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黛米的心比屠宰场的刽子手手中的屠刀还要冰冷。
她冷着一张脸,敲开了位于罗马市中心一栋豪宅的门,开门了。
她面无表情的行了一个军礼,“我是狄黛米·卡梅罗特上尉。”
开门的是个有着橄榄色皮肤地中海美人,美人笑意盈盈的和她打了个招呼,自称是马库斯先生的生活秘书。
意大利人对美人总是过于宽容的,狄黛米放松了自己的表情,她把手放在军服的心口位置,微微弯腰行了个帅气的礼。
“向您致敬,美丽的女士。”
抬起头来的时候,吉安娜感受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鸦羽一样漆黑的短发下,是一张雌雄难辨的美丽面庞,甚至和阿罗主人有四五分的相像。
她收拾了下心情才把人引进门,带她去见马库斯主人。
马库斯主人在两天前决定了这次行程,前往芬兰去洽谈一块重要的地皮,对沃尔图里庞大的产业而言,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一般都是由人类代理处理,但是马库斯主人坚持亲自前往,还指名了这位上尉陪护。吉安娜默默安排好了一切,不敢多问。
“沃尔图里家……有有一些家族遗传疾病,”生活秘书吉安娜走在前面,为狄黛米引路,一边小声介绍着关于自己主人的情况,在说到遗传疾病的时候,狄黛米注意到吉安娜颤抖了一下。
“他们有严重的过敏反应,过敏原是光线和加工食物……”
这点狄黛米都听说过,军部里的传言是,从中世纪就存在的沃尔图里家族十分重视血脉的纯正性,从不和外姓通婚,几代下来就变成了各种基因疾病残次品。
除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是个病弱大少爷——狄黛米在心里不屑的撇了撇嘴。
“……所以马库斯主人的食物我们都会提前准备好,上尉你要在保护马库斯主人安全的同时,避免让他晒到紫外线。”吉安娜回过头看着她认真的说。
狄黛米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到一道厚重装饰着金边的木门前。
“马库斯主人在里面等您,上尉。”她突然变的恭敬,弯腰为她打开了门。
狄黛米做了个深呼吸,大步踏了进去。
上帝保佑,不要是什么难伺候的老头子。
*
“狄黛米·卡梅罗特上尉,向您报道。”
英姿飒爽的上尉和腓尼基战无不胜的女战士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灯光下俊美如神邸的男人,缓缓的露出了一个微笑,她推开门的手也就僵在了半空。
在来之前,狄黛米有试想过委托人是什么样的,毕竟是神秘的,传说中的沃尔图里家族的主人,她觉得对方大概率是个脾气不好的老头,或者是个风流多情的中年人,唯独没想过会是个极其俊美的年轻人。
他站在灯光下的时候,皮肤苍白的,甚至带着点半透明,狄黛米觉得这个肤色有点过于病态了,雕刻版深邃的五官也没能缓解苍白的皮肤所带来的的不真实感,是的,不真实,俊美和病态的不像个人类。但好在,鲜艳的唇色显示着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的病弱。
有那么一瞬间,狄黛米似乎理解了疯狂的19世纪审美,人们在脸上涂抹铅粉,让自己的脸上看起来洁白无瑕,又故意染上浪漫病肺结核,让自己看起来病弱的同时又拥有玫瑰花瓣一样的红唇。
他的行动很优雅,轻巧的从书桌前站了起来,身形轻巧的几乎是飘着来到书房中间,像是什么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少爷。他安静的看了狄黛米好一会,然后缓慢的,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友好的微笑——这很难得,要知道她早就做好了对方是个‘有钱了不起混蛋’的准备。
某方面来说,狄黛米对接下来的任务有了些许信心,她忽略掉自己一瞬间的惊艳,面色如常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马库斯温和的笑着,背在身后的指甲用力掐进手中心,他用轻微的疼痛来克制自己,避免自己会忍不住去拥抱,然后惊吓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的狄黛米。
*
任务的目的地是芬兰北部,鬼知道这个病弱的大少爷为什么执意要去那种鬼地方,要知道现在那边已经开始进入极夜了。
从弗洛伦萨到罗瓦涅米的飞行时间是四个小时,狄黛米充分发挥职业特性,在这四个小里观察着自己的临时雇主和随行人员。
同行四人(难以置信这么大的私人飞机就带了四个人),除了她和生活秘书吉安娜,还有另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阿夫顿,被马库斯(他执意拒绝狄黛米称呼他为‘沃尔图里先生’)称为可靠的伙伴,也是个苍白的男人,狄黛米猜测是他的下属,吉安娜看起来也挺畏惧他的样子。
她的雇主先生在整个四个小时中都保持着优雅的坐姿,古板的像是油画中的老古董,她猜想在21世纪的今天,沃尔图里家族还是实行着几百年前的家庭教育。
飞机在罗瓦涅米的机场停下,下飞机的时候还是白天,迎接他们的是北欧的雨天,罗瓦涅米已经很靠近北极圈线了,9月底开始进入极夜,日照时长开始变短,这里的冬天甚至只有2,3小时的日照。除此之外,天气也不好,阴雨连绵。
距离罗瓦涅米100公里开外有一大片荒地,是沃尔图里在几十年前低价买下的,近年在按计划建造度假村,工程真正开始的时候,偶然之间勘测到了地下石油的存在,这是意外的馈赠,一片油田的价值无法估量,但同时也吸引了当地灰色势力的注意力。
马库斯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和当地的□□家族协商油田的收益权——当然,这本来应该是沃尔图里雇佣的人类代理的任务——因为考虑到涉及安全问题,像军方借用了优秀的六边形军事人才,狄黛米·卡梅罗特。
狄黛米对自己的定位是普通的保镖,当然护照信息上也是——为了不必要的政治问题。
她利落的展开雨伞,站在男人身后半米处,警戒的观察着周围,黑色的大伞撑在男人头顶,遮住了落在他身上的雨丝。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把伞柄往狄黛米的方向靠了靠,好让她遮蔽掉更多的雨水,“你是女士。”
他是这么解释的。
真是个老古董。
狄黛米皱着眉看着对方那张病弱的脸,苍白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的样子,默默的把伞又挪了回去。
*
是夜。
苍白的男人突然出现狄黛米的床边,往日这个优秀的军人会更加敏锐些,但是今天她陷入了比梦境更深的梦境。
“狄黛米……”
梦境中的狄黛米听到一声叹息,短短三个音节包含了深厚到沉重的情感。
狄黛米做了一个梦。
梦醒之后她头疼的在床上坐了很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只有一面之缘的脆弱少爷,还是极尽缠绵的梦,背景是古代的地中海沿岸,她怀疑是因为自己单身太久的原因,当即决定回去就给自己安排一个罗马酒吧艳遇。
罗瓦涅米的第二日,难得的晴天。
吉安娜一早就通知狄黛米说今日在住处休整一天,因为大少爷严重的紫外线过敏——狄黛米真的很难理解,这位大少爷是这么活到现在的。
四个人租住了位于罗瓦涅米市郊公里处的豪华木屋,这里远离城镇,距离发生争议荒地不到10公里,因为大少爷习惯独居,除了贴身保护的狄黛米,其他两位住在边上的另一间木屋里。
在芬兰北部,大部分远离城市的房子都是这种位于树林里的木屋,一楼有带壁炉的舒适的客厅,装饰着皮草和柔软的沙发,木材在壁炉里发出吱吱的燃烧声,火光跳跃,整个客厅暖烘烘的。
狄黛米完成的安保工作之后回到客厅,她一眼就看到闭眼休息的男人,他放松的躺在书房的躺椅上,黑丝绒的厚重窗帘牢牢拉起,他整个人覆盖在阴影中。
优雅,苍白且没有任何鲜活的气息,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胸口的起伏也小的可怜。
狄黛米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暗杀,猝死,职场滑铁卢之类的词汇在她脑子里快速飘过,她快跑了两步在雇主的面前蹲下,就在伸手即将探测到他的呼吸的时候,他的眼睑动了动。
他慢慢睁开了眼,露出那双忧郁的蓝色眼睛,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完整的倒影,她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昨夜的梦境又在她记忆中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