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时隔两个月,乌月接到路今朝再次来信的时候,是在一个阳光正好的中午。

    放学她去门岗处取信,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名字依旧是路今朝,只是寄信地址却不再是以前的南水市第一人民医院。

    他的病好了?已经出院了吗?

    乌月的心里一阵欣喜,连忙拆开了信件。

    亲爱的阿月:

    展信佳,

    看到你的来信,为你的成功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

    这次的信内容很短,依旧表达了他和往常一样的祝福和鼓励。

    不到半张纸的内容,他在最后面写到,周末有空吗,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了。

    乌月的眼睛变得亮亮的,见面两个字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

    快一年了吧,她终于要再次和那个和月亮一般的少年,见面了。

    人的期盼总会将喜悦无限放大,乌月拿着阿妈来时给的钱新买了一条净面的蓝色裙子,她想着路今朝一定会喜欢大海的颜色。

    周末那天她没有赖床,早早地起来在附近的花店里买了一束向日葵,然后坐着公交车去了路今朝在信上说的地方。

    南水市沿海,那是海边的一家甜水店。

    乌月到的时候还不到九点钟,海边没什么人,她的目光在店外面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印象中那个清瘦的身影。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一边等着,一边看着海浪打着卷扑向沙滩,一次又一次。

    这是她第一次见海,和路今朝说的一样,让人感到震撼。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邻座的一个老妇人朝着她这里走了过来,眼神稍作打量,而后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是乌月吧,好久不见了。”

    乌月抬起头,面前的女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依稀间回忆起了去年夏天的场景,是路今朝的妈妈。

    她微笑着点头问好,拿出了纸笔:伯母,路今朝呢?

    乌月想说的话很多,一句句地写个不停,她想问路今朝什么时候做的手术,什么时候出的院,现在一切都还好吗,她还没能亲自和他说声谢谢。

    只是乌月还没来得及写完,夫人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掌心,抚摸着。

    乌月停笔,抬起头,见她把怀里一直紧紧抱着的盒子拿了上来。

    是一个很精致的木盒,上面,放着的是路今朝的照片。

    黑白色的。

    他的脸颊瘦削,眉眼柔和,和记忆中的温润少年一模一样。

    海浪声席卷,乌月僵住了脸上的笑容。

    ……

    记忆中小的时候,老师上课曾经问过一个问题:

    你的理想是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彩云镇的哑巴女来说,虚无缥缈,不切实际。

    周围的同学们一个个举手回答,有的说要挣大钱吃大餐,有的说要娶漂亮媳妇,还有的说要盖一个比天还要高的房子。

    乌月想了好久,在本上写下了“说话”这两个字。

    她和其他同学一样举起了手,然后在期待中,看着老师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而后眉头一皱,将她略过。

    那时候的乌月便知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为了能获得平等的对待,她学着勤勉听话,乖巧懂事,帮同学做值日,帮父母做家务。事实证明这么做是有效果的,可这似乎并不足以弥补她身上带有的缺陷。

    等到上了初中,身边的女孩子有好多开始陆续的退学。乌月知道退学之后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可她千躲万躲,还是没能逃得掉。

    那天阿妈告诉她,说家里只能供一个人上学的时候,她的私欲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她好想那个人是自己,可抛弃她,大概已经成了大家不言而喻的默契。

    乌月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像是一个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人,因为不会说话,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偏在这时候,有人伸出了一双手。

    他像是专门为了救自己而来的一样,披着月光带着希望,将她从深渊里拽了出来。

    乌月跟在他的身后,按着他的脚印一步步地走,可是还没等到终点,他便消失不见了。

    那个说好和她一起恢复健康的人,说话不算话。

    ……

    入夜时分,乌月坐在海边吹风,头发和湛蓝色的裙摆都微微扬起。

    大概是从今天见到路今朝的那一刻开始,她变得整个人的木讷迟钝了起来。她看着妇人把他的骨灰洒进海里,明明眼睛发涩,可不知怎的却哭不出来。

    悲伤的情绪一点点在心中积压,压抑的她手脚冰凉,胃里翻江倒海,打着冷颤。

    路今朝的妈妈告诉她,路今朝是在今年五月末的时候走的。严重的先心病,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乌月想起了他们的信件,最后一封的日子,是在六月中旬的时候。

    路母以泪掩面,她哽咽着说,这是路今朝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请不要告诉彩云镇的乌月。

    他恳请他们继续以他的名义来给乌月写信,多说些鼓励她的话,给这个小姑娘迈出牢笼的勇气和力量。

    路今朝生命结束前的每一天都在期望着,期望自己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能再多支撑一天。

    可惜,他到死都没等到乌月那封报喜的信件。

    路母接着说,按照遗愿,她早该将路今朝的骨灰送还大海的,只是她觉得还差点什么,这最后一次,她想让乌月再来和他见一面。

    哪怕使以这种,天人永隔的方式。

    临走前,她往乌月的掌心里放了一个东西,是路今朝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乌月摊开手掌,是一个轮船模样的钥匙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晃了晃神,猛然想起,这是路今朝曾经在信中提过的,要送给她的升学礼物。

    原来他曾经那么坚定地相信自己啊。

    乌月握紧了手,心里传来了一阵钝痛。

    那感觉很慢,一阵阵的,却不曾间断,层层叠加。

    她隔着店铺里的玻璃窗,望着外面在夜晚归于平静的海面。

    那个如月光一样的少年于雪天降落在她的人间,救了她一场,又在初夏的时候悄然离开。

    可是路今朝,我的喜欢,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往后的路还有很长,可乌月,再也遇不到像路今朝那样的喜欢的人了。

    ……

    时光荏苒。

    十九岁那年,乌月的高中结束了,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名牌大学。

    二十三岁毕业,通过实习,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新闻记者。

    二十四岁,国家脱贫攻坚战略打响,她回了彩云镇,将被人忽略的小镇推向了新时代的浪潮。

    二十六岁,主动申请岗位调动,去了沿海城市的军事新闻专区。

    二十八岁,她第一次登上了战舰,看着波涛汹涌的海浪,按下了快门。

    ……

    “这位记者朋友,要不要我给你讲讲我们这艘舰艇的由来?”

    乌月看着身边十八九岁的小海兵战士,点了点头:“好啊,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啊。”小战士挠了挠头,“没想到您长得好看,连声音也这么好听。”

    乌月微微一笑,听着耳边人滔滔不绝的样子,恍然间又回到了那晚的露台上,白色衬衣的少年如同他一样,眼中带着希望的光芒。

    脚下的海浪翻滚,乌月想起了她能开口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路今朝,要长命百岁啊。”

    —全文完—

    2023/12/21

    写在最后:

    乌云追月的故事提笔于五天前,写的意外的顺畅。每次打开电脑,总感到不是我在写他们,而是他们的故事在推着我走。一步步地偏离了原先设定好的主线,也许他们真的存在于世界上某个角落吧。

    最后,希望大家都有打破现有牢笼的勇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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