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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昨儿夜里睡不好,今日只能多施脂粉压下惨淡气色,因而耽搁了些许时间,等她从府里东门出去时,车马早已在外静候。

    这车不大张扬,不似寻常大户人家总爱系铃飘带似的招摇过市,车身仅有一层清漆,窗子也才约莫一指宽长,此外毫无无装饰。只是车身尺寸要比寻常车辆大上许多,内里大约也要更宽敞,且用得木料也要更为坚固硬挺。

    侯府的作风,似乎也可由此而可见一斑。

    将这些暗自记在心里,扶京在白鹿的搀扶下,小心翼翼踏上了马车,边单手挑开车帘,边笑盈盈对着身后白鹿道:“我一个人坐里面怪闷……”

    然而在见到里头的沈确之后,她便飞快闭了嘴。

    连同她脸上的笑,亦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确放下手中书卷,冲她微微颔首,“长公主昨日令我送你归宁。”

    看来,那几日抄写经书的功夫,倒也不白费的。

    只不过讨好了婆婆,却也得罪了夫君,还得想法子找回来才是。

    盛扶京只得敛了眸子,低眉顺眼着弯腰来到了沈确的正对面,不料她才刚一落坐,沈确整个人便是一顿,接着有些意外地挑眉望着她。

    二人一时贴得极近,能听见彼此微弱呼吸声。

    虽未显怒意,被这么直晃晃地瞧着,盛扶京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她只得灰溜溜地挪开,找了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

    虽然尴尬,扶京心里倒是镇定,同时竟不合时宜地想:这似乎是沈确头一次正眼瞧她?

    大婚当日二人并不见面,昨儿他也只是淡淡扫了自己一眼而已。

    沈确不再多言,此刻马车已经轱辘辘地启行,车内晃荡不便看书,他索性闭目养神。气定神闲的,像个供台上一尊无欲无情的玉菩萨。

    盛扶京便也学他,将脊背靠上了车厢,她偏头瞄了瞄沈确手边的书册,却又飞快移了眼睛。

    ……春宫册。

    假正经的东西。

    脸上有些许燥,瞧着沈确是不打算说话了,扶京便偏着身子去开车窗,散散这车里的暑热。

    起身之时,她又瞥见了那春宫册旁边的一柄半合上的扇子,故意用脚尖一勾,‘啪哒’一声,扇子便从榻上落了下来。

    沈确睁开了眼,脸上似有一闪而过的不耐。

    “抱歉。”她连忙去捡起来,双手呈着递给沈确,“……公子,这是哪儿寻到的张谦题扇?”

    这扇子又旧又破,唯有上面的飞扬洒脱的题诗光彩夺目。

    沈确并不接,只觑着她,“你认得。”

    “妾身生平最为喜爱张谦之字。”盛扶京笑道,“年少时还曾多属意模仿。不过恕我直言,这柄扇子,恐怕并非张大家真迹吧。”

    “不错,此为仿品。”沈确总算接了扇子,却只是随意地掷于身后,“张谦真迹已被焚烧殆尽,现存的不过全是赝品。”

    张大家一手行书,世人公认于书法一道已是写到头了的,再也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只可惜他为官不顺,被牵入了谋逆之案,不仅身死其祸,就连所存之迹亦被开元帝下令销毁一空,开元末三年内,世人皆莫敢私藏,如今已是一字不留。

    盛扶京斟酌道:“那扇子虽是赝品,但几可以假乱真,妾身方才一眼看去,竟不能分辨。”

    沈确淡淡道:“终究是假,不能做真。”

    他态度冷淡,已是重新阖上眼,不欲多言。

    扶京倒不觉得泄气,只是有些好奇:在她认出那是张谦之字时,沈确分明是有些感兴趣,想要同她多说些什么的样子。

    可一说这是仿品,这厮便态度一转,再懒得多言。

    难不成,这扇子居然是沈确自己写的,被她认出以后才觉不快?

    如此,不如激他一激。

    盛扶京挺直了腰背,轻声道:“妾身那儿,却存有残诗一纸,也许是张谦的真迹。可惜我才疏学浅,不能辨认。”

    眼见沈确骤然望了过来,她微微一笑道:“公子可有兴致一观?”

    对方目光如炬,她只能镇定与之对望,不能露出一丝怯意。

    过了片刻,盛扶京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些许冷汗,沈确这才饶有兴致的开口,“不知夫人,想要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款款笑道:“当今世人皆爱奢靡精巧之风,难得见公子也喜爱张谦之字,妾身难免想与公子多言几句。”

    沈确,缓缓眨了下眼睛。

    “况且为人妻者,”盛扶京敛下眸子,声音也一同低了下去,“自然是想着要讨夫君喜欢的。”

    沈确那黑星一般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些许细碎的涟漪,他微微侧头打量着盛扶京,仍然是波澜不惊的口吻:“夫人可知,你容色倾城。”

    盛扶京一时错愕,沈确却对她极轻地笑了笑,“美丽与聪慧皆是利器,难得夫人兼而有之,只可惜用错了地方。这话不该对着我说,还望慎言。”

    这话大约是在告诫自己,他与那云夫人情比金坚,绝非靠着姣好容颜便可插足其中。

    “其实,我与公子是一样的。”盛扶京缓缓向后,身子靠上了柔软的厢壁,仿佛心里也能有些依仗,温声说道:“公子心系他人,对这桩婚事实乃无可奈何。但,妾身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也实乃有自己的苦衷。”

    “不过公子放心,”她对沈确弯了弯眼睛,“我并非强求之人,只想着能在侯府有个栖身之地,不至于像从前那般终日惶惶且惊且惧,便足够了。”

    这是足够示弱,令人挑不出错的态度了。

    可是沈确闻言却只是冷冷看向她,扶京心神一凛,不知道是哪句话说错了,竟惹得他如此。

    那锐利如刀的目光,仿佛要将她一层一层剖析开来似的,连带着这沈确的声音都冷了三分,“你说了谎。你并非与沈确同日的生辰。”

    扶京一惊。

    那会儿实在没有法子才出此下策,让大哥故意透露出去自己的假生辰,这事儿听起来十分荒唐,可却进行得极为顺利,一路走来简直有如神助。谁知道被这沈确三言两语间就看了出来?!

    心中飞快回想着自己的话语有无破绽,不过一息之瞬,扶京又强自镇定道:“公子哪怕再不喜欢我,也不必做出如此揣测,我若存心欺骗,以公子那命格,我难不成是自己找死。”

    沈确轻轻嗤笑一声,“是我错看你了,不想你的反骨倒重。”

    盛氏女为了与他周旋,一直强撑着做出冷静周全之态,只是方才急了,说话之间,才显露出些许小儿女情态出来。

    大约那才是她的本性。

    就如眼下,她把杏子眼瞪得圆溜溜,“我知道,公子你对那云夫人一往情深,只想与她厮守终身。可我绝无半分僭越之心,只求一隅以安身罢了。”

    沈确挑起眉角反问她,“难不成,偌大的侯府里,还没有你的安身之所?”

    这杏子眼睛只是抬起眼皮子,从下往上装作怯怯之意去看他。

    多少有些故作姿态了,只是竟然不叫人心生厌恶,反被挑起些许兴致。

    咬了咬牙,盛扶京一气说道:“我不信什么命理之说。只见我前头的那两位,皆在入府三月内便丧了命,不得不心中忐忑。”

    话说得太重。然而对方并非善茬,如果真是像扶京推测的那般,她还不如趁早挑明。

    是以哪怕这沈确的表情愈发阴沉,盛扶京还是要一气说完,只是越倒后头语调越虚,最后连手指头都忍不住轻轻发着抖。

    好像又在做梦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扶京又倏地惊醒,一时反而有些恼怒:她对这沈确的惧怕究竟从何而来!怎地好似被这人杀过一样,总是从心底觉着害怕。

    “慌什么?”沈确冷不丁开口道,“莫怕。你的死期不在今日。”

    盛扶京:“……”

    这人脸上的神色倒是十分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

    此刻却有‘叮——’的一声,那是马车到了她家门口,车夫在打铃提醒。

    这一声像是惊醒了莫名有些对峙的二人,沈确下巴轻轻一抬,对扶京说道:“下去吧。”

    真是不巧,自己最重要的话还没讲出口,扶京一时心里着急,眼见沈确似要起身,便伸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公子,我愿意成……”

    谁知话才说了一半,她整个人便被大力掀翻,尚未反应过来,已是眼前一花手臂一痛,给活活从车里丢了出来!

    幸而白鹿早就立在车门的一旁等待,见里头摔出来的她,下意识伸手接一把,这才没让盛扶京狠狠摔在地上,只是二人纠在一处踉跄着倒退几步,才摇摇晃晃地站稳。

    “夫人?”白鹿惊疑不定,“您脚滑了?”

    方才抓住沈确的那只手隐隐作痛,盛扶京面上只做无事发生,扯着嘴角还笑了笑,“是、是,脚滑了一下,险些摔出来。”

    虽是笑着,多少却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此时,随着那车夫轻声一喝,马车已是再度启行,径直从她二人身边略过去,沿着大道一路向南,竟是走远了。

    白鹿瞧着她自袖口里间蔓延出来的红痕,有些欲言又止,盛扶京则是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袖口,“走吧。”

    哥哥嫂子早已在家中备下宴席,连珠高高兴兴地将她从门口接了回家中,而大哥盛钟瞧着她一个人回门,当下脸色就寡淡了不少,同她交代了几句话便出了门。

    “别理你哥哥。”用完饭,连珠又带她去后院耳房,侯府一早将回门礼先送了过来。只是这些东西连动都没动地堆在了一处,连珠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些,咱们家是落败了,这又是聘礼又是回门礼的,总觉得是受了别人的接济,我和你大哥心里都觉着不舒服。”

    三年前,盛家在秦县也算是个屈指一首的富裕人家,向来只有自家接济旁人的,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们三个心里都得有数。

    臂如今日,竟然被人活活丢出马车……只得忍了。

    “照旧拿去当铺里,折换些现钱吧。”扶京单手一撑,整个人灵巧的翻身坐在了那箱子上,笑道:“哟,还是楠木的,也一道拿去当了。”

    她掰着手指头算计着:“大哥来都城里靠的是旧日的朋友,这钱得先让他去填补上这份人情。再次就是找人,一定要想法子,把陈叔叔、燕燕、四平哥还有王掌柜她们都赎买回来。”

    这几人都是盛家的家奴,实则也都是她们的家人。

    连珠默默点头,“我已经打听清楚这些人的去向,放心,嫂嫂一定把他们找回来。铺子的事情你大哥也物色好了,有个侯府亲家的名头,事情办得倒也顺遂。”

    就开铺子的事情,她们足足商议了一下午,如今钱也有了不少,总算能此事敲定。若是不出什么岔子,半年后便可将侯府的‘接济’全数还上。

    料理完这些已经是日头西沉,晚饭还没铺开,白鹿已来通传:侯府的马车前来接人回去。

    “真不想放你走。”连珠叹气道:“从前只以为你要和应家那孩子相伴一生,有时还盼着你早些出嫁莫来气我,那时又焉知会有今日。”

    “瞧你说的。我这么聪明伶俐的性子,到哪儿也不会受欺负。”扶京忙着收拾东西,满不在乎道:“别说是一个侯府,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闯得。”

    连珠‘噗嗤’一笑,“也只有你,把嫁入夫家比成闯入龙潭虎穴,幼年时读得女训女戒,可都忘了?”

    “别提这些晦气东西,我小时候只当是鬼故事看呢。”

    连珠一连将她送出了巷子,远远可见那侯府通体漆黑的马车森然而立,夜色里竟多添了些许迫人之感。

    一见着这车,扶京的手臂又在隐隐作痛,之前偷看过几眼,那洁白如玉的手臂上,已是青紫一片,可见沈确当时用了多大的力道。

    不过,他当时那个反应……不大像是发怒后的行为,倒更像是狸猫给突然踩了尾巴一样,似乎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难不成是被她吓到了,就因为自己上去拉了拉他那尊贵无比的玉手?

    否则一个侯府的嫡公子,怎么言行如此粗鲁,居然会对着她一个女子动这样的大怒。

    在白鹿的搀扶下,扶京心中嘀嘀咕咕着上了马车,这回她倒是小心仔细,磨磨蹭蹭地掀开车帘子,瞥见了里头那人时,倒是一愣。

    沈确,睡着了。

    车内一灯如豆,此人半张脸隐在暗中,另外半张被柔和的灯光照着,明明灭灭,仿佛神迹。

    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直到白鹿小声地催了催,扶京才如梦初醒,连忙轻手轻脚地坐进去——下意识离他远了些。

    虽说才被他扔过一次,但此时守在这沈确的身旁,盛扶京心中倒是没生出什么嫌恶之情,反不自觉被他睡着时温润无害的模样吸引,偷偷看了好几眼。

    他的耳后,好像有一道暗色的胎记,又或者那是疤?

    一时倒觉着有些眼熟,却又想不大起来。

    马车再度启行,一时间只听见轮子极有韵律的轱辘声,沈确的清浅的呼吸隐在其间,颇有些细不可闻。

    天色昏沉,被这声音一催,扶京亦被勾起些许困顿,不由自主地学着那沈确的模样,单手靠在小桌上,支起自己的下巴,缓缓阖上眼睛。

    然而闭眼的一瞬,她的心中警铃大作——

    梦。

    不,那是梦魇。在她神思分明还清醒着时,硬生生将她拖入了一片白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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