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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公公说先要见皇上,然后是皇后,再就是拜见各位兄长。他一路上就在想,皇上是什么样的?和自己说话时会更像一位父亲多一点还是一位君王多一点,然而事实上,皇上并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他小心翼翼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留着长长的胡须,头发里还有几根显眼的白发,看起来更像六十岁。皇上围着他细细打量,半天没说一句话,对旁边的公公说:“带他去看看他娘吧。”。

    就这样,他来到了皇后的寝殿。一个女人雍容华贵,粉妆玉琢地端坐在黄金凤椅上,但她旁边却只有一个宫娥,虽然宫娥很少,却也能肯定那就是皇后,因为她含着泪看着自己。皇后一见他就哭了出来,且哭得很伤心,一直抱着他不肯撒手。

    他很不适应,小心翼翼道:“母后,你别哭了,我会好好孝敬你的。”,此话说完,皇后竟哭得更大声。

    终于,她缓了过来,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道:“留儿,母后要你记住我的脸,好不好?”,她语气温柔却总感觉到威胁让人不悦,但也只能点点头。

    他这才发现,皇后长得真美。皮肤白皙,眉毛也是好看的远山黛,眼睛细长明亮又如夜里的月光那般温柔,细腻的脂粉和明红的胭脂更使这脸锦上添花,像是天上的仙子。他想这可能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了。

    皇后也在看着他,眼泪又流了下来:“留儿,你受苦了。母后叫你回来,也不知道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若是日后你过得不开心,恨母后也是应该的。”。

    他不明白,皇子的他还会越过越不好吗?他道:“我不会恨母后的,是母后生了我。”。

    外面的公公进来道:“皇后娘娘,皇上说殿下此次回来得紧着点时间,探望过娘娘要去见辛大人。”。

    旁边的宫娥生气回应道:“公公何必如此着急,娘娘心里自有分寸。”。

    那公公听了不敢说话,只是在旁边候着。

    皇后拿出一个金项圈,“这是给你的,只是有些晚了,本来该出生时就带上。”。

    他依令收着:“谢谢母后。”。

    她满意点点头,道:“去见辛大人吧,辛大人是位好老师,你要好好跟他学。”,她又转头问那公公:“不用去见鹤儿吗?”。

    公公恭敬回答:“皇上说太子殿下现在还在昏迷,先不必去。”。

    她微微笑着,似乎自言自语:“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公公便和他出去了。他们穿过几座宫苑,走到一处满是紫竹的地方,公公说:“这是皇上为淑妃所种的,一到夏季,无论是谁,都要来这坐上一坐,前面走几步就是穿林亭,殿下日后一定要去坐坐,那景致奴才笨嘴拙舌说不出那半分的美。”。果然,没走几步,一座红墙建造的圆形精致亭院出现了,它跨溪流而落,中间圆形露天,下面就是水,水里有两只白鹤,假山,金鱼。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依靠在廊椅上,看着他们走来,眼睛一直看着周留。

    公公道:“参加淑妃娘娘。”。

    淑妃道:“这是贺王。”。

    “是。”。

    她轻轻一笑,把手中那只琥珀金玉碗扔进水中,引来一群金鱼。周留想:宫里人真是阔气,这么好的碗竟用来装鱼饵。公公却是被吓到了:“娘娘,这碗是皇上赏的,娘娘不是最喜欢吗?”。

    淑妃看了看周围的景致,阳光透过彩色琉璃落在她绯红色金丝玉竹衣裙上,一阵风吹得头上的金玉兰流珠发钗微微飘动,身上的茉莉花香也散了开来,明明是那么一个明艳生活的人,周留却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暗淡无光地倒下。她轻轻道:“也就喜欢的物件能真正丢了。”。亭子上画了存在的和传说中的名人,她仰着头指着顶上那嫦娥奔月图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声音就像那阵风一样飘渺。

    他的住所在宫外,一座很大的府邸,而那位辛大人已经在那恭候多时。

    那个满脸白胡茬子的老人精神抖擞,十分恭敬地向他行礼,然后自我介绍道:“臣乃中书侍郎辛柏乏,今日起便是殿下的老师了。臣虽不才,却也会尽心尽力辅佐殿下。”,他说完细细打量着周留,就像老鹰打量小鸡,让周留不寒而栗。

    辛大人道:“殿下虽起步晚,但只要勤学刻苦,三年之内必有所成。殿下曾经是个农人,想来这苦也是吃的了。”。

    他记得小时候很羡慕村里地主家的孩子,他们不用干活,每天只是去学堂学习,他也向养母请求去读书,养母拉着牛给他,道:“你不是读书的料,家里也没那个闲钱。去放牛。”。然后,他再也没起过这念头。

    如今,他已经十五了,都快到娶妻的年纪了,却要他读书,他真的没有自信,从小只会做农活粗活的他怎么懂得那些文邹邹的事?

    这位老师看出他的心事,道:“殿下不必害怕,这天下,还没有老夫教不好的学生。”。他听了心也安定了不少,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辛柏乏是出了名的严师,戒尺底下育英才。

    “那臣也不叨扰了,明日卯时一刻准点在书房见。”。

    “明日就开始吗?”,他问。

    “怎么?殿下觉得太慢?”,辛大人哼了一声:“若不是殿下呆会还要去习武场见邹旭将军,臣现在就开始了。”。

    他这才想起还有个老师在等自己,心里顿时觉得疲惫不堪。

    邹将军是个性格豪爽的人,他看着周留小麦色的皮肤,笑得合不容嘴:“好,是块好料子。”。周留听了这话也露出了进宫后第一次微笑,这皮肤自从进宫后他就觉得自卑,但终于有人喜欢了。

    从那日起,他就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每日读书练武来回跑。练武对他而言还好,只是一看那些字就头疼,辛柏乏这个暴躁老头一天几顿打,就像吃饭一样频繁。有一次因为背书太晚,第二天骑马时差点摔倒,邹将军生气大骂,揪着他跑到辛柏乏面前痛斥道:“辛大人,哪有你这么教人的呀!殿下基础差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这么逼他,这还在长身体呢,怎么吃得消!”。

    辛柏乏也不是个好惹的,道:“你也知道他基础不好呀,若是不用功到时候怎么向皇上交差!你若是真为殿下好,就好好教他。”。

    “你这老头,简直不可理喻,我算是知道皇上当初怎么没把太子交到你手上了。我告诉你,殿下若是哪天有点意外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殿下不会因为读书学习有意外,只会因为没有能力而出意外。”。

    这话一出,邹将军瞬间噎住了,他看了看周留,欲言又止,拉着周留又回去练功了。周留也知道了这两位老师的良苦用心,学习再也不敢偷懒了。他日复一日学习,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过多久,每次撑不下去就想着养母,想着想着又咬着牙撑下去。

    皇后出殡前三日他才知道皇后薨逝的消息。那日他坐在桌子上背孔孟之道,一个小太监进来禀告:“殿下,皇后娘娘薨逝了,皇上说您过去瞧瞧。”。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辛柏乏,老头似乎早就知道了,扶了扶额头:“去吧。”。

    宫里到处挂着丧幡,他自从见了两位老师后就没进过宫,这次进宫与上次完全不一样,第一次的皇宫是他印象里的皇宫应有的样子,红墙绿瓦,富丽堂皇。但这次,像一片死寂的春天。

    皇后的寝殿一片哭嚎,他进去时看见皇上,他的父皇站立殿堂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巨大的棺椁。

    “参见父皇。”。

    皇上没有动,道:“跪一跪你母后吧。”。

    他便依令向棺椁跪去。突然一个女孩用哭腔的声音骂道:“滚!若不是你,母后怎么会死!”。

    那女孩应该十岁左右,眼神却甚是吓人,看他像是看什么仇人一样。

    皇上瞪了她一眼,道:“然儿,这是你兄长。”。

    “父皇,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把他接回来?他就应该一直呆在宫外。鹤哥哥只是睡着了,为什么要把他接回来!”,她哭着喊着,撕心裂肺。皇上向旁边的宫娥招了招手,宫娥得到旨意,把她抱了出去。

    皇上看着他冷淡的脸,道:“你该为你母后哭一哭,她是为你而死的。”。

    他哭不出来,或者说他不会为这个女人哭,他与皇后没有一点情感,只见过一面,唯一的关系可能就是此时流淌在他身体里滚热的血液。更何况,她怎么就成了为自己而死的了?

    他努力地想着这个女人的模样,想为她哭一哭。最后,他真的哭了,但不是为了皇后,是觉得委屈,觉得痛苦。自从进宫后,他每时每刻都喘不过气,学习的压力,宫人的议论,还有刚刚那位公主的辱骂。他想回去放牛,想吃养母做的锅巴,想和二蛋一起去看河里游泳捡螃蟹。

    他在自己的哭声中听见皇上轻轻地说:“你这哭得不对。”。他不管,哭难道也不能随自己心意哭了吗?等他缓过神来,发现皇上已经走了。旁边的宫娥太监都还跪着,旁边的一个公公道:“殿下,皇上说殿下哭完了就回去学习,辛大人还等着呢。”。

    他道:“知道了。”,然后向皇后重重地嗑了个头。

    三天后,皇后出殡,举国同丧,宫内外一片哭嚎,他也哭得很伤心,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哭得狠,这让在场的人都很吃惊,没想到贺王从小不由皇后养大却有如此孝心。

    “贺王殿下还真是有情有义呀!”。

    “是呀,而且我听说辛柏乏那老头对他很是喜欢呢。”。

    “哟!这倒是怪事,那老家伙还会有喜欢的人?”。

    “你们不知道,贺王殿下虽说学习起步晚,可能力却很强,孔孟之道一点便通,骑马射箭对他而言更是简单,与太子相比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这些大臣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直到两朝丞相的卢克瞥了一眼他们,才闭口不言。

    他的眼泪并不是演的,是真情实意,但哭的不是皇后,也不是自己,是那个真正把自己养大的纯善的农妇。他认为养母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的女人,虽然没读过书,却从不蛮横,能够吃任何苦,从来都是捡好的给自己。

    但是他永远也不能看到她了,因为就在昨晚,他的父皇说那个女人死了,还列举了好多必须死的原因。他听不进去,第一次体会到了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想拿起书房的刀杀了那个句句为自己好的天子,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血流干净,最后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不过他只能在想象中杀了皇上,现实里能做的仅仅是留下几滴毫无用处的泪水。

    皇上看着他,道:“明天在你母亲面前也得这样哭。”。

    他忍不住道:“父皇,她真的非死不可吗?”。

    “无论皇后,还是那个农妇,都非死不可。”,皇上看着他道:“你别恨朕,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不会明白的,也不想明白。”。

    皇上笑了笑:“你这说的是孩子话。”。

    正如此,今日他才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大臣们心里对他也有所改观,孝为首,贺王可以是储君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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