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市,8月22日,农历七月七。
七夕节,订婚的好日子。
下午两点,夏末早秋的清透晴空,寥寥几朵白云漂亮得不真实,像一场梦。
云霓之梦城堡酒庄坐落在半山腰间,酒庄正在举行一场订婚宴。
碧蓝的天际与翠绿的远山之间,一辆黑色保姆车正盘山而行,山路两侧一路人工装饰鲜花迎宾,从山脚向上绵延不断到山腰。
车内,初愿穿着高定的宴会长裙,长卷发拢在一侧,时而侧目望着车窗外的山景与鲜花,时而看一眼初烈派来的秘书林琳和化妆师Emily递过来的首饰。
“初小姐,这副耳环可以吗?”化妆师Emily问。
初愿看了一眼刚打开的首饰盒,里面是红宝石耳环,不喜欢:“还是第一副吧。”
初烈的秘书林琳回忆着,初小姐看的第一副是钻石吊坠耳链,是初总上个月在拍卖会上新拍的。
林秘书在堆积如山的首饰盒里,翻出红丝绒首饰盒装的耳链,过来给初愿戴上。
戴好后,又为初愿整理了两下头发,轻声说:“初小姐,快到了。”
“嗯。”
初愿刚回国落地,没倒时差,此时正是国外时间的凌晨,正困着,下飞机后在保姆车上躺着睡了一会儿,林秘书掐着时间把她叫起来在车上化妆和换衣服,现在初愿勉强恢复了些精神。
商务车开进酒庄大门,一直到酒庄大厅正门停下,司机阿姨下来为初愿打开车门:“初小姐,到了。”
“谢谢。”
初愿深呼吸,戴上墨镜,扶着阿姨手下车,高跟鞋落地,微笑着接过林秘书递过来的包下车。
酒庄接待人员认出初家的大小姐和林秘书,立即来迎接初愿走进大厅,引着绕过安检。
绕过安检的时候,初愿想,她哥怪能整活儿的。
订婚宴而已,竟然还弄了个安检。
“初愿,这儿呢。”
旁边传来一道招呼初愿的声音。
初愿过了安检后停步,循声望过去,摘了墨镜,蓦然一笑:“舟哥。”
章方舟从大厅沙发那边走过来,边打量着身穿香槟色长裙礼服的初愿。
前两个月他去国外谈事顺便看她的时候,她穿的还很随意,白体恤牛仔裤运动鞋,两天没洗头发,戴着鸭舌帽,陪他坐在环保游行旁边的路边吃汉堡。
回了国,又回到了初家的大小姐模样。
精致漂亮的妆容,自信又精明的明眸,一如既往自信松弛的笑容,长裙礼服上的钻石与亮片在她款步下闪着耀眼的光,动人与高贵,不像是低调来参加订婚宴的,倒像是高调去参加顶级晚宴的。
章方舟走近了,对初愿身旁的两位接待和秘书林琳挥手:“你们去忙吧,我接待这位贵宾。”
初愿上下打量章方舟:“舟哥,您又比我哥帅了。”
她音色也动听极了,兼有柔美和清脆。
章方舟接走她手里的包:“你哥的订婚日子,就不要再说我比你哥帅了。虽然是事实,也过了今天再说吧。”
章方舟笑:“要是你实在想说,偷着和我说,别让你哥听见。”
初愿靠近章方舟:“那要是偷着说的话,舟哥,对不起了,还是我哥更帅。”
章方舟收了笑,转身就走。
初愿笑着拉住他:“开玩笑,还是舟哥最帅。”
章方舟笑着走回来,指右边儿:“走楼梯?走楼梯从这边上楼。”
初愿点头:“好。”
从大厅到楼梯,一路铺设鲜花路,楼梯两旁是鲜花,头顶是水晶灯,空气里是花香,另有两米一位的服务生站在两旁等候贵宾。
初愿右手提裙,左手挽着章方舟的手臂,边感慨着:“我哥今天乐死了吧,终于和学生时代的女神订婚了。”
章方舟摇头:“你哥最近有心烦事,你知道吗?”
“怎么了?”
初愿严肃停了步,放下双手看他。
“不用紧张,”章方舟虚扶了一下初愿肩膀,“边走边说。”
章方舟压低了些声音说:“还是你哥和许修言的事,两人手里的项目又撞到一起了,竞争关系,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你哥最近没少骂许修言,估计是你哥要丢项目给许修言了。”
许修言。
初愿心跳偷偷漏了小半拍,若无其事地继续挽着章方舟的手臂迈台阶上楼:“许修言给我哥使绊子了?”
“不好说。”
初愿沉吟片刻,点头:“知道了,今天是我哥的订婚日子,我控制点,不惹他生气,不给他添堵。”
章方舟:“话别说得太早初小姐,你哪回跟他说话不给他添堵?”
“……”
**
章方舟带初愿上了三楼,把包递还给她,给她指着里面的一间房:“那边投影展示房,你哥应该正在里面抽烟。你过去吧,我去给你点杯咖啡。”
说罢,章方舟叫走三楼的服务生。
他知道这兄妹俩说话容易吵架,被听到了不好。
在服务生离开后,初愿喊住章方舟,走近了问:“舟哥,我哥很在意这个项目吗?”
章方舟摇头:“看怎么比了,跟你和你嫂子的头发丝比,项目不重要。但跟以往的项目比,重要。”
章方舟说罢,跟她摆摆手,转身走了。
初愿低头思量着,进去里面房间找初烈。
投影房的房门开着,窗帘关着,灯光很暗,两排座椅对着巨幕屏幕,初烈坐在第一排中间的椅子上抽烟。
投影也开着,红蓝光晃在初烈的脸上,晃得他五官轮廓更加深邃英俊了。
投影上的影片无声播放着,也衬得初烈更加心事重重。
初愿悄声走进去,蹲在初烈面前,仰脸看他:“哥。”
初烈眉毛跳了下。
初愿声音更软了:“哥。”
初烈推开她的脸:“敢说我又丑了你试试。”
“哥你又丑了。”
“……”
初愿笑着站起来,坐在他身边:“嫂子呢?我过来的路上没看见几位长辈宾客,都是服务生,订婚宴的亲朋好友长辈们呢?”
“在楼上宴会厅闲聊。”
“哦。”
初愿靠近初烈:“哥你心情不好啊?说出来给妹妹解解闷,让妹妹开心开心呗?”
初烈瞪了她一眼:“不用倒时差?精气神这么好?”
“得感谢哥哥接我回来的私人飞机和保姆车,没有特别累,洗了澡,还做了发型,我这裙子是嫂子给选的吗?也很好看,很合身。”
“你嫂子提前一年就找设计师给你定款了,比她自己的订婚裙子还用心,能不合身么。”
初愿点头:“这么好的嫂子配您,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哎。”
“……”
初烈没劲儿跟她贫,拿起左边烟灰缸,灭了烟,双手放在脑后,仰着头说:“许修言有个工厂违规排废水,里面含有超标的镉,你比我更了解这些有毒的重金属。我找了些人去打听,都说里面确实有问题,但找不到证据。环保局那边说是去做了检测,检测是合格。下游是村民,有些人已经出现肝肾病和骨痛病。”
初愿思忖着:“所以你认为许修言在检测报告上做假,或是贿赂了,只要你有证据,把这件事闹大,让村民闹事,许修言背后的资本就会出资帮助村民和放弃他,爷爷那边给你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嗯。”
初愿明白了:“那有没有可能这事是故意的诬告陷害,或者许修言不知情,和许修言无关?”
“?”
“哥,我帮你调查吧,我想帮你。”
“……”
初烈放下双手坐直,按遥控器关投影开窗帘。
窗外的阳光映进来,投影房里一片大亮。
初烈转身看初愿,初愿又漂亮了,精致五官和自信眸眼闪闪发光,在人群中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像最漂亮的钻石,会吸引太多关注,也会被太多人动坏心思。
漂亮得,更让他担心了。
应该让她参加完订婚宴赶紧走。
初烈想着,同时猛地抬手揪初愿耳朵,揪得老高,揪得初愿大喊:“疼疼疼——”
“哥!疼!”
初烈不松手。
初愿喊:“我不帮了,不帮了行了吧,我不和许修言来往,我保证。”
初烈还不松手。
“初烈!这么多年我都不认识他!我也不会喜欢他!我要生气了!”
初烈终于松了手。
初愿揉耳朵:“你还真下死手啊,等我跟爸告状去的。”
“告去,你也就会告状。哦对,你还会添油加醋。”
“……”
过了会儿,初愿平静问:“你最初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匿名信。查不到来源,很谨慎。”
匿名信。
初愿紧了紧眉头,有谁要陷害许修言?是许修言身边的人?
她所了解的许修言,可能会做违法违规的事,但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无辜的事。
初愿问:“是许修言的其他对手透露给你的?工厂工人应该做不到没有痕迹。”
“行了,少打听了,以前我说许修言什么你都不会问,今天怎么这么话多。章方舟呢?”
“……”
“你不是最喜欢你舟哥吗,他还是你眼中最帅的男人,我都比不得,出去找你舟哥玩儿去。”
“……”
**
一墙之外,许修言扯掉嘴边的烟,磕了磕烟灰。
里面又传来兄妹俩的争吵。
“我都说了我不会喜欢许修言了,我想帮你。”
“用不着,许修言那种人,靠近会变臭。”
许修言扔了烟,一脚踩上去,大步离开。
一阵轻风吹开地上的烟灰,烟灰飘散,混进灰尘,消失不见。
留下被踩灭的烟头,躺在一尘不染的、亮得反光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成为醒目的垃圾。
**
初愿上楼找到爸爸要告状的时候,正看到爸爸身边站着嫂子孟阮和孟阮的朋友。
三人正在宴会厅门口的酒柜旁聊天。
初爸抬头看见女儿表情,立即对孟阮和孟阮的朋友说:“你们聊,我看见位老朋友,去聊两句。”
说完,初爸大步离开。
孟阮没回头,笑对朋友说:“肯定是妹妹和哥哥又吵架了,来找人判案来了。”
“爸!”初愿喊。
初爸身影未停,健步如飞。
“爸!”初愿又喊一声。
初爸仿若未闻,继续行步如风。
初愿:“……”
初愿等着看爸爸躲债似的身影消失,望向门口剩下的那两道身影,目光不禁落在那一人的侧影上。
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却气质超群,看似儒雅卓荦,但气场冷淡不易接近,蕴着善于心计与令人难以捉摸的疏远与孤傲。
这时孟阮回了头:“小愿来了,正好你哥的好朋友也在,过来认识一下。”
初愿面上露出微笑,走向孟阮:“嫂子。”
孟阮搂着初愿介绍:“言哥,这位是初烈的妹妹初愿,在国外上的大学,去年博士毕业,研究海洋科学的,海洋环保主义者,偶尔才回来。”
“小愿,这位是我和你哥的同学许修言,言哥和你哥认识的时间,比我和你哥认识的时间还早,他们俩幼儿园就认识了,是很好的朋友。”
初愿微笑看着许修言,心跳和呼吸都加了点速度,面上不动声色:“言哥好,总听我哥提起你。”
许修言抬手解开了领口一颗衬衫扣子,态度随意:“是吗?他怎么提的?”
“他时常感慨他没你帅,他很自愧不如。”
孟阮:“?”
许修言:“你哥还算有自知之明。”
孟阮:“……”
“行了,”孟阮打断,“二位别这么说我老公好吗?”
初愿对嫂子微微一笑,而后看向许修言,突然问:“言哥有女朋友了吗?”
“怎么,想给我介绍一个?”
“想的,想介绍我自己。”
孟阮:“??”
初愿问:“言哥,我可以吗?”
孟阮:“……”
“我看见位老朋友,”孟阮出声,“你们聊,我去和老朋友聊两句。”
许修言拦住了孟阮:“有客人休息室吗?”
孟阮想了想,指着楼下说:“楼下左转最里间那门的门锁坏了,可以歇会儿,其他门都锁着。”
“行,我去歇着。”
许修言看了眼初愿,意味深长,转身离开,没回答她的那一句可不可以。
初愿盯着许修言的背影看了会儿,直到他消失,说:“嫂子,死敌被您介绍成好朋友,我哥听见会被气死的。”
孟阮说:“你要把你自己介绍给许修言做女朋友,你哥听见也会被气死的。”
初愿和孟阮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笑说:“那就保密呗?保密。”
初愿挽着孟阮手臂,上下看她:“嫂子,你今天超级漂亮。”
孟阮担心摸肚子:“看不出怀了吧?这里胖不胖?鼓不鼓?”
初愿笑着摇头:“哪里胖了,放宽心,看不出来的,才三个月,不显的。”
初愿问:“是儿子还是女儿?问了吗?”
孟阮说:“你哥不让问,他说当我每天问他,‘老公,你说我肚子里的会是儿子还是女儿呀’的时候,他都感觉特别幸福,不理解他脑回路。”
初愿理解地笑说:“我也经常不……”
**
十分钟后,楼下门锁坏了的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门无声。
初愿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也无声。
许修言正倚着落地窗看一袋避孕套,没听见声响,但闻到了特别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