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距离中午小练还有十来分钟。

    谢霜三人慢吞吞地溜达在河边碎石路上。一中建校早，谢霜考进一中那年正好赶上了百年庆典。据说选址初期，政府给予大力支持，老校长毫不客气地在城区中心拨了块风水宝地，校园西侧依河而建。浔阳江是江城的护城河，也是一中学生约会的圣地。

    河边小道上，情侣躲在这里约会、牵手漫步。河道旁种满了柳树，繁茂的枝条在旺盛地生长着，些许发黄的柳条从树梢垂下，一阵风吹过，柳条摇曳。

    小路上的学生逐渐离开，谢霜看了眼时间，提醒道：“咱们从前面那处小路拐上去吧，要到时间了。”

    泥土坡上被同学们踩出一条便捷的小路，一排枝丫茂密的杨树将这里分隔开。谢霜朝前走了几步，隐约可见有几个身影被树木遮挡，谈话的声音随风传到谢霜的耳朵里，她慢慢停下脚步。

    曲晨升一边抱怨一边扯着灌木叶，吐槽道：“我和你讲，你是没看见谢霜的眼神，饿狼似虎，只恨她无法把自己粘到沐翊身上。特别无语，我都看见好几次了，每次她的都在偷瞄沐翊。你说，她怎么好意思的？也不睁眼瞧瞧自己配不配，沐翊都挂脸了，她还一直往上靠。脸皮可真厚。”

    魏萌萌表情夸张，顺着好友的抱怨添油加醋道：“啊？好下头啊！之前听那些男生都传她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我还信了，你知道吗？现在想想，我真的是傻子。这不就是绿茶吗？别气，别气，被这种绿茶婊气到不值当。依我看，沐翊肯定也是发现她不坏好心，要不然他为什么只对谢霜臭脸？现在看来，她就是单纯看人下菜。”

    曲晨升听着好友的一番话，心情稍微好受一点，张嘴讽刺道：“她就是看上沐翊有钱呗。她常年累月穿着校服，那鞋都刷褪色了也没见换一双，手机破破烂烂。野鸡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不就是要明码标价，不搭理那帮人也是想给自己加筹码，出身不行，眼光倒是真高。哼~”

    曲晨升抱着手臂，愤懑道：“我真不知道韩松是怎么想的，他真是老糊涂了，老花眼看不清人，居然给他们两排一起去。”

    魏萌萌给好友支招：“欸，下次你再碰见她偷看，就拿手机给她偷拍下来，然后告诉她，你知道她内心的小九九，让她主动去找你们班主任，请辞搬离沐翊旁边，然后你就......”

    突然没了声音，谢霜朝前靠了两步，竖起耳朵想听仔细些。

    冷不丁，前方响起冰冷的男声。

    “就什么？”

    谢霜一愣，是沐翊。

    沐翊眼神冰冷，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他走在旁边的路上，突然听见树林里传来声音，自己和谢霜的名字出现在谈话中。原以为是苏晗几人在唠嗑，破天荒地想靠近，方便更好地听清她们在聊些什么。结果，就听到了“让谢霜请辞离开自己”。

    魏萌萌被沐翊盯得心下一慌，支支吾吾地辩解：“啊，沐翊，我们没说什么，你...”

    曲晨升正视沐翊的眼睛，理所当然道：“沐翊，你不是也发现了吗？你以前天天脸上都挂着笑，自从你搬到她旁边，难得没注意到自己不怎么笑了？我知道谢霜她在骚扰你，而且我都看见了，她...”

    曲晨升突然顿住，面前沐翊的脸色寒若冰霜，她脚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恶寒，心生胆颤。曲晨升眼一闭，一狠心，一鼓作气说下去：“她每次都故意往你身边凑，挨近和你说话，难道她正常坐着你听不见吗？而且她课上课下都在偷瞄你，性别一换，这不就是性骚扰？而且谢霜她就没怀好意，她知道你有......”

    沐翊打断曲晨升毫无逻辑的话，凉凉地瞥她一眼，说：“胡编乱造。就凭你刚刚的臆想，就能推断她骚扰我？有这种功夫，好好管管自己的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应该不需要别人教了。”

    沐翊呵呵笑了两下，继续嘲讽道：“我想笑就笑，不想笑就不笑。倒是你，连我笑没笑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偷窥狂？我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遭到了危险，看样子我有必要申请...保护？”

    曲晨升脸色瞬间没了血丝，苍白道：“我...我不是。你别误...”

    沐

    翊不耐烦地转身，临走前警告道：“曲晨升，动动你锈得可怜的脑瓜，考虑一下造谣的后果。再有下次，我不会客气。”

    微风拂过，缠绕在一起的树叶被吹散开，枝条的缝隙中若隐若现沐翊锋利的侧脸，冰若寒蝉。

    谢霜默默听着，心里暗暗想道：【没想到，沐翊还挺在意自己的名声。看样子，我以后得多多注意点，不要落人口舌。】

    前方树木后，几个人陆续离开。

    苏晗揽过沉默的谢霜，安慰道：“你别听她瞎说，曲晨升就是嫉妒你成绩比她好，长得比她漂亮，还比她招人喜欢，比她.....”

    谢霜伸手打断苏晗的话，语气轻松地开着玩笑：“我没事，刚刚要不是沐翊突然出现，我就自己亲自上了。”

    谢霜一手抓住一个，匆匆跑向教室：“咱们快走，要打铃了。”

    明育楼三楼，最左侧小教室。

    谢霜站在教室外，从窗户望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沐翊悠闲地躺在椅子里，修长的双腿交叠，手里无聊地转着笔。

    谢霜轻轻咳了一声，推门走进去道歉：“抱歉啊，来晚了。”

    沐翊坐直身体，眼角含笑注视着谢霜，悠悠地说：“你迟到了。”

    谢霜没想到沐翊这人会把话挑得这么直白，尴尬地僵了一息，随后解释道：“我刚刚肚子有点不舒服。”

    沐翊舔了舔唇角，低着笑说：“是吗？” 他的尾音刻意拉长，上扬的语气让谢霜不禁怀疑刚才他瞧见她偷听了，内心不由得一紧。

    谢霜没吭声，她拿出自己整理的笔记，拖过一把椅子坐到沐翊身旁，把书摊开，神色正经道：“时间紧张，我们现在开始吧。”

    沐翊瞥了眼密密麻麻的笔记，轻松的神情瞬间消散，太阳穴的神经一抽一抽地，疯狂跳动。他随意翻了两页笔记，指着书问：“今天不会要把这些都给学了吧。”

    谢霜一脸疑惑，她摇了摇头。

    沐翊一口气还没舒完，就听见谢霜无情地打击道：“目前水平，你还学不完。我看了你这次考试小题得分情况，得从最基础开始补。”

    沐翊抿紧嘴角，咬牙切齿地轻声说：“就不能委婉点说吗？”

    谢霜瞅两眼沐翊的表情，回过神，暗暗提醒自己：【不能打击他的自信心，平和一点，温柔一点。】

    谢霜：“明白。我会慢慢来的，放心。”

    “......”

    谢霜拿过草稿纸，冷静地分析：“明天就要周考了，今天我们先突击一下。”

    沐翊有点吃惊。

    “我刚刚看了你这次考试排名，班级内进步两个名次还是很有希望的。”

    刚刚好奇地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备受打击的沐翊坐在一旁不吭声。

    谢霜继续说：“周考的题有60%会是本周讲的内容，我今天先给你把本周讲的重新复述一遍，都是很简单基础的，听懂了晚上自习再刷2套卷子，明天应该能稳了。我开始了...”

    谢霜扯了扯沐翊的衣角，提醒他集中注意。开始慢慢捋知识点，两人安静地凑在一起学习，午休时间也被充分利用。

    教室里，陆子皓软骨头似地瘫在桌上，时不时前后左右闲聊两句。他盯着前面两个空座位瞧了半天，没憋住，侧过头询问苏晗：“晗姐，别写了，问你个事呗。”

    苏晗头也不抬地回：“我不清楚他们两怎么想的，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陆子皓用笔戳了戳她，语气哀嚎着：“别介啊，晗姐，你就不好奇他们去哪儿了吗？”

    苏晗神色古怪地瞅两眼陆子皓：“我为什么要好奇，他们两去隔壁小教室学习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陆子皓挤眉弄眼，贼兮兮地说：“孤男寡女诶。”

    苏晗翻了个白眼，嫌弃地说：“你那脑子能不能想点干净的东西。抛开他们两个私底下毫无关系这件事实，退一万步讲，教室随时都会有老师进去，就算他两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蠢到选那里的，OK？多吃点核桃吧。”

    陆子皓并不在意苏晗的挖苦，作为沐翊多年的好友，两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他直觉最近的沐翊很不对劲。他拍拍苏晗，悄声问：“赌不赌？”

    苏晗叹了口气，她放下笔，使劲掐了一把陆子皓的拜拜肉，警告道：“别打扰我学习。还有，昨天晚上那个赌还没说赌什么吧？”

    苏晗指着他，说：“我赢了，你就不能在我耳旁唠叨一个字。我输了，我就继续和你赌刚才那个。怎么样？”

    陆子皓眼珠一转，快速地应下：“好。”

    他掏出手机，翻到班级群里学委发的排名表，翻到沐翊一栏放大，指给苏晗瞧：“看，857名。我们这一届一共有904个学生。”

    陆子皓得意洋洋地说：“差三个，我赢了。”

    苏晗抢过手机，认真翻看成绩表，嘴里嘀咕着：“我靠，沐翊是真蠢啊。我一直以为他是装的。”

    陆子皓慢条斯理地抽回手机，继续说：“怎么可能？他从升高中那一天起，就没学过一点，你说初中是装的还差不多。”

    “来吧，愿赌服输。”

    苏晗轻哼了一声，不屑地说：“赌什么？我这次是大意了。”

    陆子皓指了指前面的空座位，捂着嘴小声说：“我赌他们两个有一腿。”

    苏晗立马反驳道：“不可能，谢霜不会的。”

    陆子皓撇撇嘴，摊开双手一耸，无声挑衅着。

    苏晗：“我赌不！可！能！咱们来把大的，敢不敢。”

    “好啊。”陆子皓欢快地应下。

    “让我想想。”

    杨燚参与进话题，提议道：“我也来赌一把。我们加上时间怎么样？”

    陆子皓转身和杨燚击掌，乐道：“好主意，加上时间。”

    “你们熟悉对方，你们先说时间。”杨燚张嘴套路他们。

    陆子皓大咧咧地答应：“行。我赌两个月。”

    苏晗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陆子皓，不断摇头叹着气。

    陆子皓催促道：“快说，苏晗，反正你都是输。”

    苏晗竖起一根手指。

    “一个月？”

    “不，”苏晗摇摇头，说着自己的赌注，“我赌一年。”

    “不行，不能这样算，你刚刚还说他们不可能。”

    苏晗学着陆子皓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说：“你刚刚也没说加时间。”

    “行，那你也赌他两有情况呗。”陆子皓没好气地敲了两下杨燚的桌子：“你呢？”

    “我和你们一样，不过我赌半年。”杨燚乐呵呵地说。

    陆子皓无语地吐槽：“喂，那这算什么，就单纯赌时间啊。没劲。”

    苏晗轻轻嘲讽：“哎呦喂，不会有人输不起吧。”

    陆子皓受不得刺激，他猛地拍了下桌子：“赌！”

    四周有同学瞄过来，窃窃私语谈论着。

    苏晗扫过一圈，低声提醒：“赌，可以。但是你们得保证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天知、地知、我们三知。”

    杨燚点头应下：“我没问题，反正这里也没有几个认识的。”

    陆子皓内心隐藏的九九被戳穿，和苏晗拉扯，谈着条件：“我不说和谢霜，我就赌沐翊脱单的时间。”

    “不行，到时候一传就会有人猜到谢霜身上。”苏晗想也不想地拒绝。

    “行吧，我知道了。赌什么？”陆子皓浑身泄了气一般，歪歪扭扭地靠在桌子上。

    杨燚双眼放光，提议道：“苏晗赌一年，那就得等到毕业才能兑现。赌一年零食全包，怎么样？”

    苏晗：“不行，这个不好评判。赌毕业旅行吧，7天费用全包。”

    陆子皓摆手拒绝：“不行，不行。我既不喜欢吃也不喜欢出门，我赢了对我没有好处。”他灵光一闪，笑着说：“要不然，就赌毕业那天在全校面前复诵一百遍，说自己是蠢蛋。怎么样？”

    “......”

    “......”

    沉默蔓延，无人接话。三人僵持住。

    良久，杨翊开口：“这样吧，谁赢了，就按照谁说的去兑现。”

    “行。”

    “可以。”

    达成一致，三人拿出备忘录郑重地记下今日的赌约。

    赌约的主角对此毫不知情，此刻正在小教室头脑风暴中。

    “唉~”教室中突然传出一声深深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