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咱们县新上任的县官小侯爷,刚来咱们临登县三天,就害了痨病,现在都快一命呜呼啦!”
大周青州临登县,市集猪肉铺老板王叔一边切猪肉,一边和客人唠嗑着。
“嗨,听说那可是咱大周朝最年轻的探花郎!还是镇南侯的长孙。”客人掂量着猪肉,摇摇头,“这要是真死在咱们临登,怕是镇南侯家不会善罢甘休。”
“咱们青州离江南一千四百里!”王叔大喝,“他明家是江南首富又如何,手伸到这这里么!”
客人正想应和,却见不远处一群青衣轿夫,抬着一顶粉桃坠绿珠披挂的花轿,摇摇晃晃地往县衙方向走。
“往常纳妾至多四个轿夫抬轿子,这居然有八个,真是不合规矩。”客人看着那轿上的青珠,目露艳羡。
“那新娘子壮实得很,四个人压根抬不动,不得已,才请了八个轿夫。”王叔神秘笑道,“娶这么多壮实的新娘,实为给那快断气的小侯爷冲喜的!”
“冲喜?!”猪肉铺旁恰是一间茶馆,门前喝酒的人听了这话,纷纷聚集归来。
“我家里有人在县衙当差,得到的都是一手消息!”王叔压死了声音,“听说是师爷请了神婆,算了八字,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姑娘,身高八尺,容貌娇艳。”
“身高八尺的姑娘?”围观者唏嘘,“当真?”
送嫁队伍近了,众人连忙住嘴,静看那队伍走过。
青轿从明府侧门抬了进去,明府上下挂了红灯笼,贴了红布头,乍一看,不像是娶小妾,倒像是娶正妻。
进了门,轿夫把帘子掀起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昏迷的新娘子从轿子里拖了出来。
四位轿夫一齐上阵,拉住粉衣新娘的四肢,如同扛着四足方鼎,把新娘子扛入了小侯爷的厢房 。
他们面色通红,脑门上青筋爆出,面目因为过度用力,显得十分狰狞。
厢房内,明小侯爷的贴身女使云栖看着这昏迷的壮硕新娘,眉头一拧,眼刀扫过等在一边侍候的师爷:“这就是你说的冲喜的新娘?”
师爷抹了抹冷汗:“死马当做活马医嘛。快,快把新娘子送到县太爷床上。”
云栖眼下青黑,小侯爷病重昏迷三日,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喂了不少,小侯爷却毫无好转。眼见着小侯爷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她便听信了师爷谗言,试试当地这邪门的冲喜法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云也只能看着那新娘被抬到床上,放在小侯爷身边。
小侯爷半张脸裹在被褥里,脸色苍白如纸,睫毛纤长,不知道梦见什么,正不安地颤动。
小侯爷今年刚满十八岁,轮廓还是个少年,身形瘦削,骨肉单薄,一旁的新娘的肩有小侯爷两个宽,身子比小侯爷长出一大截,几乎要踢到床板。
如此对比,云栖对小侯爷的怜惜之情更甚。
她坐在床边,粗糙的指尖拂过小侯爷白皙如玉的脸,指尖传来冰凉的温度。
小侯爷常年体寒,气血两虚,这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看了无数神医,都说只能养着。
偏生小侯爷不是那清闲富贵命,拖着病体,寒窗苦读,殚精竭虑,十七参加科举,便一路高中,十八便成为皇帝亲点的探花。
小侯爷生得俊俏,兰芝玉树,面如冠玉,上京的人少见如此俊秀的江南少年郎,一时间,京城贵女提亲的帖子要把候府的门踏破。
镇南侯借口小侯爷尚未及冠,一一回绝了。
年纪不过是借口,江南首富镇南侯家的明小侯爷注定无法娶妻。
世人不知,那名冠京城、惊才艳艳的探花郎红袍下,实则是一位少女。
其中秘辛,实则不足为外人道。
明恩韶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前世。
前世的明恩韶,家境优渥,父亲是国内知名医药公司董事长,母亲是国内顶尖大学正教授。
她的童年并不快乐,母亲对她的要求严苛到酷刑的程度,但凡没有考到第一名,便会被关禁闭和禁食,饮食、娱乐、时间都被严格限制,明恩韶体弱,若是吃了外面被认为“不健康的食物”,母亲便直接送她去父亲的私人医院催吐。
她所有的记忆,就是呆在家里的书房,看书学习,跟着私人医生,做所谓的康复训练。
父母感情并不好,父亲身边美人环绕,母亲忙于实验,她的家长会只有姥姥出席。
明恩韶十岁时,母亲生了对龙凤胎。
这对孩子得到了父母全部的宠爱,他们健康而聪颖,弟弟四岁便跟着父亲出席各种会议,妹妹则自由得像一阵风。
明恩韶在这个家里,逐渐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她在母亲的要求下,埋头于竞赛和实验,16岁便参加高考,一举夺得本省状元,被母亲任职的学校录取。可惜天公不作美,她还未拿到录取通知书,便因身体病弱,早夭而亡。
再睁眼,她便成为明家女扮男装的小侯爷。
小侯爷十岁落水,昏迷了三年,随着本体灵魂的回归,小侯爷也悠悠转醒。
小侯爷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眼下那颗红痣也别无二致,她想起了十岁前的记忆,也想起小侯爷生母临死前的嘱托。
许久之后,她才能坦然接受,自己本就是大周朝的明恩韶,在十岁受到母亲去世刺激后,大受打击患了所谓离魂之症,灵魂投胎到21世纪的明家,成为了明家大女儿明恩韶。
许是她命不该绝,她死后并未魂飞魄散,反而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这具身体。
正当明恩韶在梦境中难以自拔之时,脑海中,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冷漠突然炸响,随机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主电源链接成功,恭喜宿主绑定反诈app系统。”
“宿主在21世纪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完全死亡,目前正处于植物人状态。”
“请宿主积极完成反诈任务,获取反诈积分,点亮技艺树,反诈积分达到一万,可兑换世界跳跃船票。宿主可以选择回到您21世纪的身体,与您的家人团聚。”系统冷漠道。
家人?那边那个世界的家人,真的会在乎我吗?
明恩韶迷迷糊糊之间,也不忘叩问系统。
“您的姥姥十分想念您。”系统冰冷地陈述。
明恩韶猛地睁开眼。
是的,那个世界,还有她的姥姥,在等她回家,给她过过生日。
昏迷三日,明恩韶终于幽幽转醒。
她眨了眨眼,烛火跳动,月光从窗棂中洒落,照亮了床头厚重的红绸。
天花板硕大的囍字映入眼帘,明恩韶感觉身边似乎有一个火源,正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
她往右侧看去,却见刀光一闪,一双墨黑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如鹰隼盯住猎物般凶狠无情。
“!”明恩韶一个翻身坐起来,她的动作太急,躺得又太久,这么一动作,小腿上抽起了筋。
她疼得冷汗涔涔,大口喘着气,一把抓住自己的小腿,用力揉捏着,企图把筋揉开。
她力气太小,疼痛愈发难忍,她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云栖的身影。
烛光下,李玄收回拿刀的手,把刀藏回里衣。
他中了软骨散后落水,竟被人贩子救起,卖入官府,作了小县官所谓的冲喜新娘。
药效只是让他无法动弹,却并未剥夺他的感官。此时药效已过,不制住这小侯爷跑路,更待何时?
谁料这小侯爷突然醒来,为了避免声张,他暂时按兵不动,先留这小侯爷一命。
他静静打量着这所谓的小侯爷,他明面上的“新郎官”。
这小侯爷长相极好,色若春花,如玉雕在冰水里滚了一遭。小侯爷墨发披散在身后,眉头微蹙,水红的唇微张,李玄看到鲜红的舌头抵住了上颚,似乎是隐忍着不愿意叫出声来。
对方的头微微扬起,冷汗打湿了雪白的里衣,贴在纤长的脖子和鱼骨般的锁骨上。
李玄的目光略过小侯爷的喉间,光滑细白,并无喉结。他眼色暗了暗,心里有了计较。
李玄坐起来,他长得高大,一下就把月光遮住,影子投在明恩韶的身上,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明恩韶见此人披头散发,肩宽体壮,不知为何身边睡了个这样一个壮汉,心中惶恐,但嗓子却似乎被冻住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官人别怕,”李玄可以压细了声线,听着就有如一个声音略沙哑的女子,“奴家是您刚过门的小妾。”
明恩韶的眼睛微微瞪大,盯着李玄那浓妆艳抹的脸。
李玄身着粉衫,一头珠翠,白面红唇,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虽然轮廓略显刚俊,却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娇娘。
“您昏迷三日不醒,我便是给您冲喜来的。”小妾低头,略显羞涩。
明恩韶信不过别人,但是信得过云栖。云栖不会允许一个旁人睡在自己身边,这女子所说,怕是真的。
“官人可是抽筋了?”小妾红唇轻勾,“让奴家给你揉揉吧。”
明恩韶不习惯被人触碰,下意识就想推拒,谁料小妾力大无穷,轻而易举就提起她的裤头,拿捏住了她的小腿,一手便把她小腿环住,随即在她腿上摸索着,把那抽动的筋脉揉开。
小妾的手粗糙宽厚,火热得有些滚烫,直接攥住了明恩韶的皮肉,热量从掌心传来,明恩韶心里警觉:这女子的手为何如此宽大粗糙?
女子低头认真地为明恩韶揉着腿,痛意如潮水般退去,明恩韶道拉住女子的袖口。
女子停止揉捏的动作,收回手时,却貌不经意地没有扶稳,整个人扑在了明恩韶身上,那指节扭曲的手状似无意地从明恩韶的腰,摸到明恩韶的脚踝。
女子动作极快,在明恩韶反应过来前,已经收回了手。
“官人,可感觉好些了?”女子抬脸,含情脉脉看向明恩韶。
明恩韶揉了揉腿,这才有力气说话。
“多谢。”她的声音略有些沙哑,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
“这是奴家该做的。”女子低头一笑,含羞带怯,“那官人便先睡吧。”
明恩韶昏迷三日,刚醒来又遭遇剧痛,烛火摇曳,此时正值深夜,她感觉睡意上涌,便再度躺下了。
小妾也跟着躺下,如同一个火炉,在明恩韶身边散发热量。
明恩韶头刚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
李玄翻了个身,借着月光,打量明恩韶根根分明而浓密如鸦羽的睫毛。
他方才摸过明恩韶的腰、臀、腿和脚,他战场上见过的尸体死人多了去了,一眼便能分辨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尸身。
明恩韶肤若凝脂,光洁若玉,没有男人该有的体毛,最重要的是,明恩韶的的骨盆比同等身高的男性要宽浅些,盆骨到膝盖骨的角度也比男性要大,膝盖骨不如男性那样突出。明恩韶的脚,他几乎可以一手握住,远不如同等身高男性的脚的尺寸。
这样的骨架,若是个男人,简直是见了鬼了。
他在京城,曾远远见过小侯爷一次。小侯爷当时才十六岁,还未考科举,名气大只是因为长得好看。
彼时的小侯爷眉目稚嫩得很,俊秀得雌雄莫辨,恍若天人,穿着宽袍大袖,身若修竹,好看是好看,就是单薄了点。
听着枕边人均匀的呼吸,李玄笑了。
他知道为何明恩韶总是衣着宽松,不分季节场合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了。
因为,这名满京城的小侯爷、江南首富镇南侯的心尖长孙——是个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