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心忽然发现，原来惊鸿哥哥喜欢沈觅雪！
他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木头太会隐藏自己的情感，以前竟然从未看出任何迹象。
如果不是因为发生了今晚这些事，他大概也不会像这样表现出来。
只可惜，沈觅雪看他的眼神没有半分特殊，没有回应他眼中的情愫与怜惜。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端木掌门，檀掌门。”沈觅雪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说话前先对他们行了个礼。
端木惊鸿作揖回礼道：“觅雪仙子请节哀。”
檀心也敛眸说了声，“请节哀。”
她有些不敢直视沈觅雪，眼睛一直盯着她裙子上的刺绣。
今晚所做的一切皆是正义之举，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她都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唯独对着这一人，心中还是有些歉意。
反倒是沈觅雪，遭遇了如此重大的变故，依然处变不惊保持着镇定，宛如暴风雪洗礼过后的白梅，显得格外的冰清玉洁。
檀心思索道：不知她主动找来是想说什么，是指责还是质问？她若有疑问，皆可直白解答她，她若想骂人……罢了，三句之内也可忍一忍，只要不是太过分。
忽听沈觅雪道：“檀掌门，仙盟的使者快到了，不如你们尽快离开吧。”
“什么？”檀心闻言一时不明白她是何意。
沈觅雪道：“今晚之事我心中有数，你们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如今的局面并非你有意为之。我会向使者详尽解释，到时你们若在场，反而会让事情变复杂。”
檀心当即明白她是一番好意。
原来仙盟派来处理此事的果然另有其人，莫非玉无尘匆匆离去也是有意避开？
此事关系到一位宗主之死，另一名死者的身份则涉及青羽。若是处理不好，后果可大可小，说不定她会被带去仙京用刑问话。
檀心有些怔怔的，今晚经历了无数大小场面，都不如此刻令她不知所措。
沈觅雪自己的生活受到如此大的冲击，还愿意站在她的角度看问题，甚至主动护着她，仿佛她才是那个需要关怀的人。
可她的爹刚刚死去，死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败名裂。
她真能做到如此公正客观，对与她爹之死有直接关系的人，也能如此是非分明豁达释然？
她不悲伤吗？不愤怒吗？不恨她吗？
檀心打量着眼前人，直觉告诉她，对方的一切都是发自真心，并非虚情假意。
况且事到如今，沈觅雪也没有任何理由需要表演。
她以前跟沈觅雪打的交道不多，大部分时候能避则避。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不受欢迎，自第一次登门之后，后来很少主动来访。
不过时不时会给她送份礼物，托来玄武山参加比试的萧千风带回，指明是送给檀掌门的，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物品。
檀心认定她跟他爹一样虚伪做作，对那些礼物总是嗤之以鼻，看都不看就交给有伶有俐和吉吉她们去玩。
所以长久以来，难道是自己一直看错了她？
檀心有些迟疑地问道：“他们会轻易相信吗，你一个人如何面对？”
沈觅雪的修为资质其实不算出众，目前仍是筑基初期。
今日之事，场面闹得这么大，仙盟的使者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而且沈其鸣一死，梅影门内部乱成一锅粥，必定会有些心术不正之人伺机趁乱牟利，这些麻烦的内部事务就已经够她头疼了。
同时面对这么多问题，她能应付过来吗，能镇得住场吗？
檀心有些替她担心起来。
沈觅雪答道：“无须为我忧心，照顾好你的门人。”
她看起来很平静。
像是一汪湖水，虽无力抵挡狂风掀起波澜，却能静静地包容一切，直到所有波澜消散无痕。
事实上，沈觅雪一整晚的反应都挺出乎意料。
从最初置身人群中满脸悲悯透彻地注视一切，到后来混乱之时有条不紊沉着应对，仿佛没有什么能扰乱她的宁静。
在檀心眼中，沈觅雪一直是强大的。
但以前她以为她的强大，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因为她天生如此完美，轻而易举一个眼神，便能戳穿所有辛苦伪装出的完美，令佯装出来的自信现出虚弱原形。
而此刻她的强大，与她的外表以及她所拥有的一切无关，更像是洞悉一切之后慈悲的俯视。
不需要依托任何外部力量，某种能量由内而外源源不竭，似乎已经到达上善若水的境界。
冰雪襟怀琉璃心。
她似乎真的担得起这句话，可她是如何做到的，莫非真有与众不同的冰魂雪魄？
“快走吧，我还有事，不远送了。”沈觅雪欠身告辞。
檀心仍有些怔怔的，道：“多谢觅雪仙子。”
沈觅雪分明就站在眼前，她却仿佛看不清，只觉隐隐迢迢，邈邈悠悠。
“觅雪仙子，若是你现在身边需要人手，我可来帮忙。”端木惊鸿对她道。
沈觅雪微微一笑，没有拒绝，“有劳端木掌门。”
端木惊鸿对檀心道：“赶紧先带人回去，我空了便去看你。不可再鲁莽行事了！”
檀心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月落乌啼，晨光熹微。
忽觉有只手掌搭在她肩膀上，“舍得回去没有？”
檀心不用转头便知是萧千风，即刻往边上跨了一步，让他的手搭了个空。
萧千风的眼尾微微上挑，唇角挂着一抹笑意。
他这个反应，跟惊鸿哥哥完全不一样。
檀心道：“你不去安慰一下她？”
萧千风道：“安慰谁？”
“沈觅雪啊，明知故问。”
“沈觅雪身边围着那么多人，哪里需要我去安慰。”
“你们认识这么久了，人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表示一下关心也很正常。”
檀心忽然有些弄不清，自己是故意说这些刺他，还是真的想劝他去。
萧千风抿了抿唇，道：“还是先关心一下我们的人吧。”
檀心睨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确实是时候该回去了。
“方寸门”实在是方便，在玄武山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眨眼便用这法宝回了朱雀山。
那边的众人正等着。
一见檀心带着其余四人一同回来，便爆发出欢呼声和掌声。
尤其是老三和老四，喜笑颜开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刚丢失了全部修为。
檀心连忙用神识一探，然而大失所望，他们体内的灵力跟杜守卿一样，死寂无声。
大家相互拍了拍肩膀问候一番，一起围着有俐嘘寒问暖。
有俐被有伶搀着，身上的伤口上过了药，已经无大碍，但脸色还是不太好，情绪也比较低落。
她朝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大家……”
然后再次泣不成声起来。
有伶和杜守卿连忙一人一边将她扶起来。
老四道：“把谢字吃了，不准说！”
老三也道：“我们都是亲人，不管是谁出事都会一样去救的。”
邱长老忙道：“呸呸呸，说错话赶紧吐口水，以后谁也不会出事。”
有伶感慨道：“好在终于都平安回来了。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掌门，掌门今日真的太厉害了！”
“我也想说佩服掌门！这一战实在漂亮，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也是！没想到不但救回了有俐，还直接干掉了沈其鸣那个渣滓，从来没这么解气过！”
檀心垂眸微微笑着，一言不发。
庞吉吉也羡慕地扬起小脸对檀心道，“掌门，我快点长大，以后你也带我一起去吧。”
檀心揉了揉她的脑袋，问老四，“你们敲那个黄吕钟之前，知道它会吸尽灵力吗？”
老四道：“一开始不知道。话说，起初我们小心翼翼地，本以为那处地方守卫森严，谁知只有两个人看着，还奇怪地研究了半晌，以为有什么机关埋伏。结果那两人很好对付，随便就把他们弄晕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钟吸灵力，难怪不怎么需要看守。”
檀心觉得喉咙有些干涩，道：“怎么这么死脑筋，你们敲钟前既知道了，为何还选择这么做？我们也可以先救回有俐，下次再对付沈其鸣。”
老四道：“当时倒没想这个问题，只顾着庆幸还好我们都筑基了，否则连敲钟的资格都没有。不过说真的，现在让我选，我还是要敲。想想啊，要是沈其鸣那个人渣现在还继续逍遥，这口气无论如何我都咽不下。”
有伶问：“不管什么人敲钟都会吸灵力吗？”
杜守卿道：“一般是宗主才有资格敲钟，他掌握了对应的启动法宝。若是旁人去敲，就需要献祭修为，哪怕是元婴修士，也会全部吸尽，还好我们几个只是筑基。”
有伶道：“这个规矩这么奇怪，存心就是不让旁人去敲，难怪这么多年没有响过。”
檀心又问：“敲钟之后有人来捉你们吗，当时是怎么躲开的？”
老四笑道：“我们几个当时犯傻了，本打算按原计划，敲完就用方寸门跑回来，灵力没了才发现用不了法宝。好在桂宝想到个好主意，我们可以憋气躲在水里面。”
杜守卿补充道：“黄吕亭不远处有个小湖，我们没了修为，躲在水里面，那些人感知不到我们的气息。我们就一直躲到千风来找我们。”
有伶道：“桂宝可以啊，急中生智了！”
薛桂宝憨憨地摸了摸脑袋，道：“我也不知道，就好像忽然听见五哥对我说话，让我这么做。”
萧千风道：“自信点，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法子，被人夸几句就不好意思，还非得借我的名义。”
薛桂宝嘿嘿傻笑。
檀心问萧千风：“你怎么知道他们在那里？”
萧千风道：“我闭关出来，就听邱长老说了你们的打算。到玄武山的时候见你那边局面尚可，但人不齐，猜他们还困在那附近，就先找到他们送了回来，这样万一要撤退也后顾无忧。”
檀心点点头，他配合得很好。
邱长老挥挥手转身要走，“好了好了，别都杵在这里了，累了一晚上快去休息吧！”
檀心连忙问道：“等一下，童长老那边……”
邱长老笑眯眯道：“听说差不多要醒了，等着好消息吧。”
待到大家各自散开，檀心独自来到山崖边，眺望玄武山的方向。
她打算在这里等候一段时间，假设沈觅雪无法说服仙盟的使者，他们可能还是会来朱雀山。
若事情到了那一步，她会一力承担，能说清就说清，说不清就看情况办。
总之不让他们动竹爻门其他人。
万里浮云卷碧山，枝枝叶叶苍翠欲滴。
生命的美好与脆弱，宏大与微末，尽现眼前。
檀心坐在草地上，回想起这两日的一幕幕，心有戚戚百感交集。
昨日出发救人之时，虽也有不安的情绪，但尚不知后来会有如此之多波折。
也许是无知者无畏，全凭着一腔孤勇闯了过来。
如今想来却很后怕，她的计划并不完美，过程中有若干个环节，稍有不慎可能就会不堪设想。
同伴们却无条件信任她，甘愿献祭全部修为支持她的决定。
感触良多无法自拔，竟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耳畔传来萧千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