边也不算麻烦，还长得赏心悦目、乖巧嘴甜，佟典膳便答应了。

    从此，姜婳白天就跟着佟典膳学习烹饪，有时还跟绿忧一起去太医署帮于太医打下手，晚上就回来和和尚宫睡一个屋子，规律的生活和营养美味的膳食让她的身体一天天的强健起来。

    如此，一过就是五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