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明溪在店长办公室谈了近四十分钟，而店长办公室和设计师办公区很近，公司很多人都瞧见这一幕。
伊明溪是公司最普通不过的设计师，店长能有什么事找她？
伊明溪回到工位，正在画图的同事林晓凑到她身边，小声问，“店长找你谈话这么久，怎么回事？”
伊明溪心情复杂，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解释。
她想，就算她不解释，莫名其妙被调到总部协助别的设计师谈单，其中缘由大抵也是瞒不住。
过去追求陆霖这件事，当时她被拒并不觉得丢脸，只是有些伤心。
可如今随着年纪增大，她脸皮倒是越变越薄。
伊明溪微叹口气，“总部有个很重要的单子，目前缺人手，店长想调我过去协助。”
林晓比伊明溪来公司还要早一年，她疑惑道，“我在公司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别的店面缺人手，要调我们店面的人，店长还放人了？这单子要是别的店谈不下来，给我们店面谈啊，调你过去是怎么一回事？到时候业绩又落不到我们店头上。”
虽说是同一家公司，但不同店面，不同组，甚至同组里设计师，都有竞争关系。
有些厉害的设计师，不仅直接找业务员要单，甚至明知别的设计师谈过还偷偷去截胡。
同一店面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店长为了店面内部团结明令禁止抢单，但不同店面，彼此可不会手下留情。
林晓再次压低声音问，“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很怪，并且很不合理。公司这么多设计师，怎么偏偏就让你过去帮忙呢？你是设计师，又不是实习生或者助理，你过去帮忙他们是给提成吗？而且总部设计师那么多，真要帮忙也犯不着来我们店面选人。”
伊明溪苦笑一声，收拾东西，“给一个点的提成，不白做。”
林晓：“如果是大单子，你只是帮忙一个点提成也可以。那你把这个单子弄完，是去总部，还是依旧在我们店面？”
伊明溪摇头，“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弄完再看情况。”
林晓往四周扫了一眼，神秘兮兮道，“是不是你在会上质疑和顶撞过经理，所以她在店长面前打你小报告，想开除你，但你又没犯什么错没有理由开除你，就借此机会把你调到总部帮忙。等你过去总部，这边单子你顾不上经理理所当然的不会再派单给你，等单子忙完你手上没有存货业绩还不得挂零，到时候经理正好借此机会给你难堪让你自己走人。”
新经理来的时间虽不常，但针对过伊明溪两次。
起因是伊明溪在会上质疑新经理的工作安排不合理，浪费大家时间而且效率很低，从那以后，经理只要一找到伊明溪犯错就会冷嘲热讽。可大多数时候，这个经理对伊明溪又笑脸盈盈，属实变脸达人。
林晓很不喜欢这个经理，她手上有一个跟了一段时间的单子，因她生病请假三天，而业务员回访客户时，客户正好在她生病期间有空，经理问都没问林晓，直接把她单子给了别的设计师，让她之前付出的心血全都打了水漂。
伊明溪摇头，“这件事和她无关，是……我自己的原因。”
林晓见伊明溪情绪低落，很识趣没再多问。
店长说那边急着要人，伊明溪简单收拾电脑和量房所用工具后起身。
经理李萍皮笑肉不笑的来到她面前，“好好在那边做事，这边店里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和我说一声。这件事忙完会回店里，我再安排一些好点的单子给你。”
伊明溪淡淡回，“好。”
李萍拍着她肩膀，“这段时间的上下班打卡，你每天拍照然后申请外勤，我会给你通过。”
伊明溪提着电脑从公司出来，她打车来到总部。
总部离分店不算远，四十分钟车程。
伊明溪到时，是总部设计部一组经理亲自接得她，带她来到工位。
总部设计部一组是公司整体水平最高的一组，里面设计师平均都有十年以上工作经验，平时接得单都是大户豪宅。
来到一组，她内心有些小紧张。
一组经理张彤年纪倒是不大，只比伊明溪年长两岁，看到伊明溪丝毫没有经理架子，带着伊明溪来到特地给她腾出来的工位，“明溪，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有什么需要和不懂得地方尽管问我，或者问身边同事。”
伊明溪：“谢谢。”
她放好电脑后，张彤喊她开会。
会上除了她，还有三个设计师，这几个设计师伊明溪虽没打过交道，但在公司网站上见过，经常被推出来宣传。
张彤开门见山，“明溪，你过来前想必你们经理已经给你说了缘由，多余的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我给你大概说一下目前单子情况，不管是设计方面，还是公司材料模式，客户都算是认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一直约不到客户，我们只有第一次谈时见到过他，后面两次会谈对接的都是客户身边助理。加上和助理会谈，我们和对方接触过三次。最后这一次会谈，很有可能一锤定生死。”
“另外两家竞争对手，我们也打听过，我们公司虽不如另外两家知名度高，但我们是三家里和客户会谈次数最多的公司，所以在这个单子上，我们有一定胜算。今天客户约我们在他下班后去他公司会谈，听客户助理的意思，我们这次应该能见上客户一次。你和那位陆总是大学校友，有你在，这次会谈，我们更有底气。”
连店长都知道她大学时曾倒追陆霖这件事，想必，开会的这几个设计师也都知晓她过来缘由。
来都来了，再扭捏就显得矫情。
伊明溪：“这件事我会尽自己全力，但我实话实说，我和他并不熟，仅仅只是校友的关系，如果最后没谈成，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张彤笑容满面，“明溪，这次过来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叫你过来这件事，公司管理层讨论过利弊，这件事最后没成，我们也不会怪到你身上。总之，这个单子成了，给你合同上签约金额一个点的提成。如果不成，你过来帮忙也不会让你白帮，我这个部门经理会给你两个单子当做酬谢。”
虽明知是客套，但伊明溪听着舒坦。
伊明溪点头，“好，你们把图纸发给我一份，我看看熟悉熟悉。去谈方案的时候，你们需要我说什么，做什么，也可以说。”
张彤：“没问题，待会我加你微信，把你拉进群里。现在还有个问题，我们需要对陆总进行一个性格，品味方面的分析，这样才好调整洽谈方案。”
伊明溪迟疑片刻，尽管过去多年，但一想到陆霖那张脸，她脑子和心跳都乱了。
感受到大家看过来的目光，伊明溪不想气氛变得尴尬，故作轻松道，“我认识的陆霖，是学生时代的他，几年过去，身份地位发生天翻复地的变化，性情品味我想也会和以前有所区别。我怕我说出来的信息会误导大家，反而起反效果。”
张彤：“没关系，你可以说你知道的，我们有选择的听。”
伊明溪想了想，“陆霖父母双亡，他自幼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家境清贫，读书时靠奖学金和勤学俭工。他很上进，十分自律，性子清冷但品性不错，正直且清高。至于品味，大学的时候他总是穿黑白灰颜色的衣服，好像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张彤：“我们只有在第一次洽谈时见过他，那个时候还没细谈到装修风格，后续虽给他看过一些效果图，但都是他身边助理给得反馈。所以我们目前都不知道这位陆总到底对喜欢哪种风格的装修，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更青睐哪种风格？”
谈了三次装修风格这么重要的事还没确定，确实是谈判大忌。
伊明溪可不敢随便说，要是弄错了，就算她不担责，自己也过意不去。
伊明溪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毕竟我和他之间的交情，还没有到讨论装修风格的地步。不过，我觉得可以从他性格和职业上分析，像他这种开高科技公司的，家里全套智能系统我想应该要有。风格的话，我想轻奢，极简，或者这几年很流行的诧寂风都可以多准备些资料。但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不保真。”
她半开玩笑的语气，使得会上气氛轻松不少。
几个人的小组会，没有废话的简短结束。
一下午，伊明溪都在熟悉有关陆霖家装修资料。
难怪公司会如此重视，连大老板都关注这个单子，就算不看陆霖身份以及后续有可能带来的合作，光陆霖家这个单子，公司硬装预算就做了近六百万。
独栋三层别墅，不算院子和地下室，加起来有上千平。六百万对陆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价格很是保守。若是把全部硬装材料谈下来，价钱怕是只有增，没有减得份。
她就算只拿一个点的提成，也有六万。对她来说，是一笔不菲的钱。
来时抱着随便凑个人数混混的心态，到此时，不管是第一次接触别墅设计的挑战欲，还是六万的提成激励，都让她浑身上下充满干劲。
陆霖助理约时间时说陆霖六点下班，张彤带着设计小组四点半出发，五点半到陆霖公司。
这是伊明溪第一次进致远集团总部，职业原因，路过不少次，但都是远远欣赏这个十分显眼且设计感十足的建筑物。
大楼管理严格，大厅处除了保镖，还需要刷卡确认身份。
还没到约定时间，大家坐在大厅角落等候。
尽管张彤带队的都是老设计师，但大家面对这么大的单子，还是显得颇为紧张。
等候期间，张彤和大家闲聊放松，“我一直觉得自己挺行的，长得不错，年纪轻轻就靠自己买车买房，简直就是当代社会极为优秀的青年才俊。结果看到这位陆总，你们是不知道，我那颗骄傲的心，瞬间碎成渣渣。”
为避免人太多显得杂乱，张彤带两个设计师再加上伊明溪，总共四个人。
一个设计师主谈，另一个协助，张彤作为经理最后再讲点优惠，伊明溪没安排什么活，顶多就是刷刷脸，能套近乎就套近乎，不能就纯打酱油在一旁美美当个吉祥物。
团队就伊明溪一个女生，对美女，大家都很和善。
设计师陈明虽年过三十，但保养得不错，再加上设计师范十足，属于型男，在公司一直很招小女生喜欢。
下午短暂接触，伊明溪很快融入团队，陈明调侃她，“明溪，还是你眼光好。”
许是提得多了，产生抗体，伊明溪心情变得平静不少。
“谢谢夸奖，不过待会你们可不能在他面前提半点过去我追他的事，我要脸。”
张彤终于摆起了上司的谱，“放心，我们团队好不容易来个大美女，谁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说笑间，大家见大客户的紧张和不安缓解不少。
他们没有注意，在他们所坐地方斜顶，有个可以360度转的摄像头。
在伊明溪身影出现在大厅那刻，大厅摄像头监控画面，便出现在大厦顶层办公室。
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坐在电脑桌前，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孔，渐渐深沉。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鼠标，画面里离得较远的白色身影拉近，整个电脑屏幕，被一张如水墨画里出来的清冷面孔所占据。
那张脸妆容极淡，有一双杏眼，鼻尖小巧，嘴唇莹润。
每个五官不管是单看，还是组合在一起，都让人很舒服。只是略显消瘦的脸颊和不达笑意的眼角，没有丝毫烟火气。
电脑上的人影定格多久，坐在桌前的人目光就看了多久。
几年过去，她变了，变得几乎没有过去半点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