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陈弃接过打火机想重新点着,但试了几次都无果,看来火把上的松油已经用尽了。

    黑暗之中,一股冷风从石阶下直冲而出,带着诡异的香味和返潮的湿气。

    此地不宜久留,陈弃举着打火机在前头,两人沿着台阶往下走。

    这是一条自上而下的倾斜阶梯,每级台阶都是用狭窄的石条堆砌而成,带着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台阶很宽,两人并排走过也绰绰有余。但陈弃执意在前,伸手护住徐灵宾,慢慢向下移步。

    这么谨慎也是理所应当的,就前两关那样子,鬼知道下面有什么……是恐怖的,还是诡异的……别又是走不出去的循环就好,被永远困在石阶之上。

    好在,越往下,越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返潮气也更加严重。这正是两人在切实朝下的证明。

    估摸走了十几米,陈弃便看到了通道的尽头,那是一片长形的幽幽绿光,在全然黑暗中显得界限分明。

    居然有亮,是什么发出的?光绿得诡异,不可能出自蜡烛或者任何已知的灯具。未知按说总会让人警铃大作,但这绿光却是奇特,诡异之外透着静谧,让人联想到月光下碧色的粼粼湖面。

    陈弃走进这绿色潮水中,等到眼睛适应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仿佛身处某位顶级收藏家的内室。

    这是一间开阔的石室,六面墙,四面摆满古董的架子,正中一张石桌,墙角放置有发光的石头。这是萤石,能在黑暗中发出莹光,看起来如鬼火一般幽绿,因色不祥,在讲究事死如事生的陵寝中,等级远不及传说中不灭的人鱼膏烛,绝不会放在主墓室,这里应该是偏殿耳室之类的地方。

    但这样的地方,竟陈列了如此多的陪葬品。木架一直顶到了天花板,每层都摆放了古董,各式各样的古董占满了整整四面墙。其余两面,则充当了必要的入口和出口。从入口进来后,他们对面墙上封闭的石门便是离开的出口,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身后“轰隆”一声。

    陈弃回头,进来处有断龙石落下,阻断了来时走过的石阶。

    他心下一惊,惊的倒不是他们被困在这六角石室中,而是发现了另一件更要命的事情——他身后的徐灵宾,人呢?

    断龙石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在颤巍巍浮动,哪里有徐灵宾的身影,难道被隔在了石阶上?或许她走慢了,刚发现被关在门外,正哭着捶石门想进来。这个猜测让他打了个寒战。

    陈弃惊疑不定地四顾,好在马上发现了徐灵宾,她正抱着手蹲在地上,怪不得他回头一时间没看到她。

    “怎么了。”他半蹲下身子问。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寒气逼人。”徐灵宾说着把自己抱得更紧了点。

    原来她越往下面走,越觉得身上冷,哪里都冷,从脚趾到鼻尖,从脊背到后颈。墓里是阴寒,但往下这十几米,更是像一步进了冰窖,完全超出她所能忍耐的极限,所以一进来就抱手蹲在了地上。

    “有吗?”陈弃似乎感受了一下温度,说道,“还挺正常的。”他没发现有什么区别。

    “正常……”徐灵宾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这冷得跟冰窖一样他还说正常?

    “夸张了吧。”陈弃伸手要拉她起来,她伸出手回握。

    这一握之下,两人皆是震惊之色。

    陈弃震惊的是,他这一握简直像是握着一捧冰雪,她身体居然这么冷!徐灵宾震惊的则是,他的手居然摸着温热,甚至可以说滚烫,完全不受这冰窖的影响。看来人和人的体质真的不能一概而论,怪不得他觉得正常,她却受不了。

    “确实,一点都不冷哈……”徐灵宾不想自己落了下风,甩开握着的手,强忍寒意站起来。

    “你怎么冰成这样……”陈弃惊异道。

    “都说不冷了……”徐灵宾眼角抽抽。

    “真的?”陈弃怀疑地打量她,这话听着没一点可信之处。

    “真的,不是有个词吗,外冷内热。我只是看起来冷……内心可火热了。”徐灵宾开始明晃晃瞎掰。

    “外冷内热不是这个意思吧。”陈弃有点无语。

    “不说这个了。”徐灵宾指了指面前的石室,示意还是干正事吧。

    陈弃也不再说什么,和她一起打量起四周。

    *

    萤石的绿光虽说微弱,但足以看清整间石室的具体情形。

    最显眼的巨大木架是八层六列,每格中放置了一个古董,细看之下还都有个共同点——都是些瓶啊罐的。

    如果有懂行的人在此,会惊讶地发现这里瓶子几乎集齐了所有的形制——敛口、直口、敞口、唇口,鱼耳、风耳、如意耳、绶带耳,丰肩、溜肩,折肩等等等等。但他们不懂这些,只知道瓶子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徐灵宾看着架上这么多瓶子,“不会跟电视里演的一样,转这瓶子吧?”找到对的,门就开了之类的?

    “转哪个……”陈弃问。

    “嗯……”徐灵宾也苦恼,“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好不要转错。”一般剧情演到这都没什么好下场。

    “总得有点根据吧?大小,年代,典故,位置?”陈弃一眼瞥过去,这些瓶子五花八门的,看不出什么名堂。

    “找找线索,”徐灵宾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拍手,“不如我们比比看,谁先找到谁是赢家。”

    这么提议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她深知真正的危险从来都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人与人之间。人心散了,可比世上最险的机关都致命,所以振奋士气的提议很有必要。往深里说,这甚至不是一场普通的比试,而是人生的智慧。

    好吧,其实就是她一时兴起。

    “你赢了。”陈弃直接回。

    徐灵宾一趔趄,差点摔倒,“都没开始呢!”

    她调子都起这么高了!都到了人生的高度了!怎么都不配合一下呢……就没看出她很想玩吗……

    徐灵宾迈着沉重的步子默默到了架子边,这四面架子左右各两面,陈弃自觉地到了另一侧。

    她看着跟前的架子,从上到下各层各式瓶子有黄色青色白色,间或有沁色,都暗暗透着清透润泽的质地。再看另一面,则花花绿绿颜色各异,除开几个素雅些的,瓶身都绘制着富丽华贵的古画,釉面泛着清冷的光。

    看质地,一面是玉瓶,一面是瓷瓶?那剩下两面呢?

    她回过头,隔着中间的石桌看向陈弃那边,一面几乎整墙都是红黑二色,瓶子质地都是木的。另一面则不好说了,突出一个乱,颜色乱,质地也乱,能认出一些铜的,陶的,金的,青铜,珊瑚质地,除了都是瓶子,完全没有共同点。

    从颜色到质地,好像都没什么规律。

    徐灵宾试着去问陈弃,“你那边怎么样?”

    “没看出来,只觉得……好像都很值钱。”陈弃这边也没有头绪,只说了点自己的想法。

    “假的。”徐灵宾回道。

    “是吗?”陈弃看着跟前的长颈鼓腹金瓶,金瓶通体闪烁着黄金的艳丽,晃得人目眩神迷,不像是假的。

    “那当然。”徐灵宾颇为自得地点点头,又低头看面前的红釉荸荠瓶,“不过我看了半天,倒没往值钱方面想,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又不是你那种人。”陈弃随口说。

    本来低着头的徐灵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缓缓抬起眼帘,“我这种人?”她没有回头看他,笑着问,“我哪种人。”

    陈弃看瓶子的动作也顿住了,身子僵在了原地。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没回头看她,只是否认。“没有没有。”

    空气微妙的静默了一瞬,还是徐灵宾打破了沉默。

    她面色如常,用着开玩笑的语气,“不会是坏人吧?”然后回头,意味深长地对着他的背影说,“那你可得当心咯。”

    这俏皮话巧妙地化解了两人的尴尬,陈弃下意识地扯了一下嘴角,配合地露出一个笑容,却忘了自己从始至终都背对着她,徐灵宾根本看不到。

    直到看完瓶子,到中间的石桌汇合前,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陈弃隔着石桌,用眼神询问她那边看得怎么样。

    “没有,”徐灵宾摇了摇头,“除了这四面架子,这个分类我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了。”

    一面玉的,一面瓷的,一面木的,还有一面乱七八糟,这个分类隐约在哪听过?到底是在哪呢,答案好像都到嘴边了,就是想不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再细想,忽然被空中的香气冲到,打了一个喷嚏。这石室始终有一股浓郁的香气萦绕,之前忙着看瓶子,没顾上这个,她问:“这香气会不会有古怪。”

    “闻了有一会了,应该没事。”陈弃回道,至少应该对人是无害的。

    “会不会香料中有线索?”徐灵宾异想天开,难道是香料中用的丁香,薄荷,月桂之类的名字中藏有线索?她闭上眼睛嗅起来,“闻闻看用的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从香味反推用的什么香料,这哪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果不其然,她嗅了好一会,除了好香之外什么都没闻出来。

    陈弃也闭上眼睛嗅了一下,却好像嗅出了什么,有些奇怪,“我怎么好像闻到了油泼面的味道。”

    这墓室里哪里来的油泼面,莫不是他饿昏头了,居然开始出现幻觉?不应该啊,他就是饿个三天三夜也没问题啊。还有,他也没特别喜欢油泼面啊,难道是面够辣,够好吃,搭配这阴冷的古墓正正好?

    他正摸不着头脑,徐灵宾已经睁开眼睛看他,神色凝重,“你别闻,你别闻,我来闻就行了。”

    “我没事!”陈弃连忙表明自己身体没事,不至于饿昏过去。

    “真的别……”

    “我真没事!”

    “……”徐灵宾眉峰挑了挑,“我有事!”

    她说完抬手嗅了一下,见鬼,考古队中午吃的油泼面,居然现在味道还在,还先被陈弃闻了出来,真够尴尬的。可不能让他嗅下去,让她来吧来吧。

    陈弃这才明白过来,果然只让她来闻。

    徐灵宾干笑两声,掩饰了一下尴尬,重又闭着眼睛嗅来嗅去。

    黑暗中,香气犹如有实质的雾气,在空中氤氲浮动,初时只能辨出白蒙蒙一片,慢慢地能分出轻薄浓厚起来。她觉出其中一缕似乎更浓郁些,便沿着香味一路嗅到了源头。

    徐灵宾睁眼一看,眼前是石室的一角,墙上靠着根一人高的十字形木条,底部散落着长长短短的半截木条,还有簸萁的残缺一角。木条架子应该是用来放簸萁的,而簸萁应该是用来堆放香料的,不过这也是以前,现在连点香料的渣滓都不剩了,哪里能看出用了什么。

    徐灵宾不死心,又嗅了一会,这次从角落嗅到了架子上的瓶子,里面也有浓郁的香气,难道……

    “瓶子里有?”她看着眼前的洗口鱼耳玛瑙瓶,里面放着香料?

    萤石的亮度实在有限,瓶口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徐灵宾接过打火机,往瓶里一照,她本来料想看到的是里面的香料,不然就是空空如也的瓶底,所以这一照有些漫不经心。

    没成想,这一照,里面赫然是细长密集的长条虫在层层翻涌!

    是蜈蚣!

    按着打火机的手马上松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蜈蚣已然被火光惊动。偌大的石室响起窸窸窣窣的爬动之声,这声音十分轻微,但听在人耳中,一下一下,如针扎一般清晰。

    徐灵宾和陈弃警惕地一步步后退。

    只见壶口探出一对如同尖刺的红黑触角,接着是扭动的细小密节肢,直到整个黑身子都爬到瓶外。十几只蜈蚣紧随其后,瞬间密密麻麻覆盖瓶身,一齐在素白的玛瑙上蠕动着,让人联想到还在吸血的水蛭。但这蜈蚣动起来又如小蛇,窜起来速度极快,几下就爬下了架子,和有眼睛一样直朝他们而来。

    “小心。”陈弃急忙拉着徐灵宾再退。

    蜈蚣群到了地上四散开,目标却仍直指他们两个。他们往东,蜈蚣就往东,他们往西,蜈蚣就立马转向,再加上石室不大,两人很快被蜈蚣团团围住。不能让蜈蚣近身!两人只得用脚去踩,好在这虫子再古怪,一脚下去还是连尸带血化作一摊。

    直到确认所有蜈蚣都已踩死,徐灵宾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后怕道,“是我太大意……”她忽然一头栽倒。

    陈弃眼疾手快,扑上接住了她,才没让人直接砸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怎么回事,他突然眼前一辣,身子一歪,连抱着徐灵宾一起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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