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景空问大家今日的打算，毕竟今天是除夕了。

    景缃表示：“小的先说吧。”

    姬安歆本想回屋看书，刚想开口就被风子宸占了先机：“我去采药，她跟我一起。”

    “什么？”姬安歆难以置信，“你凭什么安排我，你跟我商量了吗？”

    风子宸说：“昨天采的悬薏已经用完了，但山上还有一大片。不止悬薏，还有云榛、典桂、霞霖——”

    “我去。”姬安歆咬牙挤出了这两个字。

    风子宸提到的那些名字全都是极其珍稀的药草，其中云榛和霞霖的名字姬安歆只从书上读到过，这次有机会见到真容，她当然是不能错过，而且她也明白为何昨日风子宸不把它们采回来，今日非要带上她一起，因为他需要的是她的玉镯。

    就拿云榛举例吧，据医书所载，云榛是一种常绿乔木，叶片常年保持绿色，叶片从低到高逐渐变小，并且颜色还逐渐变淡，最顶端的叶片已成针状且几近透明。下层深绿色的叶片有治疗失眠的效用，随着叶片高度的增加，药效也在不断增强，只需要一片顶端的针叶，至少可以让人在一个月内都无法入睡。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云榛的叶子很难保存，一旦被采下，药效消散得非常快，不过一刻钟就会成为一片普通的叶子，玉镯就是在此刻发挥作用的。

    不论如何，风子宸这种不加商议就自作主张的行为，太讨厌了！

    姬安歆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双腿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景缃站在她身后替她梳着头，笑道：“好啦，既然决定去就开心地去嘛。咱们不生气，生气就不漂亮了呀。”

    见姬安歆平静了些许，景缃扬声宣布：“今天是除夕，晚上我给大家露一手如何？”

    景荼温和地建议到：“还是我去酒楼买吧。”

    景缃给姬安歆挽好了头发，腾出双手意气风发地表示：“二哥你信我，这些年我跟着元冬学了不少手艺，进步可大了，歆儿你说是吧？”

    景空和景荼都向姬安歆投来了期盼的目光，那眼神里明显透露出的情绪与景缃的正好相反，姬安歆斟酌着说出了两个字：“能吃。”

    最后商量的出的结果是，八菜一汤的年夜饭中由景缃负责四菜一汤，剩下的四个菜由景荼下山采买。

    说定后众人就散了，姬安歆跟着风子宸走到景宅门口，一路沉默。

    “去哪儿？”姬安歆冷冷地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跟着就是。”说话间，忘忧剑就自己横到了风子宸的身边。

    “飞过去？”姬安歆怀疑地问，“你飞得稳当吗？”

    “不会让你掉下去。”风子宸说罢坐到了忘忧剑的前半截上。

    姬安歆重重地叹了口气，斜坐到风子宸的身后，为保证自己的安全，还紧紧地握住了剑柄。

    姬安歆刚刚坐下，忘忧就载着两人噌的一下飞了出去。

    姬安歆直接被吓得失了声，根本无法保持平衡，身体摇摇晃晃的，就在觉得自己要滑下去的最后一刻，不顾一切地抱住了风子宸的腰。

    此时他们已经飞出去很远了，与脚下的山顶都约有半里的距离。

    姬安歆紧紧地贴着风子宸的后背，他能感受到她在颤抖，便稍稍减缓了速度，没有效果。

    风子宸实在是被勒的难受，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松手？”

    “那你慢点儿啊！”姬安歆吼道。

    就这样，风子宸在不断减速，姬安歆手上的劲也在不断减轻，等差不多到目的地的时候，姬安歆才真正松开手，同时这段对于风子宸来说只需一刻钟的旅程被拉长到了两刻钟。

    重新站在坚实的大地上，姬安歆终于把心中最后一口闷气吐了出来，她的手被风吹得冰凉，对着手心哈了几口热气后双手交叉揣到袖子里取暖了。

    见姬安歆脸冻得通红，瑟缩在那里不停跺脚，风子宸心里难得生出几分善意，咽下了本想抱怨的话，往左手边一偏头：“云榛就在那边。”

    姬安歆扭头一看，那是一片云榛林啊，大多树都已经超过了十丈，森林中央甚至有超过百丈高的树，尖端处只能看到枝干看不到叶片了。

    “你准备怎么采？”姬安歆问。

    “为了保证药效，你和我一起上去。”风子宸说。

    “好吧。”姬安歆深吸一口气，“走吧。”

    风子宸带着她直飞最高处，但他不再敢飞得那么快了，刚才被勒了那么久，估计自己腰上红了一片。

    他们一同采摘，大约两刻钟后才下来，姬安歆估摸着他们采了至少有两斤，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的手已经冻到快要失去知觉了。

    “这附近有没有暖和的地方啊？”姬安歆颤抖着说。

    “那边有个温泉。”风子宸朝南边一指。

    “霞霖就在那处吧？”

    “嗯。”

    温泉位于一处山谷中，靠得越近越能感受到温度的升高，甚至渐渐的，地上都长出了青草。来到温泉旁的姬安歆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坐在温泉边上不愿再挪窝，风子宸只好自己去采霞霖。

    霞霖喜热，生长在常年温暖的地方。它于深冬绽放，脸盆大的花朵层层叠叠呈艳蓝色，非常漂亮。书上说它的花瓣有阻隔痛感的奇效，但用多了就会使人麻木，甚至丧失触觉。不过不用太过担心，据估计，想要达到丧失触觉的程度，得用上千朵霞霖的新鲜花瓣捣成汁去熬药，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凑齐，所以书上建议，最好是要配合其他药材，用以激发和放大霞霖的药性。

    这花儿和云榛叶一样娇气，一旦把它从茎上掐下来，它就会迅速衰败枯萎，药效尽失，连根挖起能好些，但也只是能多拖延半刻钟而已吧。

    为了能将药效尽可能地多保留，风子宸选择了连根挖。他没带铲子，但一点也不耽误，因为他把忘忧剑的剑鞘取下来做成了两个铲子。

    昨日就被忘忧剑吸引，今日终于得见其真容。忘忧的剑鞘和剑身由同一种玉制成，漆黑如墨，古朴简洁，看似没有锋芒，却有摄人心魄的力量，不愧是灵剑，有着就算放到剑堆儿里也绝对能一眼看见的惊艳。

    欣赏完剑身，姬安歆目不转睛地看着剑鞘如流水般熔化又再次成型，惊叹出声：“不止剑身，连剑鞘也能分解重聚啊！”

    “大惊小怪。”

    风子宸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指挥着两个小铲子自己挖，姬安歆看得津津有味，问到：“你还能用忘忧做什么呀？”

    “能做的多了。”说话间，两株新鲜的霞霖就被小铲子送到了姬安歆手里。

    也没指望风子宸能松口，等姬安歆把两株霞霖存到玉镯里，小铲子就又飘回风子宸身边继续开挖了。

    温暖的环境容易让人松弛，心态也是一样。看着风子宸认真地干活，与青山绿水相融毫不突兀，姬安歆真心感叹，他闭嘴的时候还是很美好的。

    “对不起啊。”姬安歆说。

    风子宸诧异地抬起头，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表示不解。

    “昨晚你只是转述了外界传言，我知道。却因此而迁怒于你，是我的错。”

    见姬安歆是诚心道歉，风子宸也没什么话好说的，接受呗。但没想到，他说话的习惯也被姬安歆学了去。

    “但是一码归一码，你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真的很讨厌。”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风子宸平静地说。

    姬安歆眨眨眼：“你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外界的眼光？”

    风子宸反问到：“为什么要在乎？”

    “就是、就比如说你做错了事儿，然后大家都来指责你，你不觉得难受吗？然后就会想躲着不见人心里能舒服些？”

    “没发生过的事我不做假设。”风子宸又挖出了两株霞霖送到了姬安歆手里。

    “你就不能试一试嘛。”姬安歆嘟着嘴说。

    “好麻烦。”风子宸蹲在那里，胳膊戳在膝上，单手托着下巴思考片刻后答到，“若发生那种情况，我会选择让指责的那些人闭嘴。”

    “如何闭嘴？”

    “那还不简单？”风子宸轻描淡写地说，“毒哑了，毒死了，或者你强大到让他们害怕得不敢张嘴，再或者——”

    “什么？”姬安歆屏息聆听。

    “颠倒世间的道理，错就变成了对，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会闭嘴。”

    姬安歆半张着嘴，良久才手动合上了下巴，这骇人听闻的发言，她得消化一会儿。

    又飘来了两朵霞霖，可姬安歆还在发愣，没注意到。

    一把小铲子轻轻敲了敲姬安歆的手背，她这才回过神来，并听到风子宸在说：“傻了？”

    姬安歆收过两朵花，慢慢地说：“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那当然了，我师父的教诲还能有错？”风子宸骄傲地说。

    “景荼师伯？”姬安歆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他说的？”

    “不全是，但师父说过，这世间的道理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由强者制定的。”风子宸召回了空铲子。

    “就没有温和点儿的办法吗？”姬安歆喃喃道。

    “那你自己想去吧，反正我的办法就这些。”风子宸站起来伸了伸腿，往北边走了走，换个位置继续挖。

    姬安歆歪头看向风子宸，很肯定地说：“你没有朋友吧。”

    风子宸反问到：“你不是吗？”

    “我——”姬安歆语塞了。

    好吧，虽然又是风子宸的自作主张，但姬安歆心里还是觉得甜滋滋的。回味着第一次交到朋友的感觉，真的挺好。

    “我是。”姬安歆甜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