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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蛋出生啦

    初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这一点她丝毫没有怀疑过。

    在她刚出生时,她那可怜又倒霉的娘便血崩而亡,她那便宜爹欢欢喜喜掀开襁褓打眼一瞧,嘿!竟然是个女娃娃。

    这年头啊,男娃娃便是家里的金疙瘩,是能为家里挣得金山银山的活祖宗,便是挣不到那金山银山,也得为家里传香火,继承那家中的破铜烂铁、三瓜两枣。

    这女娃娃便是家中的赔钱货,辛苦养育十八载,一朝嫁作他人妇。若是家中女品相不佳,便是卖到那大户人家做婢子,只怕也只能做那下等丫头。

    初老爹初时闻得老婆怀孕的喜讯,赶忙去庙中磕头进香,生怕去得晚了,这注生娘娘偶尔昏了眼,给他送来个女娃娃。

    他已年过半百,膝下竟无一子,虽无十分资产,却也赖得年少时得了个秀才,便觉自己高人一等,腹有诗书,因此整日间端的一副读书人的样儿。

    未曾想成婚数年,未有一儿半女,夫妻俩整日躲在宅内,羞于见人。也不知道那街坊四邻是不是在背地里嘲笑他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

    他是左盼右盼,终于盼来了天大的喜讯。

    可如今他瞧着襁褓中那个小人儿,那般粉嫩柔和的小脸,嘴里也不知在舔舐着什么,乖巧的任人抱着,双眸紧闭,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来到这个世上,自然也没有看见上头自家老爹那张苍白又扭曲的脸。

    得!真是相看两相厌。

    初老爹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是在确认,或许是他老眼昏花看不清也是有的。于是又复看了几次。

    家里只有两三个仆从守在身前,一个个皆敛声屏气,不敢出一言,发一语。生怕惹上祸端,当了出气筒。

    终于,他们瞧见那初老爷撇下掀开的棉布,失魂落魄走到床前,浑身像是被抽干了气力,一屁股坐在了床下的脚踏上,也不去管那床上气息奄奄的女人,周围血腥气味逐渐充满了整个内室。

    初夫人的陪嫁丫头杏儿心中早已是如被火烧,煎熬的不行,手中一块手帕再三用力揪着,指甲都翻红,眼见女主人快不行了,倒也顾不了今后是死是活,一气冲到初老爹跟前,不住地磕头,嘴里不停求告:“老爷!夫人快不行了,求您放个话,救救夫人吧!”

    初老爹心头燃起一股子怒意,使了狠劲,一脚朝着杏儿腹部踹去,他气的发昏,两眼早已模糊重影,落到丫鬟腹部的脚便直直踹向了胸脯上,杏儿惨叫一声,滚落在地上,捂着胸口,不住地叫唤。

    “我不信,我不信,这次定是个儿子,定是你生错了!”

    他颤手指着床上的女人,语调中竟有了哭声:“贱妇,你竟敢如此坑骗与我!来人,把那孽畜给我塞回去,塞回去!!!”

    那周围弓着身立在角落的仆人惊的瞪大了眼,面面相觑,老爷莫不是求子不成失心疯了?真是前所未有的荒诞事,生下的孩子,岂有还能塞回去的,真真是可笑。

    那尚还有一口气息的初夫人听见此话,心中悲痛,竟一口气生生的气死了。

    ……

    待十四年后,青山脚下,酒馆茶棚内,这则故事就流传在人们耳中。

    甭管是来往的贩夫走卒,还是员外小姐,听之无不感慨万分。

    又好奇那当年还在襁褓中的女娃娃,如今是何等模样了,于是便追着那台上说书的俊秀小哥儿让说道说道。

    “这后来嘛……”

    说书小哥潇洒的摇了摇手中一把成色极佳的玉扇子,故作高深。时而摇头叹息时而露出一丝笑意,叫人摸不清头脑。任台下众人如何催促,就是不张金口。只是在案桌旁用细指轻敲了几下,声不大不小,足够众人听清。

    底下观众会意,抽出钱袋子,吆喝着纷纷豪气往台上撒。往日间,听腻了那三国水浒,这武松已经在他们的耳朵里打了无数次的虎,潘金莲勾了那西门庆不说千回也得有百回,更别提那猪八戒背了八百回媳妇儿了。

    荤菜吃多了,偶尔吃点清粥小菜,更觉味美鲜香。

    可见,世上的人也好、景也好,各有各的趣味儿。国色天香的牡丹未必人人爱,路边坚韧不拔的野草野花,也会得遇慧眼之人。

    待见台上打赏之物已经铺了一层后,那小哥儿甚为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轻轻勾了勾指尖,招唤着立在台侧的丫头小果子上前。小果子年岁尚小,约摸着只有十二三岁,倒也是生的小家碧玉,乖巧可人。

    见小哥儿示意,赶忙上前,撩起一头的汗巾子,吭哧吭哧的把台上的打赏之物揽作一团,快速兜了起来,手脚麻利的退下台去。

    小哥儿这才咳了咳嗓子,又接着说道:“这后来啊,那初员外便狠心将刚生下的女娃娃派人趁夜里偷偷的扔到了乱坟岗上,任其自生自灭。幸而那仆人心善,又见那女娃娃乖巧可喜,就想着为她求一个好去处。遂历经艰难,跑到这青山之上,恳求山中仙人收留,拜了师入了门。”

    众人听后,又双双倍感欣慰,夸赞这小女娃命不该绝呀。

    不曾想,小哥话语一个调头,又熄了众人心头的火。

    “本以为这小女娃命好,养在那清明水秀,灵气逼人之处能出落得亭亭玉立,却不曾料到,那青山上,哪里是个好去处!简直是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这仙道脾气古怪,胡子拉碴,绿豆眼,血盆口,整日间穿的破破烂烂,形如山间野人。饿了食生肉,渴了喝羊血。那女娃娃长到十四岁,十四年来与此人一起生活,日日担惊受怕,唯恐小命不保,可怜呐,可……啊啊啊!!!”

    正说到精彩激情之处,小哥儿激动地拿着玉扇子是又敲桌案又拍击着手心。

    忽而耳后一阵风声,气势逼人朝他袭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耳朵尖尖便被一只冰冷如数九寒天的大手用力揪起,生生将他提了起来。

    “哎呦,痛!痛!痛啊!”

    “敢在小爷头上动土,我看小子是活腻了,别逼我说出我师父的名讳来,吓到你!”

    小哥儿扭动着,想摆脱耳尖上的剧痛,回首朝那人呲几下,吓唬一番。可身后那人牢牢抵住他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脚尖稍稍一用力,椅子又往前挪了几寸,直把他困在案桌和椅子中间。

    犹如那如来佛压下的五指山,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台上小哥儿丑态百出,台下观众一阵哄笑,小哥儿心中又恼又气,年年耍猴戏,今年被猴耍,果真是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看客看的开心,又岂知道演戏的人深受煎熬。

    如此想着,还真就禁不住瘪了嘴,气恼又委屈的抽噎开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胆敢欺负我……我定要……找我师父教训你。”

    这话还真有用,只见他话音刚落,耳尖用力揪着的大手终于放开来。他顾不上揉自己通红滴血的耳朵,立刻扭头,像只小兽恶狠狠的盯去,准备随时撕咬一口方才解恨。

    只见他入目的是那人腰间处的白玉腰带,腰带下缚着一身上好的冰蓝锦缎长袍,腰侧处挂着一枚流云百福玉佩。

    这枚玉佩他倒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不对,现在不是他该想其他的时候,出了这口气才是紧要,胸中怒火还在熊熊燃烧着。还未来得及仰头看去,就听见上方一声轻慢的语调,一字一句重复着他刚才的话,慢慢凌迟着他。

    “胡子拉碴,绿豆眼,血盆口?”

    “山间野人?”

    “饿了食生肉,渴了喝羊血?”

    “你日日担惊受怕?”

    “初公子,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为师有你这般的好徒弟,当真是三生有幸。”

    不知道是不是初初心中的错觉,总感觉他在叫初公子的时候,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一阵大风吹过,直冷的她打了一个激灵。胸中的满腔怒火被暴风雨淋了个痛快,连最后一点躲藏在暗处的火苗都横扫殆尽。

    据说人在经历重大事件的时候,情绪转化的特别快,捎带着许久未曾活动的脑袋都跟着转动起来。看来这话本子上的人说的都是假的,她现在脑袋一片的空白,脑袋发锈的厉害,什么计谋啊鬼话统统送去找阎王了。

    骗子!她再也不要看话本子了。

    两两对峙,终是她输了,低垂着的小脑袋慢吞吞的抬起,看着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露出一个极其友好和傻缺的微笑。

    “师父你怎么来了,怎么能劳驾你屈尊降贵下山跑一趟呢,你要什么吩咐一声徒儿,我立刻给你买来。徒儿近日冥思苦想,感慨颇多。你我师徒虽霸占有一整座山头,可师父你成日只知道喝酒把妹,将银钱大把大把的挥霍,我们便是有金山银山也会有吃完的一天。”

    “于是,徒儿为了让师父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决定亲自下山赚些银两,让师父吃香喝辣。所以师父,你就大人大量,看在徒弟一片赤诚的份上,饶了我吧。”

    霁风初时听着只是略皱着眉头,听到最后,眉头简直是皱得能夹住苍蝇。

    初初见他脸色愈发不好看,心中便愈加提心吊胆,闭上了嘴。

    沉默片刻,她听到他问:“我整日喝酒把妹,劳累你辛苦养我?”

    霁风气到最后还真就笑了,余光瞥见她手中还拿着今晨她趁他不备偷走的玉扇,气恼的一把夺回,转身欲走。

    见那台下众人兴致勃勃看着戏,有几个还在他二人对峙时,向店小二要了两盘花生米,悠哉悠哉,甚是悠闲。

    霁风定下脚步,忽而转身朝那台下高声喝了一句,极尽威严:“那其貌不扬,形似野人的青山道人是某好友,列为可是想一睹此人风采,尽可道上名来,他日必定上门做客!”

    话音未落,座下人鸟兽惧绝。只剩满地的瓜子皮与桌上的半杯女儿红。

    霁风:“……”

    那霁月光风的某人头也不摆,大步流星离开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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