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夏季沉闷的夜里亮起一片荧光，四芳小区楼下的小吃街里人来人往，街道两侧有大大小小的巷道，分别通入小区的不同楼栋。
挂着“四芳小区”四字的大门往里有一条过道，过道左侧是一间大排档，大排档斜对面是装修奢靡的KTV，荧光牌子正对面是一面陈旧的墙，墙面底下有一排长势还算茂密的绿化，往前断至一处楼梯口。
绿化旁蹲着几个嬉笑逗趣的小年轻，楼下的喧嚣将五楼一户人家安静的屋子内衬得更加死寂。
女人松开刀，推开压在身上的重物，撑着沙发扶手颤巍巍地起身，她一个用力，穿四角裤的男人被甩到茶几角，血沿着他□□的胸口流淌到地板上。
女人惊恐的看向那滩血迹，眼睫微微煽动，呆愣片刻，目光又移到沙发角一个棕红色的动物身上。
那动物与成年野兔一般大小，短小四肢棕红色皮毛，长扁嘴和短绒耳，还有一对如人类般精湛锐利的双目。
仿佛也刚回过神，它跳过倒地的凳子，用脑袋推开虚掩的卧室门。
卧室里黑压压一片，床上躺着的男孩陷入深深的睡眠中，它跳上窗台，瞅准位置一跃，跳到楼下的绿化中，一溜烟又蹿入另一条巷道消失不见。
女人精神恍惚，她浑噩噩地退后几步，拿起桌上的手机，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的按键。
“1……1…..”
她刚输入两个数字，却有丝丝凉风吹来，似有似无的冷意令她悬着的心猛地一颤，她扭头看向漆黑的卧室，风正吹起窗帘的一角。
太安静了，她心道。
最终关上手机，一步步朝床边走去。
————
临近上课，韩凌忆抓着两本书走进教室，他双颊涨红，在喧闹的教室内穿梭，借助一股卯劲，一眼锁定目标，走到时一跟前。
“啪—哗啦—”
他将一本书甩到时一面前，拉开椅子面朝她坐下，闷声道：“有课不叫我，是不是你没忘记带书，就不打算叫我一起上课？”
时一穿着件黑色棒球外衣，衣袖上有个徽章图案，外衣散搭搭地披在身上，露出灰白的短袖，利落的棕色短发遮住她的双耳，披在细长白皙的脖颈后，白里透红的鹅蛋脸，细眉杏眼，随性中带着些许柔情的模样。
她的短发有些凌乱，只是将手懒洋洋地搭在桌子上，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昨晚熬夜写论文，忙着来学校打印才忘了，你不是没迟到吗。”
韩凌忆撸一把脸上的汗水瞪了她一眼，“有良心吗你，要不是我给你送课本，你还得被扣分，我一大帅哥在路上呲着大牙拼命跑，形象都没了……有纸没？”
“我就带了手机和刚打印的论文—”时一坐直身子，扒拉开左眼边遮挡住视线的短发，微微侧头笑道：“大帅哥，我错了，我检讨，要不下课我请你吃饭去。”
明媚而阳光的笑容将她脸上因熬夜遗留的阴霾化为眼角的阴影，女孩小嘴一咧，目光也变得有神起来。
韩凌忆神情一滞，心跳仿佛漏掉半拍，随后反应过来，别扭的移开目光，将椅子搬正，“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论文。”
学委郑来走到两人面前，表情冷淡。
韩凌忆笑嘻嘻地将自己的论文递过去，与郑来说了句话，郑来轻轻点头，明显没仔细听他说话，他眼角的阴影丝毫不逊于时一。
下课后，时一与韩凌忆一起离开学校。
刚跨出学校大门，时一只感觉浑身不舒服，她下意识看向周围，目光最终停在校门外一辆银黑的车身上。
车子的前窗开着，露着个男人的侧脸，锋锐的下颚、修长的后颈，一双勾人的丹凤眼通过车前的后视镜正对上时一的目光。
韩凌忆顺着时一的目光望去，只看见车屁股。
车门被推开，方才与时一对视的男子跨着笔直的长腿走到二人面前，个子压了两人约有一个头。
他穿着淡灰的衬衫与直筒墨黑的休闲裤，双袖挽起，右手腕上戴着块黑色的手环，浓密柔软的黑发随意垂落在额前、耳侧， 黝黑的双眼有着无法忽视的魅力。
韩凌忆看到那人，微微一愣。
几步的距离，男人停在两人面前，问道：“你是时一？”
说话时，男子微微挑眉，平直的剑眉中透着些许慵懒。
时一点头，随后默不作声，她这副雏鸟般的姿态被男人成熟的气质压得死死的。
男子递过来自己的证件，
“我是反恶饫调查组第八队的副队长江洛，昨晚四芳小区涉及到一桩死亡眼泪丢失案，有人说你昨晚去过现场，所以想请你去调查组一趟。”
“啊？”时一闻言一脸愕然，摆手道：“我没干坏事啊。”
“你认识张开吗？”
“小开？”听到熟悉的名字，时一有些疑惑，“是他出事了吗？”
“昨晚那小孩死了，死亡眼泪被抢了，守护饫遭到饫的攻击，据守护饫所说，你经常去看那个孩子。”
“死了？”时一错愕的表情一瞬间又被这消息冲击得茫然。
“请配合我的工作。”江洛淡淡的说道，“已经联系了你的家人和辅导员，现在请跟我走一趟。”
“叔—”韩凌忆开口想说什么，一个“叔”字刚蹦出来，江洛循过声扭头盯着他，目光清冷，将韩凌忆剩下的话堵回嗓子眼去。
见他不说话，江洛问：“什么事？”
韩凌忆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能一起去吗？”
江洛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随即道：“下午没课吧？正好你哥让我把你也带上。”
原本担心时一安全的韩凌忆听到这句话，急忙改口，“我哥也在啊—那，那我还是先回去吧，下午还有课来着，时一你放心，我帮你请假—”
他嘴上说着话，双腿已经迈出去好几步，一副作势要离开的动作。
时一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他下午没课。”
“......”
三人上车后，副驾座上的中年男子向两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时一身子往后一仰，偏头看向窗外，脸上早没了方才的慌张。
“我俩交情也就这么浅了—”韩凌忆小声嘟囔着，还沉浸在被时一出卖的悲伤中，见她发呆的样子，又偷偷揪起她的袖子，凑到她跟前小声问道：“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时一从衣兜里取出手机，打开相册后递到他面前。
那是一张截图，一个有关筹集善款的文章。
“聋哑病儿深受病痛的折磨XXXXX”
时一道：“我比较关心这个小孩的身体情况，经常去四芳小区看他，昨晚也去了—”
她并没有压低嗓音说话，因此车内的人都听见了。
副驾的男人闻言开口道：
“你这孩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到一个五岁小孩卧室里去，真是胡来。”
时一撇了撇嘴，“抱歉叔叔，我只想着去探望那个孩子，没想到会被发现。”
“只是探望，为什么要避开他的母亲，你倒是善良，但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已经触犯规定了。”
“......”
时一轻轻敲着坐垫，缄默不言，已然一副知错的样子，她接过韩凌忆递过来的手机，塞回衣兜里，扭头看向窗外。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的树迅速滑过眼前，时一的余光不时撇过江洛手腕上的手环，这位是个尽欢饫呢。她暗道，食指轻轻摩挲着右手腕上一块同样的黑色手环。
饫是靠着吸收人类临终时的死亡眼泪化为人形的神兽，并拥有优于人类的力量，而人类的死亡眼泪大致有五类，其中以尽欢为最稀有，所谓“生能尽欢，死亦无憾”，能称作尽欢的死亡眼泪，其必须是寿终正寝且死而无憾的人留下来的。
饮尽欢成人的饫，能变成任何活物的模样，且其死亡眼泪能使死人复活，这是尽欢饫稀有的原因。
她为这一滴尽欢可是费劲力气，没想到这里一个副队长都是尽欢饫，难不成现在尽欢烂大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