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着晚上七点半的点儿，叶仄总算睡够了，她闭着眼睛，手在附近乱拍一通，懒唧唧地叫唤：“宝儿，几点了？”

    柳也棠正抱着平板玩儿模拟经营小游戏，她十分严谨地试图将一块肉饼，分毫不差地放在汉堡胚上，并且大获成功。

    她瞄了一眼屏幕，看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做完这个汉堡就退出游戏：“七点半了，你醒得还挺是时候。”

    叶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盘着腿低头缓冲，摸过手机看了看电量：“够用了，等我缓缓，洗把脸就出门。”

    房间里的窗帘一直没拉，入了夜，临街的路灯光和车流声响一股脑地钻进室内，有些孤独的热闹。

    柳也棠给店里换了一套墙纸才下线，听着卫生间里传出来的簌簌流水声，高声问：“拿不拿充电宝？你还困吗，晚上去唱歌？”

    叶仄关掉水龙头，回了她一个无比中气十足的“eng”。

    因为是大晚上，两人远没有白天那么注意形象，戴上口罩，找了件最大最长的外套，披上就出门。

    下楼时，宾馆前台正在吃泡面看电影，听见脚步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出去啦？”

    柳也棠吸了一口香辣牛肉味儿，回道：“嗯！”

    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

    好在宾馆离学校并不太远，走两个红绿灯也就到了，还都是敞亮人多的大道。

    叶仄半边身子挂在柳也棠身上，看着一步之差跳转的漫长红灯，悲愤道：“大王，就差两步！你看到对面那个关东煮摊了吗？”

    柳也棠脑袋一歪，抵在她脑袋上，叹气：“关东煮摊？你是说刚刚有一对小情侣在那里挑了三串鱼丸一串萝卜两串魔芋结的关东煮摊？大王没看见。”

    叶仄顿时气急败坏地捏她的手：“破眼神儿，退位让贤吧你！”

    柳也棠可比不过她的力气，连声告饶，扯着她往前走：“绿了绿了，快走。”

    逃也似的，总算是过了最后一个红绿灯，可以放慢脚步慢慢逛了。

    临近学校的地方果然热闹，隔几步就有学生走过，她注意到校服颜色又改了版，按年级分红和蓝，不像她三年一身灰，跟个小老鼠似的。

    柳也棠四处打量着，和记忆中的场景一一做对比，发现学校附近的街景真是改得彻底，当年还最怕雨雪天气的小土路，如今已经成为有中线的大路了。

    那家曾经吃坏过肚子的小饭馆，变成了一家福彩彩票站；曾经短暂租过一段时间的平房区，已经被包含了一间公厕的停车场取代。

    柳也棠暗暗吃惊，面色凝重地拉住叶仄：“看见这片停车场没，姐差点就成拆二代了。”

    叶仄倒吸一口凉气，面色更凝重：“要不然我去问问哪儿有时光机？”

    两人就“我与金钱擦肩而过”展开了十分异想天开的讨论，绕回一开始看到的关东煮摊，挑了满满一桶，又要了一大勺汤。

    隔着袖子捧着热乎乎的夜宵，柳也棠带叶仄溜回学校门口，挑了个离门卫室远点的地方，往里面看。

    里面还在不断地走出来人，但她尤其注意的，还是教学楼外穿着演出服排练的那一群。

    也不止一群，至少在她视线范围内，花坛旁和楼下，就已经出现了两派服装各异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混进去……她有点好奇校庆的舞台搭建，但是往年的舞台都在宿舍楼那边，从门口完全看不到。

    柳也棠看了看只有贴学生卡才能打开的闸门，一口塞了个鱼豆腐嚼着，含含糊糊地问：“仄仄下士，你觉得我们蒙混进门的可能性是多少。”

    叶仄看了一眼正从门卫室里走出来的保安大爷，语气谨慎：“百分之百。如果贵校聘请的保安是盲人的话。”

    柳也棠听完，决定还是等活动开始的时候凭本事走大门。

    她竖起耳朵，认真辨别离得最近的那个群舞的背景音乐，隐隐约约听出一些咖喱味儿，因此断定是首印度歌。

    “真没意思，年年印度舞，我上学那会儿他们就跳印度舞。”

    柳也棠从桶底扒拉滑脱下去的魔芋结，正嘟囔着，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另一个人，凑得很近像是在说话，并排走向门口。

    她眯起眼睛，觉得那个人有点像班主任，唾弃自己隔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反应躲起来，狗狗祟祟的不像样子。

    虽然时间不太对，但说不定是个能进门的好机会，只是离得远天又黑，她不敢轻易打招呼。

    直到两个人走近了，柳也棠能够听清楚他们的声音，才和叶仄一前一后走上前。

    “李老师！”

    她突然冒头，着实把李老师打了个措不及防，他下意识地哎哟一声，随后向身旁的人道别：“好好，走吧，明天要是还不舒服就告诉一声，不用来了。”

    柳也棠分了个眼神，见那人是个男学生，长得清秀瘦弱，校服穿在他身上都像是大了一号似的，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

    他很是礼貌地说了句老师再见，随后把着书包带借力，步伐慢慢地离开了。

    李老师目送他上了出租车，这才收回目光，欣慰地看着柳也棠，语气中充满怀念：“都毕业那么多年了，还认得我呢。”

    虽然已经毕业很久，但在面对老师时，柳也棠还是会感觉有点紧张，说话也温柔了许多：“那当然，占学校公众号那么大一个版面的优秀教师，必须记得！”

    她逗着趣，吹捧得无比自然，一边往校门里递眼神，期待又小心翼翼。

    这番刻意的表现自然逃不过老教师的眼睛，他猜都不用猜，立刻提起：“对了，你作为嘉宾，得有一个凭证才好进出——明天再来，我给你办一个证。”

    李老师说起这一茬，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慈爱：“怎么也想不到，我的课代表居然成了明星了，别的老师可都没有。”

    柳也棠最受不了别人正经夸她，连连摆手，笑道：“写写歌啦，离明星还差得远呢。”

    李老师向门卫室里打了个招呼，一边带着她们俩往学校里走，一边继续说：“谦虚，广播站老有人放你的歌，我那天还听到有学生说要抢你的巡演票呢。”

    “艺名也怪好听的，就是太陌生了，你要是没说，我真没认出来是你。”

    柳也棠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进了校门，置身其中的感觉和隔着大门看的感觉，完全不能相比。

    上一次站在这里，少说也是五年前了。

    她看了一眼憋不住笑的叶仄，支支吾吾：“行走江湖，多个马甲显得我厉害嘛。”

    李老师笑着称是。

    ——

    没走两步，就有学生来叫走了李老师，好像是晚自习上的突发事件。

    李老师临走时说，已经和门卫说过了，让她们九点前出去即可。

    柳也棠也没打算待那么久，毕竟明天还来，教学楼再往里的区域，留着慢慢探索。

    她闲逛了一圈，看着满地的少年少女，感觉自己成了喝下灵药的白骨夫人，全身细胞由内而外地活跃了起来。

    刚好关东煮清了个空，叶仄喝一大口已经变得温热的汤汁，十分满足：“这就走了？”

    柳也棠打开备忘录，噼里啪啦地打下几个关键词，是她刚刚新产出的灵感：“嗯，我看看团购套餐，我们去唱个歌。”

    叶仄牌应声虫拍手叫好：“好好好，唱歌好，我要让整层楼的包厢都能听到我的天籁之音。”

    最终，柳也棠从商品旮旯里，发现了一个59.9包夜带小食的小包套餐，付完了款就打车赶到那家KTV。

    由于过两天就有表演，柳也棠要护一护嗓子，所以只参与了两首合唱，就拿着棒子到一旁充当气氛组，全程嗑着瓜子听叶仄发挥。

    叶仄的舒适区从古风到非主流，高音嘹亮低音震撼，还会即兴二创。

    就是……如果隔音不太好的话，不知道这层楼的其他人感觉如何。

    ——

    隔着一整条走廊的另一个包厢内。

    两个男人坐在一起，大屏幕上放着开原唱的《兄弟抱一下》，把氛围烘托得含情脉脉，无比动人。

    晏今然屏着表情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指尖捏着一片瓜慢慢地咬，俊脸被调成动感模式的炫彩灯光照得缤纷至极。

    身旁穿着一身西装的男人凑过来搂他，一开口还是那么大大咧咧：“哎，然哥，你怎么不唱两首？我们可是刚下了班就找你来玩了。”

    歌词正唱到“……那些年的沧桑变化”，伴着突然激昂起来的歌声，晏今然微微倾身放下瓜皮，近乎执拗地要求它立在那里，直到看到它稳当当地站住。

    然后他看着多年不见的当年好友，带着笑意开口：“我就不唱了吧，以前唱得就不好听，大学也没学音乐相关。”

    他的思绪转了转，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你现在没结婚吧？这么晚了家里会催。”

    对面的人骤然软了神色，带了些毛头小子被说中心事的羞赧：“没结，但是也快了，谈了这么多年呢。”

    他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给晏今然看女朋友的照片，提起对方，又多了很多话：“给不给你看都一样，反正你也认识。”

    晏今然定睛一看，那个人已经长得脱离了少女时的青涩，甚至与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每一张照片里的笑容都真实而幸福。

    他惊奇于他们的长远，语气中满是赞叹：“崔扬，你这么厉害。”

    崔扬得意洋洋地退出命名为【宝宝你呀】的合集，收好手机，语气嘚瑟：“那是，哥可不是浪子，哥从一而终。”

    “然哥，你呢？现在有伴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