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海榴一边喝着熬煮了一夜的八鲜粥,一边打量阿八。

    阿八不是大葪人,因为是哑巴,并不知具体来历,不过,看外貌长相,大概是哈邑儿人。

    海榴也询问过,他点了头。

    喝好将碗推开,海榴叫了声,“阿八。”

    他生的高大,跪在地上,也不比坐着的海榴低多少。

    因为这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把海榴生病迁怒到了阿八身上,从头到尾,对他都是一副臭脸和怒意。但是他全然无感,闻言抬头,盯着海榴,肆无忌惮地端详。

    一双浅琥珀色的瞳子,微微转动,渐渐从急切变得淡定,然后收回目光,又如马厩里休憩的万里一样,分辨不出人类才有的喜怒面目。

    海榴看着这双浅琥珀的眼睛,努力回想那些似乎记得,又模糊不清的梦境。

    “嘎,尼尔……”

    琢磨着梦里到底听到了什么,低声喃喃。

    却看到阿八,轻轻点了下头。

    海榴迷惑了一瞬,忽地想起,“哈邑儿”是大葪人的叫法,这么称呼,是因为哈邑儿人的自称,和这个有点儿类似。

    “阿八,你是嘎尼尔人?”

    海榴努力学着梦中听到的字眼。

    阿八再次点了头。

    记得后面还有什么话的,可是海榴已经记不得。

    她抱怨道:“哑巴!”

    阿八又点了点头。

    想起梦里那个,不仅不是哑巴,还叫嚣着要“踏平葪京”的别样“阿八”,海榴又盯着阿八的脸细看。

    梦里面,分明就是这张脸,不过似乎更凶悍了些。

    或许是因为胡子的缘故吧。

    海榴不喜欢阿八一脸胡子,活像野人,看着有些邋遢。进府后,就严令他要日日刮,莫要胡子拉碴出现。

    不过还是能看到明显的胡茬。用手摸了摸,扎得很,简直有如针刺。

    正在端详,有人来报,隔壁的南月姑娘来了。

    海榴有些惊讶南月怎么就知道自己病了,特意来看。

    等人进来,才知只是凑巧了。

    今日是旬日,书院休息,林禾丛在府里,遣了南月来送东西。

    送的是长白居的酥糕。

    海榴很爱吃,不过离得远,又很麻烦买。

    每日清晨,前一百个客人才能买到,且一人只能买六个,可以少,不能多。

    “少爷一早起来,亲自去排的队……小小姐染伤寒了?”

    南月送完酥糕就走了,过了会子,有人来报,隔壁忠义公府林公子来了。

    海榴曾经常常去隔壁,对忠义公府,几乎像自己家一样熟悉。

    但是他们姐弟,倒是几乎没来过将军府,更别提海榴的院子。

    今日海榴浑身酸软,实在懒得动,就道:“带他进来吧。”

    过了会子,林禾丛走进了神武院,身后紧跟着程昱。

    “海姐姐!”

    林禾丛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廊下的海榴,大步快行走了过来。

    海榴平日并不怎么会客,更不会带人来神武院,因而,都没设置会客厅。

    在忠义公府时,有时和林禾依一起窝在榻上,使唤林禾丛来来去去,倒比丫鬟还顺手。

    因而,倒也不觉得,林禾丛是外男,不能进卧室。

    只是,海榴觉得房内全是病气和药味,与人不宜。

    因而,让人在廊下设了个春椅,窝在里面,盖了小褥子。

    “南月说海姐姐染风寒了?难得我今天在家,就过来看看姐姐。”

    和春椅隔了些距离,摆了桌几绣凳,是预备给林禾丛坐的。他却搬起绣凳,放在了海榴身侧。

    然后将手里的蓝布包袱放下。

    包袱打开,是几本书。

    “我寻了几个新画本。”

    海榴性子急,不爱读诗文,连话本都不爱看。唯有画册,偶尔消遣看看。

    但是画本极少,能买到的,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本。

    “你坐去那边吧。”

    海榴很怕过了病气给林禾丛。

    别看他现在长得高,以前身体却比较瘦弱,头大身子小,林禾依天天帮他调理进补,还总是头疼脑热不断。

    想到林禾依温柔细心,如慈母一般照顾弟弟的样子,海榴心里有些发酸。

    她越发蜷缩起来,懒洋洋道。

    “你在书院如何?可有好好学习?”

    在一起久了,她对着林禾丛,不由就拿出林禾依的款儿,完全无需刻意。

    林禾丛就如同最乖顺的弟弟,站在靠近海榴的廊阶下,开始说起书院的林林总总。

    大多都是有趣的事情,惹得海榴笑个不停,转头时瞄了眼,才发现程昱还在。

    不愧能得海将军时时夸奖,他笔直站在那里,确实与寻常人不同,如西北荒漠挺拔端直的白杨,自有一股子傲然风骨。

    只是为何非站在这里讨人嫌?

    ——嗤!爱当护卫,你就当吧。

    海榴不想当着林禾丛的面,与程昱吵架,就只当他是个仆从,视若不见。

    书院在林禾丛嘴里,颇多趣事和好笑的同窗。

    海榴笑得发抖,昏沉都少了一些。

    “对了,最近书院来了一个新的夫子,能说各地方言,连大葪以外,各国各族都懂……如果遇到他正好高兴,就会叫住你,问——你可知道吃饭,都有哪些说法,北驳人把吃饭叫夹……”

    海榴听的心里一动,却有人进了院子,急急来报:“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海榴有些惊诧。

    今儿个是怎么了?往日从没来过的人,都来了。

    “让人带太子去三水厅吧。”

    海榴从春椅上坐起,皱了皱眉。

    躺着还好,这一起身,仍是有些头晕身重。

    “我去见太子就好。”

    程昱从沙琴身后走了出来。

    方才,他站得很远,又被下人们阻隔,海榴几乎忘记他。

    “不用。”

    海榴下意识循声望过去,又很快将头扭了回来。

    “将软轿抬了姐姐去吧。”

    自从报说纪玄祉来了,林禾丛就沉着脸不吭声,如今才又开了口。

    沙燕讪讪道:“我们府上,没这些东西。”

    府里原是有一个十来年没用的,有些腐朽,海榴就让当成废柴砍了。

    她出门都不坐轿子,何况家里。

    海榴一边起身伸展胳膊,让沙燕帮她整理衣服,一边不耐烦地道:“我只是染了风寒,又不是要死……”

    “小姐!”

    “海姐姐!”

    丫鬟们语带谴责。

    林禾丛的叫声尤为急切。

    海榴转头,见他平日灿烂的脸,已然乌云密布,暗骂自己口无遮拦。

    心念辗转间,扮着点可怜道:“我只是染了点风寒,而且已经好了。又不是出不去,才让你进来的。我不是懒么?你原谅海姐姐一回,下次你来,我定然在泰石厅接待小丛。那才是将军府正厅。”

    说着自己没问题,从廊阶上往院子里跨步下来的时候,就比半尺高些的台阶,海榴竟然晃了下。

    幸好,林禾丛就在她左侧台阶下,右侧台阶上又是沙燕,两人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及时搀住了她。

    “海姐姐!”

    “小姐!”

    海榴倒吸了口气。

    她几乎摔到,不是因为头晕,而是以为自己是跨过门槛,忘记是要跳下台阶,所以踩空了。踩空之后,又猛地记起梦里的那个深坑,恍神间,就忘了及时调整步伐。

    “非得去见吗?”

    海榴正闭目凝神,努力去抓住那一缕忽而闪现的梦境记忆。

    被程昱的声音打扰,气咻咻道:“少管闲事。”

    确实是个极深的深坑,而且下面是尖刺和捕兽夹,她甚至记起在梦里的后怕和恐慌。因为在梦里,若不是阿八及时阻止,她就掉下去了。

    回想不到更多了。海榴睁开眼睛,却与程昱的冷冷眼眸正好相对。

    他盯着海榴,面上……应该是没掩藏的厌烦和憎恶吧。

    还能是什么?

    “要不让人去把我家的软轿抬过来……”

    林禾丛道。

    “不用。走吧。”

    林禾丛一直还搀着海榴,未曾松手。

    “要不,我背姐姐出去吧。”

    海榴转头笑,“我可不敢让你背,镇日不好好吃饭,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子!”

    林禾丛被这句话说得红了脸,放开了手。

    他现在倒是也不算太瘦,不过,刚认识的时候,是个小小的豆芽少年,个子矮,体弱多病。虽只比海榴小一岁左右,看着却真的是个小屁孩儿。

    每次海榴用这个打趣,他就很不自在。

    “我不瘦了!我现在都比你高!你不信,试试让我背你,走一圈。”

    林禾丛微低了头,语气却很不甘心。

    “你真的长壮实了,我就让你背。让你背我上莽山如何?”

    海榴还在笑林禾丛,光线忽然被堵住。

    “背,还是抱?”

    程昱站在面前,压低声音,冷冷道,那语气就似天神要施舍万民。

    ?!

    海榴没忍住,伸手就去劈他。

    只可惜,再一次被他躲过。

    想起纪玄祉还等在三水厅,林禾丛又在身边,海榴忍住没继续发作,咬牙瞪了程昱一眼,抬步往外走。

    走得急,身子又还有些虚,快到时,竟出了一身薄汗。

    本侯在厅内的纪玄祉急步迎了过来,上下端详,“既病了,怎么没坐个软轿?或者叫我去见你就好了……出了这么多汗!”

    说罢伸手扶住海榴。

    然后看了眼海榴背后的林禾丛,点了下头,“小丛也在?哦,今日是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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