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纪蟾光起得很早，走到窗前掀开帘子。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宽阔的道路上，映照出金黄色的光芒。街道两旁的树木已经郁郁葱葱，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无一不透露出盛夏的气息。清晨的建筑物也显得格外宁静而美丽，沿街的店铺已经开始营业，焕发出清晨的活力。
虽然夜晚翻来覆去，她的精神倒是意外的充沛。她寻思，可能是昨天胡思乱想了一晚上，把原来的脑细胞都消耗掉了？然后身体自动开启自我保护机制？
嗯，一定是这样。
……
开车到工作室后，本以为她那辛勤可爱的员工们，准确来说，是两个员工，已经开始上班了。
推开玻璃门，一个人都没有。
“……”（还是把他们想的太勤劳了。）
她的工作室位于近郊区地段，处于所在商业街的核心区域。虽然不如市中心繁华，但节假日人流如织，商业氛围浓厚。无论是步行还是乘坐公共交通，都非常便捷。再加之周边有许多知名的购物中心和美食城，几乎不用担心客流量的问题。
工作室的装修设计采用了简约淡雅的风格，整体色调以白色和淡蓝色为主，营造出清新、明亮的空间感。入口处设有简约的玻璃门，门上镶嵌着金属边框，高贵而典雅。墙壁上挂着一些简约的装饰画，与铺设着淡灰色瓷砖的色调相呼应，显得非常和谐，又增添了几丝艺术气息。
她的办公室处于整个工作室的最里端，平时总会挂上“工作中，请勿打扰”。小助理刚来时，以为纪蟾光是个平易近人的主，几次热脸贴冷屁股后，她终于承认纯粹是自己眼瞎。
老板哪是平易近人，分别是生人勿近啊。
于是她学会了遇事先手机联系，除了必要的面谈，绝不打扰自己的老板。
纪蟾光对此很满意。
她拉起茶几旁的百叶帘，柔和明朗的阳光瞬间泻了下来，暖黄色的光斑如碎玉般掉落在绿萝上，立在墙边的设计稿蒙上了点点阴影。登上工作室网站，简单清点了一下已经交付的订单，对照着小助理发来的登记表，纪蟾光将重点单独标记了出来，开始构思制版思路。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上午。
纪蟾光推开门，小助理和另一位制版师还在各自的工位上忙碌。
“纪姐，今天这么早下班？”小助理有点惊讶，“难道是准备约会？”
她一记眼神过去，对方连忙摆出捂嘴的动作。
天知道，她要是再放张蔚的鸽子，估计要被追杀了。
——
到达地下停车场时，张蔚整个人斜靠在车头，一副玩世不恭的阔少模样。黄棕色调的花衬衫只扣了最下方的三颗，露出微微隆起的胸肌和分明的锁骨，深蓝阔腿牛仔裤被黑皮腰带束缚着，显得七分随意，三分慵懒。
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
纪蟾光扶起额角，略带嫌弃地走了过去，“你能不能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吗？”看到张蔚嬉皮笑脸地打开车门，伸出手臂：
“公主请上车——”
她半截没说完的话又憋了回去。
驾驶座上的男人目视前方，神情专注，睫毛长而密，在眼睑下透出阴影，嘴唇微微抿起，勾勒出好看的下颌线，小麦色的皮肤在余晖下泛出光泽，增添了几分男性的荷尔蒙气息。
纪蟾光有时不得不承认，上帝是很不公平的。
张蔚这种有钱又又好皮囊的公子哥，被年轻貌美的少女们追捧也不奇怪。
但她怎么也想不通，当初的大胖小子怎么变得又高又瘦……又帅的？
张蔚被她盯得不自在，侧脸问了一句：
“纪大小姐，你知道这个月你鸽了我几次吗？”
“……”
“我觉得，不答应的不能算鸽。”
纪蟾光清了清嗓子，斜侧着头看他，眼睛透出一抹狡黠。
“得嘞~您说的算~”
对方见她从上车前就紧锁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便不再反驳什么。
车子在一家小众但不失格调的西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这家最近新上了几款甜点，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张蔚拉开对面的椅子，一边将菜单推向她，“我记得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吃甜食。”
纪蟾光抬眸，照例怼了一句：“说的这么深情干嘛？还不是你经常带小女友们吃~”
对面呲牙笑了笑，举起小臂作投降状。
纪蟾光一向吃的不多，张蔚看她只点了几样，又加了几道主厨推荐。
“别的女生都是点到桌子放不下……”他叹了口气，“你每次就跟给我省钱似的，多点些尝尝口味~”
“那你就多请她们好了~”纪蟾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反正我经常放某人鸽子~”
“……”
随即转头看向窗外，正午的阳光热烈而灼人，直直地照射在门厅地板上，餐厅外有一个约莫十多岁的小女孩带着比她矮一头的女童正在卖花，不时拦住进出餐厅的情侣。
——
她想起了自己收到的第一支花，在她即将升入大学的最后一个圣诞节前夕。
高三寒假前最后一模的成绩单发了下来，她的名字赫然显示在前列。她按捺住内心的喜悦，走到教室外，拨起列表的第一个号码。
“清远哥。”户外的冷气直直地钻进口中，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这次模考是第一名。”
“真厉害，小蟾想要什么礼物吗？”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断断续续，并不十分清晰。
“清远哥，你有时间回来一趟吗？”她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想见见你。”
“好，我来看看日期。……24号我答辩完下午赶回来。”
“嗯！”少女的眼神明亮清澈，双颊已经被寒气冻得微微发紫，却丝毫不觉。
……
转眼就到了圣诞前夕。
已是傍晚，街边景色格外迷人。整条街道被装饰得五彩斑斓，挂满了各种形状的彩灯和闪亮的装饰。无论是高大的树木还是矮小的灌木，都披上了厚厚的白色雪花，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街头巷尾，各种商店和小摊位都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充斥着的接连不断的欢声笑语。
夜空中已有星星点点，给这个特别的夜晚增添了浪漫的色彩。路边的情侣们手捧着礼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离约定的街角还有半条街的距离时，她看到前方已然伫立着熟悉的身影。
“啊~对不起，清远哥。”少女快步跑了过去，轻轻喘着气。“老师今天拖堂了一会，让你久等了。”
“不用在意的，小蟾。”他将少女的书包接了过来，斜跨在肩膀。
少女跟在身后，步伐愈加轻快。
“哇！清远哥，你看！”她激动地指了指正前方的广场，“有一颗很大的圣诞树！”说罢，便兴奋地跑了过去。
等他过去时，少女正闭着双眼，虔诚地许愿。额角的碎发贴在侧脸，睫毛像蝶翼般轻轻扇动着，小巧精致的鼻子微微泛红，嘴角是微小的弧度，宛如古希腊的少女雕像。
他从口袋拿出一个盒子，静静地等待着少女睁眼。
“小蟾，平安夜快乐。”
里面是一条LoLa Rose的红玉髓项链，挂坠被设计成了苹果的形状，外沿镶嵌了一圈小钻石。
“这……太贵重了。”少女虽然惊喜，还是将项链放了回去，“清远哥，我不能收。谢谢你。”
“小蟾，这也是提前送你的成年礼物。收下它，好吗？”对方的言辞不容拒绝，眼眸中透露出异常认真的神色。
少女只好点了点头。
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时，迎面走来一个卖花的女童，拉住萧清远的袖口，请求道：“大哥哥，给姐姐买一支花吧，只要十块钱。”
“好~”
他将一支玫瑰递到了少女的面前，然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少女的视线不再聚焦，缓缓露出明媚的笑容。
就像一场令人着迷的梦境。
——
待她回过神时，张蔚已经将一束花递了过来，“我把剩下的都买下来了，虽然都是单支的，但合起来倒也不丑。”
纪蟾光的神色蓦地冷了下来，她垂眸淡淡道，“我不喜欢，下次别买了。”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脸贱兮兮的笑容，“遵命，大小姐。”
他们，从小到大都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夏天的燥热空气被车子带起的风吹散，发丝间都带了些许凉爽。纪蟾光趴在车窗上，轻合双眼。她没主动提及校友会的事情，张蔚怕惹恼她，也没多问。
“张蔚——”
带着几丝沙哑的声音在风中飘渺，“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小时候一样快乐了？为什么身边的人都会陆续离开？为什么连留下的人也变了？”
“……别这样想，小时候也有不快乐的时候。”
“……是吗？”
而后，一路无言。
车子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纪蟾光背对着张蔚摆了摆手，白色的雪纺衬衫勾勒出清瘦的身形，紧身喇叭裤并未贴在细长的双腿上，形成好看的褶皱。
“重要的是现在。”张蔚神色复杂地说道。
“纪蟾光，看清你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