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

    入夜,西屋烛火吹灭,陷入漆黑。

    宋锦安坐在小窗前,怀抱着汤婆子,看向对面的东屋,隐隐还能听见那屋传来的争执声。

    “我留下来照顾你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竟还要将我赶出去,难怪锦安妹妹至今唤你霍小将军。你这性子,定是惹她生气了,才会让她与你如此疏离!还不快改改你这性子!”

    “闭嘴!”

    即便宋锦安不曾亲眼看到,但她也能想到此刻霍无妄的脸色有多难看。

    可徐尘散却还是没心没肺的说着:“成成成,不说就是了!不过霍大哥应当还不知道锦安妹妹在此,等过两日需得写封信给他,也好叫他高兴高兴。说不准,霍大哥还能赶来一趟呢。”

    霍无妄没接话。

    徐尘散又道:“霍二,你说日后若是锦安妹妹嫁给霍大哥,到时候该在哪儿成亲呢?是在京城?还是回北境曜州呢?”

    东屋静了一瞬,转而便听见低沉且压抑的嗓音响起:“……滚出去!”

    接着东屋便响起了徐尘散的抱怨声,无非是说霍无妄言辞不当,后又劝他改改这性子。可霍无妄从始至终都不曾应话,倒是徐尘散说起来没完没了。

    西屋内,宋锦安眸光一转看向床榻。黑夜中虽看不见,但她知道徐尘散带来的那两个大包就在那里。

    那是霍夫人让徐尘散带来的。

    里面全是给她准备的衣裙和首饰,又塞了张五百两的银票,甚至还写了封信。

    信上洋洋洒洒写了许多,但字字句句都在叮嘱她保重身体,切莫委屈了自己。

    即便宋锦安已经离开霍家五年了,可霍家能有多少银子,她也能估算出来。只怕这五百两银票给了她,霍家也剩不了多少了。

    宋锦安一直都知道,霍父霍母待她如亲生女儿般,时至今日仍是如此!

    可如今忆起霍家对她的恩情,她却满心愧疚。

    谁让她摊上了那样一位父亲呢……

    恰在此时,东屋突然传出霍无妄的怒喊:“大哥只当她是妹妹,从未想过要娶她!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今夜索性就别睡了,去院子里与我切磋一番!”

    许是霍无妄的怒火吓到了徐尘散,他愣是没接上话。

    东屋陡然静了。

    徐尘散见他面色阴沉,也不敢再说。将身上破被子往上拉了拉,翻身面朝墙。

    二人虽同住一屋,但却是另外给徐尘散找了张木板架起,又找来一床破被子来。但好在勉强能盖,徐尘散倒也不嫌弃。

    只可惜躺在这木板上,不能轻易动。才刚翻了个身,身下的木板就吱吱响了起来。

    霍无妄抬眼看他,眉心一皱。

    心中如同有只猫一般,在肆无忌惮的挠他。本就乱糟糟的心底,现下更是搅得他满心怒火,好似需得找人打一架才能出了这口气。

    “起来。”霍无妄掀被下床,“随我出去切磋几招!”

    徐尘散差点哭出来,侧头看去,“这个时辰切磋,会惊扰锦安妹妹睡觉,不如还是明日再切磋吧。”

    更要命的是他还打不过霍无妄,切磋也只有挨打的份儿。况且看他如今这脸色,倘若现下跟他去切磋,保不齐今夜都不必睡了。

    “那就出了院子切磋。”

    不容商量的语气,阴鸷的神色,无一不让徐尘散惧怕。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竟得罪了霍无妄!

    -

    翌日清晨,等宋锦安从西屋出来,已然穿上了霍夫人为她准备的梅子青色细锦袄子,月白色丝线在袄子上绣出如意纹。清新脱俗,煞是好看。

    往日里只有一支银簪子,今日难得的戴上了白玉如意簪,就连手腕上也戴了一只绞丝白玉镯。

    正巧张婶赶来,才刚进了院子就瞧见了宋锦安,不由得打量起来,“宋姑娘这身……”

    宋锦安含笑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如何?可还好看?”

    “好看好看,整个福鹿县都没有这等好料子的袄子呢。我瞧着那江家大小姐身上穿的,也没你这身好看。”

    张婶忙走上前去,拉着宋锦安左看右看,又仔细看了那锦袄的料子。

    “瞧瞧这料子,还有这绣的花纹,定然要不少银子呢。”

    宋锦安低下头,指腹抚摸着袄子上的花纹,“定然是贵的。”

    她一低头,张婶就瞧见了她头上的簪子,当即惊呼:“哟,这支簪子可真是好看!”

    宋锦安抬手摸了摸簪子,俏皮一笑,满脸的喜意,“我瞧着也好看,就特意挑了这支戴上。”

    送来的首饰多,但她也只是从中挑了一支簪子戴上,其他的都在妆奁盒子里收着。

    她又忽地抬起手,故意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让张婶看镯子。

    张婶眼睛都瞪圆了凑近瞧,“这镯子的样式倒是少见,宋姑娘是何处买来的这样的镯子?”

    张婶虽不大懂这些首饰,但也能瞧得出来镯子与发簪所用料子无暇,倒像是比江以徽戴的那些还要好些。

    宋锦安垂眸看向镯子,“是……是姨母命人送来的。”

    听她提及亲戚,张婶才想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像是怕人听了去,她又刻意凑近些,“宋姑娘,福鹿县都在传你与襄州戍边将军之子相识,且你二人关系匪浅。这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但现下整个福鹿县都在传呢。宋姑娘,这等事若是真的还好,但若是假的,还是要早早的说清楚才好,免得惹来是非。”

    宋锦安听闻此言先是皱了下眉,又缓缓舒展开。

    忆起昨日回来时,远远看到徐尘散的时候,便看到他身后的牛大嫂了。宋锦安自然也就猜到此事是谁传出去的,但徐尘散是襄州戍边将军之子一事,他若不说,牛大嫂也不可能传出去。

    既是已然传出去了,宋锦安也就无需再否认,“确是真的。”

    “啊?真、真的啊?”

    张婶这下傻眼了,“宋姑娘既是与戍边将军相识,以往怎的不说呢?你若将此事说出,那江家哪里还敢去四方医馆找茬啊?”

    宋锦安淡笑道:“不愿招来麻烦罢了。”

    听她如此说,张婶自是明白她不愿多说此事,也就不再追问,又与她闲聊几句便离开了。

    见其他三人迟迟不曾起来,宋锦安便先去了医馆。除了要为自己拿些药,便是要为霍无妄再做些药丸,免得过些时日去霖州又多有不便。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折返回小院。

    可才刚进了小院,就看到嫣娘跟在霍无妄身后,手里还捏着一个荷包,“前两日闲来无事,绣了个荷包,算是心意。还请陆公子收下,否则我心下终是难安。”

    见宋锦安回来,嫣娘冲她低头颔首,柔柔的唤了声:“宋姑娘。”

    宋锦安扫了眼那荷包,上绣着鲤鱼跳龙门的纹图。虽只是远远看一眼,但也看的出来绣工了得。

    “不必。”霍无妄摸了摸腰间荷包,盯着走到门口便止步的宋锦安,眸底晦暗不明,“我有荷包。”

    这荷包还是宋锦安送他的。

    宋锦安看着他腰间荷包,唇角微扬,可眼底却清冷疏离。

    但这到底是他们二人的事,宋锦安自是不便插手,转身朝西屋去了。

    待她离去,嫣娘还在劝说霍无妄收下荷包,哪怕暂且收下,不用也是好的。可霍无妄就是不肯收,接连拒绝几次。

    正巧此时宋锦安又走了出来,笑靥如花的朝嫣娘走去,手里还拿着帕子。

    “嫣娘能否教我刺绣?我也想绣个荷包,日后好拿给大哥用。”她将手中帕子递上前,“先在帕子上绣,明日我再去买些布匹和针线来。”

    ——绣个荷包,日后好拿给大哥用。

    霍无妄眼底闪过戾气,一瞬不转的盯着她看,周身蒙上一层森寒之气。

    就连嫣娘也察觉到他的异样,“陆公子这是……”

    宋锦安迎上霍无妄的眸光,“我自知女红不好,只怕学几年也难有嫣娘一半的绣工。但大哥最是疼我,绝不会嫌弃。只要是我做的,大哥都会收下。”

    轻声细语的几句话,却如刀子般往霍无妄心口刺。

    他当然清楚,只要是她做的,大哥便不会嫌弃。就算是二人成亲一事,只要宋锦安哭几次,大哥想必也会妥协。

    “锦安妹妹,”徐尘散着急忙慌的出来,不知是扯到哪里的伤了,疼得他龇牙咧嘴,“嘶!疼死我了!”

    说着便瞪了眼霍无妄。

    “我以后绝不会再与你切磋,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竟往死里打我!险些要我命!”

    霍无妄冷冷的看向他,“有事?”

    徐尘散这才想起来正事,忙上前去,“锦安妹妹能否给我也绣一个?我正巧缺一个荷包呢。”

    可他腰间正挂着一个新荷包,哪里像是缺荷包的样子?

    “徐三!”霍无妄咬牙吐出两字,眼底尽是威胁。

    他都还没要呢?凭什么此人就能厚着脸皮找宋锦安要?

    但出乎意料的是宋锦安竟当即点头,“好啊,那就先给徐三哥绣一个,然后再给大哥绣。”

    又气又恼的霍无妄:“……”

    她答应了?

    她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或许他也可以直接要一个!霍无妄心想。

    霍无妄壮了壮胆才开口:“我——”

    “等这两个荷包绣完,我以后大抵也不会再动女红了,正好徐三哥和大哥每人一个。”

    宋锦安一句话彻底将霍无妄的话给噎了回去,可转过头又问他:“霍小将军要说什么?”

    霍无妄偏头看向徐尘散,似笑非笑,看的徐尘散心里发毛。

    他好像没得罪霍无妄吧?怎么这人看他倒像是看敌人一样?徐尘散实在想不明白。

    “既是徐三来了,该摆一桌接风宴才是。不如今晚去福家酒楼的雅间,请他吃上一顿。”霍无妄顿了下,唇角笑意消失,“顺便……喝几壶好酒。”

    最后一句倒像是刻意压低嗓音,说的耐人寻味。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这话不对劲,偏偏徐尘散还满眼惊喜,“霍二竟能想着为我接风洗尘,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他走上前去,一手搭在霍无妄的肩上,“这次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可宋锦安却为他悬着一颗心,总觉得霍无妄这次不会轻易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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