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通讯栏里出现了一封公开信，是关于集团总部最新的人事安排。

    “哇！企划科的陆科长这么快就升职去总部了！”

    “真是年轻有为，从来没见过这火箭一样的晋升速度。”

    “是吧是吧，你看这才是跟对人的正面教材，部长升职连带着手下一起高升。”

    “这下张科长和杨科长心里会不会不平衡呀？”

    一大早几乎公司上下全都在讨论这个人事任命，焦点自然是集中在陆柏宣身上。风言风语传得太猛烈，金元森都不敢去其他部门串门了，一上午老老实实在办公室里坐着。

    “哎呀，今天你怎么这么坐得住？”关乐怡在茶水间泡了杯咖啡，回到办公室，看到金元森今天一早就像个鹌鹑一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还以为他是听到陆柏宣要调走的消息之后过于伤感。

    “我现在要是去串门，被其他部门的人抓住了肯定是一顿狂轰乱炸，各种盘问我关于老大的事情，还是留在这里清静。再说了，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我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关乐怡没理他，望向陆柏宣空空的座位，叹了一口气：“老大一早就被叫去部长办公室了，也不知道谁接他的位置，以后我们企划科该何去何从。”

    “不会跟采购科合并吧？”李霖一语道出了众人最不愿接受的事情，本来就跟采购科过去有些过节，如果合并的话，那边的杨科长可能不会善待这些陆柏宣的旧部下。

    虽然都在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但实际上四人几乎无心工作。林凌越对着电脑敲了几行字，又删掉，反反复复。关乐怡划拉着手机屏幕，她一页又一页地回顾之前的办公室群聊，想想这几年下来大家都相处得很愉快，虽然职场上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是突然这一天到来了，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人事安排邮件发出来之前，陆柏宣就接到通知，今天一大早去一趟部长办公室。他特地早早起床，穿上衣柜里最昂贵得体的一套西装，打上领带，梳好发型，确保自己整体看上去状态不错，吃完早餐后，提前开车到达公司。

    他第一个到达企划科，与其说是第一个到办公室，不如说整个公司也没几个人来得比他早。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办公室的景象，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觉。平时大家都在办公室的时候，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每个人的座位。他一直都给每个人极大的空间，只要不影响工作，其他的事情自己几乎从来不过问。好在企划科都很配合他，也服从他的工作安排，共事这几年，从来没有闹过不愉快，工作上的人和事都处于可控范围内，有时自己也习惯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不愿去想其他的。

    “我履行当初的承诺，向集团总部那边推荐了你，正式通知最近会下来，你好好准备一下，该交接交接，该休息休息，调整调整状态。”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陆柏宣没有马上给自己一个答案，他心里有两种声音在互相斗争，一个是理智，让自己不要太感情用事，这个提拔是多少人眼红嫉妒都羡慕不来的，对自己的职业发展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至于另一个声音，陆柏宣没有办法给它定义，可能是留恋吧。

    他走到林凌越的办公桌前，停下来，出神地看着她的办公桌面。电脑显示器边框贴了几张不同颜色的便利贴纸，上面写满了待办事项和截止时间，工作进度一目了然。台历也是用荧光笔做了标记，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批注。唯一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桌上没有放置任何摆件，除了工作相关的文件资料外，几乎找不到任何个人物品。“还真像是她的风格啊。”陆柏宣拿起台历旁边的笔筒，里面是办公室采购的黑色签字笔，几乎没有使用痕迹，也就是说，她可能都没有用过办公室的签字笔。

    在工作中，林凌越是他带过最得力的下属，成长速度惊人，不仅每次可以很好地完成他布置的任务，还替他分担了不少工作上的压力。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她和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年轻女孩没什么两样，平平无奇的长相，并不算顶尖的学历，穿着打扮看上去非常普通，唯一能让人有记忆点的就是她的气场和谈吐，有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和稳重。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发现林凌越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坚韧，这个女孩儿和自己一样也是孤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独自面对所有遇到的事情，有时候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以前的影子，她像是一颗在暴风雨中拼命抓住土壤的小苗，努力让自己在这里立足。那种顽强的生命力和不服输的劲头，让陆柏宣移不开眼，有时甚至还会在他陷入低谷时，成为他坚持下去的精神动力。

    “她都没打退堂鼓，我一个领导怎么能不拿出些领导的本事出来？”就这样，两个人有时在工作上甚至会出现一些你追我赶的情况，谈不上是军备竞赛，更像是遇到一个优秀的竞争者，互相督促互相成长。

    “老大，你看凌越简直把你那一套都学去了，plan A那么快做完不说，还做了plan B，这让我们其他人简直无地自容啊！”要不是陆柏宣了解关乐怡和林凌越的关系，这话谁听起来都像是在打小报告。“有什么好无地自容的，你就多向她学习呀！我也不会因为你们多做或者少做了几个方案就区别对待，毕竟不是我给你们开工资。”林凌越是埋头苦干的主，同事关系这方面考虑得不是特别多，可能压根就没花多少心思在这上面，不过好在她没有害人的心思，所以至今为止和大家都相处得还不错。

    “严师出高徒，听说过吧，别在这纠结了，回去把刚才的PPT改一改，字体格式都没统一。”在这种细节问题上，关乐怡确实没有林凌越做得好，陆柏宣总是耐心指出她的缺点，然后得到的是“好的，我下次注意”的回复。“下次注意”这四个字，只有林凌越会真的践行，有时面对陆柏宣的批评和建议时，她总是会皱紧眉头，有时还会拼命做笔记，一边听一边点头，在以后类似的问题上，几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近距离看她的时候，陆柏宣感觉像是被吸入了一个特殊的磁场，这短暂的时间里，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凌越平静温和的声音让周围变得特别安静，她在倾听的时候，时不时会向陆柏宣投来目光，直视他的眼睛。她不躲避与任何人的眼神接触，坚定的眼神里是充满耐心的包容。

    陆柏宣拉开她座位上的椅子，坐了下来。前几天她就是坐在这里，言之凿凿地在办公室的八卦闲聊中谈了谈自己的恋爱观，“我不喜欢办公室恋情。”这如果是她的真实想法，那么如果不在同一个办公室呢？甚至不在同一个城市呢？她能接受吗？

    门外走廊上依稀进来了几位其他部门的同事，慢慢地，大楼变得热闹起来。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有接近半个小时，陆柏宣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他需要把握住最后的机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部长办公室里放着人事调动的正式通知文件，部长和陆柏宣的任命通知各自都被秘书用信封装好，部长桌上的职位名牌也被撤下，文件柜里早已收拾得空荡荡的。陆柏宣在门外敲了敲门，进去之后看到部长十分悠闲地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上除了茶盘，还放着一个信封和一个礼盒。“来了，坐吧，喝杯茶。”部长端起小茶壶给陆柏宣倒了一小杯热茶，示意他放松。

    “在这里工作的这段时间，辛苦了，怎么样，现在心情如何？”“哪里哪里，以后还得继续受您关照。”“这是集团总部那边送过来给你的，要收好啊，去到新办公楼上任的时候要带上。”陆柏宣拿到信封和礼盒，打开发现是自己的任命书和新的水晶名牌。

    “小伙子，你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上面很好看你，我也很看好你，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待啊！”这一次谈话，显然是让陆柏宣来交投名状的，他也深知要向部长表忠心，上了这条船，就没有回头路。“多谢您的赏识，今后我要继续努力，不辜负您的期待。”说了一些客套话之后，部长交代了一些其他注意事项，陆柏宣在这里的最后一个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好好享受在这里的最后时光吧，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走出部长办公室，仿佛一切都在逐渐远去。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吗？这句话，让陆柏宣的眼睛蒙上了一丝阴影。电梯里，他垂下双眸，心里若有所思。

    “无论结果如何，还是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