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最后一下午，结束了沙场点兵的汇演，在基地的训练场上，大家围坐在一起。

    已经是九月中旬了，太阳渐渐收敛起他的毒辣，唤来秋风，吹着运动过后脊背上的汗珠，带走所有疲乏，只留下一身清凉。

    音乐沙龙活动在这样放松的气氛里开始了。

    教官们也一改往日的严肃，嘴里念着几十年流传的拉歌口号，音浪一层高过一层。

    隐藏在人群里的才子佳人们纷纷露面，劲歌热舞助燃了大家的呼喊声。

    Pop music确实是气氛调节器，但没有合唱收尾的活动，是不完整的。

    音乐沙龙的承办者季子禾挑起了这个重任。

    季子禾站在大部队的后面，眼神轻扫过人群，直到瞄到勾着池嘉笙肩膀，不停鼓掌的江语。背着吉他走到人群中央，季子禾坐在草地上，面朝“大家族”所在的方向。

    吉他音在指间涌动。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热闹散去，最后出场的季子禾似乎确实更适合这种安静又孤单的氛围，那个爱和别人嬉戏打闹开玩笑的男孩儿好像躲进了吉他里，眼前只有一个专注的灵魂。

    季子禾抬头望着人群里跟着哼唱的江语，他知道江语一定会喜欢这首歌，因为XE里江语和池嘉笙最喜欢的两个成员曾经一起翻唱过这首歌，他也确实在江语惊喜的眉眼间，上扬的嘴角边，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江语拉着池嘉笙坐在班级方阵的第一排，她看着季子禾手上，清晰可见的已经结了深褐色痂的伤口，想起那天他指腹厚厚的茧，虽然她脸上写满了对季子禾的嫌弃，可这几天的相处确实也让他们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实实在在感受得到的信任。

    那个年纪的男孩女孩，就算是不迷周杰伦，也都能唱几首他的歌。一阵阵扫弦传出悠扬的吉他声，穿过人群，流进听者的心里。

    也是从那天开始，季子禾这个名字算是在整个年级传开了，和他处哥们儿的男生，给他送小礼物的女生，就连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也得知了这样一号人物，他也自然而然，成了各大文艺演出的常驻嘉宾。

    军训结束了，返程的大巴车上，或许是刚刚的活动每个人都玩得很尽兴，笑得很放肆，一个个上车后倒头呼呼大睡。江语也是，她靠在池嘉笙的肩膀上睡着了。

    “葛、老白，快看！她该不会真的是条鱼吧。”池嘉笙拍拍旁边的葛艾和梁余白，又怕动作太大吵醒睡着的江语。

    葛艾和梁余白凑过头来，看着江语睡着的样子。

    她分明睡得很香，眼间却露着一条缝隙，甚至是眯着眼睛可以看得清楚的宽度，嘴巴一张一合，就像睁着眼睛睡觉的鱼，一边睡一边在吐泡泡。从没见过如此滑稽睡相的三人笑得四仰八叉的。

    季子禾摘下耳机，听到后面三人的笑声，站起身来，跪在座椅上，刚转过头就看到了那条鱼的睡相，他咬着嘴唇忍住笑意。

    “她还真是，与众不同得很彻底，连睡相都这么特别。”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眼神示意还在感到新奇的三人。

    “大家，这也算世界奇观了吧，不合影留念一下吗？”

    季子禾举着手机，除了江语外的所有人都用手指着她，任谁看都是景区的游客照。笑到肚子疼的三人也睡着了。

    季子禾盯着手机相册里的江语，他在想，这个女孩儿到底还有多少神奇的事情是他想不到的，觉得好笑，打算把这张照片设为了自己的屏保。

    在手机上拖拖拽拽，裁裁切切，长方形的屏幕上只留下的自己和吐泡泡的江“鱼”。

    初中的生活开始了，班主任秦礼是个年轻漂亮的语文老师。军训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老师允许大家“自由恋爱式”选择组员和同桌。

    江语、池嘉笙、葛艾、梁余白四人直呼“老师英明”，然后飞快抢占了教室左后角，靠近饮水机位置的窗边坐下，不过六人的小组还差俩呢，她们讨论着邀请谁加入来壮大她们的家族。

    “想邀请我来你们的女儿国就直说，不需要商量什么借口啦，贫僧最通情达理了，乐意为大家排忧解难。”

    季子禾人未到，书包已经甩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那张桌子上了。

    “不请自来。”因为他们总是同频出现，池嘉笙给江语的白眼起了另一个名字，叫“季子禾伴侣”。

    “各位美女，行个方便，这个位置实在太适合我上课开小差了，我作词谱曲的灵感可都是开小差时来的。”

    季子禾态度一转，趴在桌子上，双手合十，像一只灰溜溜的流浪小狗，眼睛里流出可怜巴巴的光芒，等着被收留。

    “你怎么不坐那边的角落，再说了，别以为你会弹个吉他就作词谱曲了，你当你周杰伦啊。”江语说着就要赶走季子禾。

    “别嘛别嘛，那边有人了，你看。再说了，那后门边儿，谁知道什么时候教导主任就趴门边儿监视我们了，那我多危险啊。”

    季子禾越演越可怜，感觉再不答应他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得了得了，别演了，老实待着吧。”江语看着后门边，已经坐着许之然了，池嘉笙她们也没意见，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先应下了。

    “鱼姐仗义，将来我第一首歌就写给你。”季子禾心满意足地收拾着刚发的课本。

    “我谢谢你，找个你的朋友吧，一个人显得我们欺负你一样。”江语把找组员的难题顺势丢给这个脸皮厚且自来熟的“新人”。

    “五三！快来，‘正义呼唤你,美女需要你’！”

    季子禾喊着寻觅座位的吴山与。

    “池子，我记得军训时你俩一个队的吧，五三这人靠谱，他来我们组就齐活了，咱们就是德智体美劳，面面俱到。”

    求人办事儿打感情牌的同时也得标榜一下自己，这事儿确实也只有季子禾能干出来了。

    “没意见，别乱用周杰伦歌词就行。”池嘉笙也觉得吴山与这人老实可靠，能受得了季子禾，人应该确实不错。

    吴山与走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得抬着头看他，才初一就快一米八的个子，又高又壮的。

    “我叫吴山与，力气大，脾气小，以后你们的水杯我承包了，书包里零食随便拿，自助，管够。”

    “客气了，离饮水机就一步之遥，不劳您费心。”

    江语听到吴山与这番自我介绍，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和季子禾玩儿到一起去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精神状况”分。

    “不过季子禾为啥叫你‘五三’啊？”

    “有本儿练习册叫‘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简称‘五三’，和我名字前两个字比较像，第一次见他时，这货听到我名字，直接给我起了这个外号。”

    吴山与一脸无奈，季子禾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惭愧，一脸得意的表情仿佛在期待大家对他起外号水平的夸奖。

    “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江语，池嘉笙异口同声。

    分了小组，选好座位，这个大家族就这样组建起来了，初中生活也正式开始了。

    初中三年，江语一直是班长，池嘉笙是学习委员，她俩几乎包揽了每次考试的一二名，唯一的悬念就是谁排在前面。

    有几次，两个人因为没考到班级前三名，矫情的互相哭诉，在外人看来，这实在就是炫耀，就像一个大吃大喝身材都很匀称的人天天抱怨自己长胖了那样。

    掰着手指数数，直到初二结束，江语和许之然都没说过几句话。

    似乎每个班级中都会有一个不爱说话，成绩中等，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的小透明，是毕业多年之后便不会有人记得的“那个谁”，大概许之然就是扮演这样的角色。

    初二结束前的最后一次月考，许之然的名字，排在了江语和池嘉笙的前面，大家都诧异极了。

    刚拿到成绩单，秦礼也觉得不可思议，称赞说许之然是一匹“黑马”，默默潜伏，一举夺魁。

    自那以后，他的名字和他，一起闯入了江语的世界。

    这种感觉对江语而言，就像自己一身甲胄，甚至不惜与同袍兵戎相见，小心翼翼守护了多年的玫瑰，被一个无名小卒“咔嚓”一下，轻易地折断了，她发誓一定要夺回自己的玫瑰。

    一心想要夺回自己的第一名，江语开始盯着许之然的一举一动。经常瞟一眼他是不是在做课外练习题，他又去问了老师什么问题，他不会做的题自己会不会……

    起初，江语对许之然的观察，仅仅是出于好胜心。渐渐她发现这个男生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沉默的。

    课堂上专心致志，不低头就可以在书上记下老师讲的内容；考试的时候，做题很快，总是比自己更快翻页；体育课的时候会拿着英文单词，边跑步边记，不像季子禾，还没上课就着急拿着篮球去占场地；吃饭很快，几乎没有废话，吃完就回教室做作业，不像自己，就爱边吃边聊天，然后慢慢悠悠晃回教室……

    这种侦察模式持续了一个多月，以月考江语重新夺回第一名为终点。

    这整整一个多月里，江语并不是只观察，而是照着许之然的学习模式学了一个多月，当然，也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惫，她开始认同池嘉笙的话，“别人的鞋子不一定适合自己的脚”。

    许之然也不是傻子，起初总是觉得有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像审视犯人一样。那双眼睛还在食堂出现过，仔细想想，还有办公室的门缝边……

    起初有些害怕，许之然担心是自己选错了方向，弄巧成拙了，直到他发现那双眼睛里没有恶意，才开始乐在其中。

    吃饭的时候，他故意坐在安静的角落，似乎是给江语和那一大家子人预留座位，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一是发现自己吃完后，江语就会匆忙扒两口然后偷偷跟上，二是有时也会悄悄听他们聊天，听到有趣的讨论也不自觉跟着傻笑，很少融入一群人的生活，才发现热闹并不都由吵架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