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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远行客

    采蓉觉得天要塌了。

    一觉醒来,主子不见了,她跑遍了含山塔也无迹可寻。那个冷面小二配合着在含风塔找了一圈,最后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五姐妹聚在一起,花容失色,望着要不了多久便会大亮的东方天际低声讨论着,最终还是由大姐弃名云出面,跑去找小二问道:

    “敢问掌柜的现在何处?”

    找人的过程中始终只有小二在操持,双塔酒楼的老板董二仿佛失踪了一般未曾出现,眼下,他的居室是唯一没有查看的地方。虽说失礼,但在不得不确信弃廷云真的一大早上街跑丢了之前,她们必须彻查双塔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欣云心里想着,如果妹妹真的和老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是极为头疼的场面…

    小二面露难色,支吾道:“掌柜的…在和老板娘…”

    “和老板娘怎么了?我妹妹都丢了你跟本小姐说这个?滚开,让本小姐进去!”弃萱云再也端不住了,粗野地推开唯唯诺诺的董二,冲到门前,开始用力掰扯上锁的门栓。

    “董二,开门!”

    门内一阵碰撞的声音,然后是一声轻“咦”,紧接着门“咣”的一声大开,弃萱云差点没站稳一个趔趄摔进去,还是弃欣云在后面拉了一把。

    于是一行人便站在门口围观起来。乍一看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简陋居室——和整个双塔酒楼碧瓦飞甍的奢华装潢比起来,这里居然简陋异常——然后弃欣云猛然反应过来,闭眼的同时也伸手捂住年纪最小的梦云的眼睛。有夫之妇弃名云低低叫了一声,随即也低下头去,只留一个硬着头皮的弃萱云担此大任……

    桌上的茶杯打翻了,床边的地上随意散落着好几件衣服;老板躺在床上面朝里睡着,听到动静,正搓着眼睛向门这边望来。屋子里没有光,从门口透进去的光线并不能照亮房间的每个角落,弃萱云勉强辨认了一下地上并非弃廷云的衣物,又看着老板翻身过来,用被子挡住半张脸,同时还把手搭在了身侧另一个人身上。

    “这是在干什么……好多人…谁开的门…又是那条死狗。有什么事?”

    老板断断续续的话里满溢着酒味。没等小姐们回答,老板身侧传来一声又尖又细的拉长了调子的女声:“嗯?”

    “哎呀算了算了,真是晦气,脏了我的眼。”弃萱云猛地转身,“打扰了,您二位继续休息。”

    然后是弃欣云温声细语的道歉,拉着妹妹们并着大姐匆匆退开;小二一脸无辜的样子侍立左右,随手带上了门;门口一阵喧嚣,似有刚刚赶来的采蓉的声音,像是哪怕背负骂名也硬要闯进来搜,被一众小姐拦住;然后是几个家丁的交谈……

    外面渐渐安定下来。

    脚步声远去,黑暗中,一直屏息凝神的弃廷云终于颤抖着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她自负搞过太多恶作剧,却不曾似今天这般胆战心惊。实在是太快了,先是柳曳行推开门飞速说了句“有人来了”,然后柳寻紧接着灭了灯打翻了茶杯,将床下的柜子踹开,将董二和江二推了进去。弃廷云猜到是采蓉找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直面烂摊子的时候,柳寻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柜子缝隙里昏迷的两个男人问道:

    “让他们当老板娘,还是小姐屈尊将就一下?”

    时间实在匆忙,但弃廷云也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之人,瞬间明白了柳寻意指。这太荒唐了,但是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不断跳跃,也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别无选择,弃廷云几乎是本能的跳到了床上,然后缩成一团紧紧贴在床的角落里。她微微偏过头来看,柳寻将床边堆放的衣服全都扔到了地上,犹豫了几个弹指后又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只穿着单薄中衣躺在弃廷云身边,然后扯了被子给两人盖好。弃廷云赶忙把脸转了回去。

    此时距离五姐妹冲来兴师问罪还有一小段距离,柳寻挥挥手叫黄狗过来,指指耳朵,做了敲门的动作,然后指指黄狗,做了跳起来打开门栓的动作。这绝顶聪明的黄狗很容易就明白了他的手语,颠颠跑过去守门。

    柳寻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声嘱咐了句“别出声”,温热的鼻息扑在弃廷云的发丝和鬓角,带着一点残存的酒气和翻倒茶具时沾染的淡淡的茶香,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千丝万缕,攀附心绪。她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跳的这样快过。

    然后便是五姐妹看到的云雨一幕。听着自己身侧的男人镇定自若地表演,看着他亲昵地将胳膊搭上自己的肩却并没有落下、始终隔着一指的距离,听着自己不由自主地配合着鬼叫了一声,听着他们次第远去,弃廷云在这没有人气的冰冷小屋里早已汗湿了里衣。

    世界重归寂静,只有耳畔均匀的呼吸声,可是她的心还是在砰砰跳个不停。她慢慢转过身来,将自己紧盯侧壁的目光转移到紧盯房梁。她自然不敢去看左手边躺着的柳寻,直挺挺坐起来,摸索着便要下去。

    “虽然只是一张寒酸的床,但是若能放空心思大睡一觉,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啊。真想一直这样睡下去。”

    懒洋洋说完这句话,柳寻伸了个懒腰,也坐起来。两人就这样一个如释重负一个呆若木鸡地并排坐着,肩与肩之间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弃廷云眼角余光扫过他的颈线和肩膀,在不自觉脸红和下意识移开目光之前,她注意到柳寻胸口附近似乎有个奇怪的纹章。

    弃廷云没少和弃府附近的毛头小子吵架,吵起来挥个拳头,和好了勾肩搭背都是常事,由于弃府知道这姑娘生性顽劣一般打架都是她先找事,所以很少去责怪那些小男孩们,时间长了,那些普通小孩们非但没有多么害怕弃府这个庞然大物,反而因为不打不相识,渐渐和弃廷云称兄道弟起来。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幼时便和所有人打成一片,长大后偶尔也会捣你一拳拧他一下,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可是如今和柳寻排排坐着,哪怕只是这样简单地坐着,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刚刚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心神不宁。

    这太不正常了。这个神秘男人的气场完全压制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弃廷云,让她变得木讷而迟钝。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很可能还会回来。”

    “听小姐这意思,是真的不准备和贵府的车队同路了?”柳寻翻身下床,整理起一地的杂乱。这些都是老板和老板娘的衣物。

    “你既然愿意在我面前显露真容,我还有离开的可能吗?”

    这句话的语气平淡得似乎只是一句毫无意义的问好,但弃廷云知道这其中到底暗含了多少权衡与取舍。一个何时何地都以假面示人的人,在让自己看见原本样貌的时候还毫不在意,只有一种可能,弃廷云要么变成同谋,要么变成死人。

    其实她也不算害怕。和某种意义上背叛了自己的弃府相比,和那个差点死在忘川中、变成另一个弃廷云的弃廷云相比,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但是她的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虽然她依旧不知道东一个西一个的秘密是什么,但是她很聪明,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就此和弃府“割席”,她绝不会再有回头路。

    “不过你也别得意,虽然我极为不齿他们做的这些勾当,但并不意味着我会轻易接受你的施舍。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不是阁下要挟利用我的理由。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小姐缘是嘴硬,刚说没有离开的选择,这又说是自愿。”柳寻莫名其妙笑起来了,“不过小姐想多了。在下不会限制小姐的自由,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现在追上去亦是无妨——不过还请卖我个薄面,待我和柳兄逃走再说。”

    “那你们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弃廷云顿了顿,“还是那句话,为何要救我?”

    “为了给小姐多提供一个选择——”他的目光格外真诚,“跟我走。”

    弃廷云怔住了。她有想过被怪人缠上无法顺利脱身,可是怪人如此坦荡说着随意,反倒让她无所适从。跟他走?为什么?去哪里?

    “如今苍土即将烽烟四起,大厦将倾,风雨飘摇,弃府亦不可能全身而退,须得另谋后路。弃沂江提前联系好了信得过的人,会保你们余生安然无恙。而包下这座酒楼,就是为了现在,方便你们姐妹六个乔装成普通的商贩,医师,书生,风尘女子,或者随便什么市井平民,从城东偷偷离开,然后分道扬镳,各寻出路。弃名云依旧出嫁,不过去往泰林的车队中只会有她一人。”

    柳寻兀自解释起来。

    “而你们萱欣廷亲姐妹三人,将会去东部的天赋山区,寻一位弃沂江的故人。我自作主张把小姐从温柔乡里拽了出来,说了这些,现在你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干涉。”

    屋子重归寂静。弃廷云缓步走到窗前,看着装束各异、已经准备离开的姐妹们。养尊处优的小姐们头一次换上了粗布麻衣,计云虽然才十岁,但个子高,穿着最艳,脸上点了胭脂,抱了把琵琶试了试音色;梦云最小,乖巧侯在一个小厮身侧,像是要扮成他的女儿;萱云欣云扮作两个白面书生,各自背了一捆书向后门探看;唯独大姐名云独守空车。采蓉不在其中,那姑娘可能还在双塔搜查,可能跑到了大街上,也可能已经匆匆赶回了府里报信。

    她静静伫立了很久很久。

    “像一株蒲公英。”

    她忽然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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