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水乡某区不知名角落里,一家老牌纸扎店赫然屹于迷雾细雨中,于不知不觉中,为这只古老破败的区域增添了几分阴森诡异之气。

    屋内纸扎满目琳琅,从传统的纸花、纸房、纸钱再到现代化的纸猫、纸蝶、纸鸢,应有尽有,只有旁人想不到,没有温听卖不到。

    柜台幕布之后,纸扎匠温听正手拿几根纸扎网线,一本正经地回复着屏幕上的弹幕,“家人们,上次留言手机烧过去没网线的问题,主播已经解决。没错,就是我手上的纸扎网线,经济便宜又实惠,大孝子们即可下单明天就可以到货烧给太奶。”

    望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刷来的奇葩问题,例如:主播,包售后吗?后期不好用太奶托梦怎么办?

    温听表面不苟言笑,心里却恨不得把后槽牙咬碎,这年头还真是钱难挣,饭难吃。

    自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同是殡葬专业,别人直接分配殡仪馆,她却因为时常一双阴阳眼,在殡仪馆看到鬼魂,说于人又被误解成疯子而下岗。

    索性无事一身轻,直接继承家里的纸扎厂,做了厂二代,也算远离了是非。

    虽然厂里只有她一个,虽然店面位置是别人不要的犄角旮旯,生意也走下坡路,但是!不用交房租、不用996、也不用整天和死人打交道,也算清闲。

    回想至今,温听不禁松了一口气,转头继续皮笑肉不笑地回复着弹幕:“亲您放心,如果后期有什么问题,主播亲去和太奶沟通维修。”

    “叮咚。”

    手机屏幕上鲜少地蹦出几条嘉年华,不禁让温听瞪大了双眼,嗅到了一丝商机,对着屏幕火急火燎地推销起手中的纸扎。

    不过很快,温听便从伴随嘉年华烟花绽放而飘来的红色弹幕中看出,对方的关注根本不在纸扎上。

    〔主播能不能捏个坦克,我太爷柔弱不能自理,我怕他在下面受欺负。〕

    别太荒缪!

    本着挣钱和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温听绞尽脑汁思索着,眼珠子一转,转身从老旧的木质桌椅上拿来几张钞票,笑嘻嘻地打圆场,“坦克不能哦,下面禁重武器喽,要不来点硬通货纸票?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够咱太爷雇几个保镖了。”

    爷爷说的没错,做他们这行的,不禁得有精湛手艺,还要学会圆滑变通。

    〔万一客户不满意,主播真的能沟通售后吗?〕

    “真的。”温听费力地扯出一个笑脸。

    但也不怪她吹牛,她从小便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能与那些东西交流,只不过那东西不会主动出现在人前罢了。

    显然,观众只当她胡吹了。

    眼看直播间人数与打赏越来越多,但下单的却寥寥无几,温听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只觉一阵心累。

    刚毕业即失业就算了,纸扎店也在她这个殡葬专业大学生+阴阳眼bug的加持下,经营的一日不如一日,她这个纸扎继承人还真是够失败的。

    好不容易有两个连麦下单她纸扎的,一个是鬼屋老板来薅羊毛进货,一个是汉服cos来买纯手工纸灯笼。

    其他人,呵呵…纯纯想看她逗乐讲相声,压根没有要买纸扎的意思,更不相信地下的人真的能收到。

    “咚。”墙上锈迹斑斑的铁钟表发出沉闷的提示音,渐渐打断了她绵长的思绪。

    距离她直播开始已经两个小时了,人数数据倒还看的过去,却纸扎却只卖出去八单。

    温听摇了摇头,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转念想起这个月店铺水电费还没着落,只得悻悻转头,对着镜头露出标准微笑,继续推销着纸扎。

    “家人们,明天就是中元节了,还没买纸扎烧给太奶的不用着急,水区附近一天极速到货,这里应有尽有!来,我们看一下最新款纸扎花为手机…”

    话罢,弹幕被奇葩问题疯狂刷了屏。

    弹幕1〔花为太奶用不习惯,可以上爱凤吗?〕

    温听端着架子笑着回复道:“亲亲支持国货。”

    弹幕2〔可以上个纸扎桃木剑吗?我太奶有点怕鬼,买个辟邪用。〕

    温听眉头微皱,嘴角依旧微微上扬,“这边还是建议不要,桃木剑自带危险属性,太奶把握不住。”

    弹幕3〔大家快跑!买完手机,不买充电器?网线?歪fai?这就是无底洞,我就是因为孝顺给太奶烧,把房子车子都烧没了!〕

    话说于此,温听彻底蚌埠住了,拉着张臭脸吐槽道:“那这边建议下单纸扎传话筒,一步到位,拒绝太奶攀比,经济适用。”

    对于这场无止境的闹剧,温听单单摇头苦笑着,着实已经麻木。

    人生慌慌张张,只为几两碎银。

    如她所料,无聊逗乐的场面一个接一个上演,什么太爷要革命能不能烧点纸扎大炮、太奶病了能不能烧纸扎中药……

    茫茫消息框中,不经意划来的一条特别的弹幕,吸引了温听的眼球:〔主播你身后有人。〕

    温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开什么国际玩笑?日落西山,这个点别说非遗没落,就算是搁以前昌盛时,也是没有人会来的。

    可就当温听伸了个懒腰的功夫,屋外便传来卷闸门擦擦的响声,温听愣在原地,不禁咽了咽口水。

    然而直播间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彻底炸开了锅,纷纷以为是纸扎匠博人眼球的小把戏,不禁评论区下激烈地讨论起来。

    〔你别说,主播表演的还挺真。〕

    〔嗐,讲完相声还有节目表演?〕

    〔太土了,吸引人的小把戏罢了。〕

    不过这招虽老土,但在快节奏社会博人眼球,确实百试百灵,直播间不少人就是被猛然出现的‘鬼’噱头而吸引来的。

    原本半关的老旧卷闸门被莫名卷起,门下显然出现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极其消瘦,远处一看竟只觉是一层骨头。

    随着卷闸门破烂古老的响声与纸扎店自带的悬疑气息彻底融合,直播间的恐怖氛围达到顶峰,不明所以的温听也被吓得连连后退。

    尽管自幼看到的鬼魂不在少数,可这类千奇百怪的东西无论出现多少次,温听依旧会后怕发怵。

    随着卷闸门的不断上缩,直播观众的期待值拉倒了顶峰,不过半分钟,原本凄凉无人问津的冷频便一举冲上热搜。

    然后观众所期待的有所不同,映入眼帘的不是鬼怪,更不是歹徒,而是一个补丁身穿道袍,年纪不大的清秀道士。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卷闸门的陈商,全然不知旁边有这录像设备,装模作样拍了拍身上的道袍的尘土。

    随后,陈商又全然不顾往日温听的烦躁咒骂,缠在她身侧推销道:“我今天不推销旁的,推销一个对你绝对有用的!”

    一看是他这个瘟神,温听心中由恐转怒,不顾陈商不叠不休的措辞,径直从躲藏的柜台之后走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了直播。

    关完直播,温听立刻便要推他出门,但这个穷道士就像块狗皮膏药,无论怎么甩怎么推,都无济于事。

    简直没脸没皮。

    看着屋内被他带来的尘土飞扬,一片狼藉,温听回想这些日子这道士忽悠她买的烂七八糟的法器,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喝道:“陈大忽悠,坑蒙拐骗有意思吗?”

    在发了一通脾气后,温听本以为这穷道士能知难而退,谁知陈商却站在一旁,摆出一副十分抱歉的手势,正用狗狗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最终温听还是妥协了,坐在前台木质桌椅上,刷着手机直播数据,任凭陈商在她一旁献殷勤,伸着懒腰打着哈切说:“快说,说完赶紧走。”

    只见陈商一本正经地拍拍胸脯,“我!姐你要我不要?”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温听眉头紧锁,一脸不耐烦道:“我求你,别搞我了!”

    见温听对他这个能人不为所动,甚至还有几分嫌弃,陈商心中不禁产生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但他似乎又有自己的想法,转头又继续纠缠道:“我不要工钱,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什么我都能干,唱跳RAP洗衣做饭,驱鬼辟邪!我都行的,姐姐!”

    温听边说边要关门:“你叫姐也没用,这年头钱难挣活难干,有这时间忽悠一穷二白的纸扎匠,还不如去街头求仙问卜。”

    被她找准时机一把推到门外,陈商极力推搡着即将关上的卷闸门,“算命只是我的副业,不过我什么都会,我!我!还会盲人按摩!”

    闻言,温听推门的手忽然一愣,为了蹭口饭吃,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说的出来。

    温听嘲讽道:“瞎话你是上嘴就说,有碗饭你是没本事硬吃。”

    只听彭的一声,卷闸门又擦擦而下,温听背靠卷闸门长舒一口气,只觉世界从此又安静了。

    解决完陈商的破事,温听继续打开直播带货,然而没了‘鬼怪’噱头的加持,直播间观众瞬间东奔西跑。

    温听倒是想不明白了,她做梦都想挖掉的阴阳眼,避而不及的鬼怪,在旁人眼中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刚才主播处理了点私事,咱们继续看这款纸扎电视。”温听对着屏幕宣传道。

    屏幕飘来几条弹幕:

    〔好像没处理干净。〕

    〔现在传销真够可怕的,竟然装作道士找上门死缠烂打。〕

    〔右下角怎么有东西。〕

    经历了方才一事,温听早就不信了弹幕所言,以为不过都是观众戏弄她的把戏罢了。直至有好心单主连麦提醒她,她才发觉屏幕右下角确实有东西。

    温听放下纸扎,凑近屏幕定睛一看,只见屏幕右下角的窗户角那,陈商正扒着窗沿透过缝隙偷偷张望。

    窥见他的一瞬间,温听心中怒火被彻底点燃,抄起手机支架便要作势赶人,引得直播间观众一阵哄笑。

    出师不利,眼看温听手中几斤的铁支架砸了过来,陈商只得悻悻离去,温听也方才把这阴魂不散的江湖术士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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