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明轶忽然跟入了定似的，江明可在后面推他：“走啊，干嘛呢？”
他收回视线，往前走了几步，偏头问：“坐哪？”
江明可指了个离门不远不近的位置，她第一次来，支着下巴四处看，披上江明轶给她的外套，听他说：“别出来一趟感冒我回家还得挨批。”
“你把你这份体贴放到别的女孩身上多好？”
江明可损完眼睛瞥到斜对面，一下亮了：“明轶，我看到个漂亮姐姐，好高啊！”
见谁都喊姐姐，江明轶没转身，也知道她说谁。
“可否动一下你高贵的头颅？”江明可说。
于是江明轶又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思转头，那边楚翘正好背过去，如瀑的紫发落满盈光，留下一个纤长的背影。
忽然，江明可起来招手：“老周，这边！”
周文新揣着手机回应，来到两人之间的空位坐下，江明可哎一声，拍他：“别挡着我看美女。”
周文新不明所以，扭头看过去，就感觉有一道凉幽幽的视线落在身上，几乎是噌一下站起来，“佳佳！”
乔佳韫翻眼，没好气地背到楚翘那边去：“冤家。”
周文新大步流星走来，拉起她手臂强迫人转过来：“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要把我急死是不是？”
他实在关心则乱：“你舍友说你早上走了之后就没回去过，你们学院每间教室我都找了，结果你来酒吧？”
张嘴就是质问，乔佳韫一下更来气，推他一个踉跄：“就我来了是吧？让我看看你有多急周文新，是不是想跟我在这吵？”
“我...”
周文新噎住。
跟江明轶说完后，他细想了下他鲁莽拉着人去见自己老妈确实很莫名其妙，本来是要找兄妹俩支点招儿再回学校蹲点的，结果歪打正着了。
转念，他忽然无师自通：“没想吵，我来认错的，这次是我不对，真不对，你别气，你愿意听的话我什么都跟你说。”
周文新过来时楚翘就给两人腾了位置，这会儿又挪开几步彻底回避，走到另一边坐着玩手机，没一会儿，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乔佳韫平时脾气那么爆一个人，之前有个前男友爱打发胶她看不顺眼，一口一个死gay，能把人骂道破防闹分手。无由联想起，楚翘忍着好笑喝了两口冰涩的酒，抬头接收对方打过来的眼色，点点头，目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推门离去，再也没回来。
江明可快笑岔气了，“周文新谈恋爱画风不是这样的吧？好可怕啊，怎么能就这样扔下漂亮姐姐呢，明轶，我们坐过去啊？”
“你别浑。”
江明可想一出是一出，挪着椅子侧了侧身，“那我再看两眼。”
“......”
约莫五六分钟，楚翘也迈步离开了，江明轶放松靠上椅背，随意和江明可聊着：“后天真要去？”
说的谢家那事，虽然两家都只说见见面，那不就是相亲吗，江明可搅了搅酒不以为然，“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应付，管他是鬼是神，是高是矮，反正下周我就远走高飞了。保不准我人格魅力太大，谢什么看一眼就爱上我，那我也不能担保会不会当场出柜，你帮妹妹扛着吧。”
江明可喜欢同性，高中时就和隔壁班一个女生在谈，叫许桐，是比较难捉摸的一个人，以前他们一起玩那一圈人比较杂，所以知道这事的只有当事人和江明轶。
后来许桐没跟江明可商量就申请了德国的大学，江明可也负气去了美国，两人这几年分分合合，江明轶也弄不明白什么状况。
他看她，“说得轻巧。”
“这有什么。”江明可敲了敲桌子，“你要知道怎么为人兄长就赶紧谈个大的。”
“怎么算大？”
“像刚才那个姐姐。”双胞胎估计都有心电感应，她下巴一扬，神秘地拉长声音：“是吧？”
江明轶笑：“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明可骂他不解风情，“我雷达都没响！”
江明可嘴里逞强说无所谓，其实心里多少是不太痛快的，十一点多，携手家里的保姆桂姨将喝醉的妹妹安顿好，江明轶才回卧室冲了个热腾腾的澡，好助眠。
周文新估计把女朋友哄好了，还有余心跟他发疯：我女朋友真是善解人意！
江明轶卷着真丝被翻了个身，懒得回复，熄掉屏幕塞到床边柜，平静地闭上了眼。
凌晨两点，屋外开始下雨，滴答滴答落在窗台，打断了睡意。
阳台的门没关，风争前恐后钻进来，吹得书柜玻璃吱吱作响。江明轶伸了个懒腰，起身把门和窗关紧，雨声登时弱许多，外面的世界也犹如被罩进一个容器里。
手臂肌肉酸得厉害，江明轶感觉很累，可就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时不时浮现一个人，没完没了活像个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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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拍摄排了一整天，楚翘早上踏着点到，在门口撞见搭档的男模，对方做好造型准备去拍单人set，她打了声招呼，转头就被化妆师拽走了。
她大一时参加过一个模特比赛，别人都想着逐梦时尚圈，只有她是冲着钱去的。当时拿了第五名，奖金有三千块，有经纪公司想签她出道做演员，她没演技也没兴趣，后来凭着履历找到现在网店模特的工作。
店里每两个月大上新一次，衣服是原创品牌，主理人方菲是个名气不小的初代网红，很会抓取年轻人喜好，店铺规模越做越大，楚翘也攒了些名气，不多时会收到一些推广，收入水涨船高。
过不久就是双十一，各大网店都在疯狂预热，楚翘今天要拍三十多套搭配，清一色冬装。天气还远远没到冷的程度，庆幸不用出外景，棚里还有空调，不至于太难熬。
拍摄九点开始，中间断断续续有几分钟休息时间，一直持续到接近晚上七点，终于下了工。
策划招呼工作人员去吃饭，楚翘换回常服落在最后，她站一天腰都快断了，生理期也将近，估计又要被痛经剥掉一层皮，八点还要出镜助播，她现在只想休息。
策划也没强迫她：“歇着吧，等会给你拿上来。”
“不用了。”楚翘卷张毯子缩在单人沙发里，“没什么胃口，你们吃吧。”
十点直播结束，策划领着中控运营几个人还要去吃宵夜，楚翘准备回去躺躺，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路口下车，一路穿过飘香的饭馆小摊，依旧没有半点食欲。
小区楼下快递柜攒了十几个包裹，快中秋了，都是一些品牌方寄来的PR礼盒，她分三趟搬上楼，强迫症一样将杂乱不堪的客厅收拾好，就以一个握着手机的姿势睡着了。
一整夜，累得连噩梦都不曾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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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一早，江明轶收到于皓扬的微信，说今天社团招新，一整天都在湖边广场摆摊，让他有兴趣去看看。
寝室只有三个人，江明轶再次摇了摇对面两张床，边套外套边回语音过去：“早上满课，下午过去。”
程卓瑞拉开床帘，顶着个鸡窝头懵懵懂懂看他：“你说啥？”
江明轶看眼腕表，一句一顿：“说你俩还有十五分钟，而且潘教授的课调到了第一节。”
“草草草！”教财政学的潘教授是财经学院有名的撒旦，但凡敢迟到一次综合评价直接判六十，程卓瑞一个一百八十度回旋趴到另一头狂拍床板：“谭赟我杀了你，下次再熬夜跟你双排我就是狗！”
“咚！”
“砰！”
跳床声和关门声相继入耳，江明轶拎起包准备走人，被谭赟挥着运动裤腿晃了一下，“带早餐带早餐带早餐！”
阳台外面刷牙的程卓瑞口吐白沫：“还有我！”
403寝网瘾少年含量高达三分之二，这两人不社交也不谈恋爱，梦里都在畅游召唤师峡谷。江明轶带上门时说，“是时候要搬出去了。”
“别啊施主！”谭赟终于穿上裤子，“我这小心脏可听不得这话！”
程卓瑞：“你不会这么狠心的，对吗？”
江明轶头也不回地走了。
中午吃过午饭，江明轶就去了湖边广场。因为偏，除了看仪仗队训练平时没多少人爱来这边，今天挤得好比周末的农贸市场，夹着超强混音，精神污染。
这几天总忽冷忽热，路上一年四季的穿着都有，他按于皓扬发来的位置找了好半天，摊位前坐着个女生，笑眼盈盈看他一眼：“帅哥，网球社有兴趣吗？”
江明轶看了眼招牌，确切没找错地方：“你好，找于皓扬。”
“噢，你江明轶是吧。”女生笑得更开心了，“他拿外卖去了，等会儿回来，你要进来坐坐吗？”
那笑容几乎可以用不怀好意形容，江明轶坚定：“没关系，我就在这等。”
今天阳光很足，整个广场又没点遮荫的地方，他脱了翻领外套里头就剩一件白色T恤，站着看了一会儿手机，感觉有不少视线落在身上，越来越强烈。
“你还是进来吧。”女生看不下去了，顺带瞪了眼对面虎视眈眈的篮球社，“你再站会儿我怕这几个社团打起来。”
话音刚落，于皓扬就拎着外卖回来了，嘴里刚还骂着变化多端的天气，离远见到江明轶立马阴转晴。
“罗茜，救兵来了！”
“来好一会儿了。”罗茜快饿晕了，拿了份饭去后头吃。
江明轶随意找了个地方，桌上一沓宣传单张，看来早上收获惨淡，不是说有吉祥物吗？
于皓扬掀盖喝了口汤，问：“你吃了吗？”
“吃了。”
他继续狼吞虎咽扒几口饭，转头对罗茜说：“跟楚翘说一声吧，让她别折腾了，不舒服就休息着。”
罗茜扬扬手机：“正在说，还没回复。”
江明轶把衣服塞进包，拿出瓶水润了润唇，随手摸起一张宣传单看了起来，不经意问：“吉祥物病了？”
“估计是，早上说去了趟医院，她一个人住，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刚给她点了餐送过去，到现在都没回复，再过会儿得叫我们班长去看看了。”
一股脑儿说完，他又补了句：“你下午没课是吧？”
江明轶靠着椅背嗯了声，手里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手机，一副闲散又心不在焉的模样，于皓扬没怎么见过他这样，只觉两年不见这人帅得更加不讲理，怎么还这样寡着。
高中不谈还能理解，他们英真的学生心气都高，又聚集了本市大部分膏腴子弟，谈个恋爱不仅是两个人的问题，如今，他看不明白。
“楚翘回复了，说到家了，谢谢你的汤。”罗茜喊了声，然后紧巴巴开始收拾东西，下午机电学院有一堂很重要的讲座要开，这会儿得去占座了。
走前回头看了一眼两人，但示意重点是江明轶，笑得满脸春风：“帅哥，下午靠你了。”
“走你的。”于皓扬手上利索打了个结，把垃圾递给她，等人走远才对江明轶说：“失策了，还是不能让你来。”
“怎么？”
“人太多不好考核，等会我们冠军队就来了，效果应该比早上好。”于皓扬叹了声气，打量着他，忽然深沉道：“不用可惜，要么你去对面校篮队走一圈，他们那可是门庭若市，不怕你添堵。”
江明轶笑了，从抽屉抽出张报名表，“给你填一个吧，我还得睡个午觉。”
于皓扬抿着口冰红茶，急忙咽下去掏签字笔，“果然爽快！”
离开广场江明轶就去了图书馆，本来确实挺困，找个角落的位置眯一刻钟就精神了，平板连上耳机继续上次看到一半的电影。
估计下午的宣传效果不错，傍晚，于皓扬就把他拉进了网球社的聊天群，人数差不多三十个，正聊得火热，表情包一个接一个，一看就是新生占了大头。
江明轶往上划，除了于皓扬和下午见过的罗茜，一个都不认识。点开右上角，楚翘的名字在第二行第一个，头像是一只飞鸟，昵称叫“看什么看”。
他很轻地笑了声，对面女生看他一眼，不着声色红了脸。
江明轶收拾书，背包旁忽然飘来一张便签纸，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同学，可以加个微信吗？
图书馆二楼最里的一角，一张长桌就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江明轶甚至没看清这张纸是怎么飘过来的。女生估计是不好意思，这会儿一直低着头，江明轶洋洒落笔，离开时贴在对方堆起的教材一侧。
-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刚下到一楼，江明轶又收到于皓扬私发过来的消息。
于皓扬：今晚社里聚餐，只有老队员，来吗？
江明轶：几点在哪
于皓扬：七点，西街小李大排档
时间还宽裕，下午站的那会儿出了汗，江明轶准备回去换身衣服再出门，走到四楼，就隐约闻到四零三室飘出来的香气。
旁边四零二窗前挤了个人头，望穿秋水：“江明轶，能不能管管谭赟，午睡呢，把我香醒了。”
“这就说他。”
江明轶摸出宿舍钥匙，里头的人便蠢蠢欲动，可惜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那边门打开，这边门内紧跟着一声落锁，程卓瑞拉开窗，嬉皮笑脸看外面的蔡鹏：“馋着吧。”
蔡鹏穿条花裤衩，裸着上半身，抬脚踢了下门：“嘚瑟，哪天给你到宿管那儿揭发了。”
“还有你江明轶，平时白帮你打马虎眼了，就该拿你微信号去卖。”
江明轶边套T恤边笑，走去阳台洗脸，谭赟在洗锅，他父辈往上三代都是厨师，从小耳濡目染，厨艺在同龄人中说得上一句精湛。
他真心热爱下厨，还狂吃不胖，和程卓瑞凑一块，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个像竹节虫，一个像蚕蛹。
谭赟听着外头的动静乐呵：“还省事给你打电话了。”
江明轶手里捧着水：“算我那份了？”
“这话可就伤人了。”谭赟端起两盘菜用脚勾阳台门：“哪次没算你，是你自己非要跟图书馆过。”
“不凑巧。”
没晚课的时候江明轶一般七点才回寝室，迎接他的往往是一桌残羹剩饭和两个衣着不雅的男大学生。他瞥了眼还在窗前互呛的两人，说：“社团那有聚餐，我答应了过去，让蔡鹏来吃吧，人都给你做菜香醒了。”
“社团？你什么时候加社团了，让你当个班委都不乐意。”
“刚加，网球社，以前一个高中同学在。”
“嚯新鲜，咱都大三了。”谭赟擦擦手，“这是准备背靠经院，祸害全校去了。”
江明轶想接盆水泼他，谭赟笑嘻嘻躲开，跟程卓瑞说：“行了行了，让他进来吧，咱们衣食父母要去聚餐，凑合过呗。”
大厨发话，程卓瑞不情不愿拉开锁，“今天便宜你小子一次。”
其实已经便宜过不少次了，蔡鹏大咧咧拉了张椅子过来，吃也堵不住嘴，顺着话跟了句：“谢谢衣食父母。”
本就不宽阔的过道拥挤更甚，江明轶踹了下他椅子，长腿一迈从缝隙跨过去：“记得把地拖了。”
“走吧走吧，我是那种光吃不做的人吗。”吃人嘴软，蔡鹏每回都干点实事再走，“唉，还是得想个办法住到你们这儿来。”
“行啊，把导员搞定吧，别搞不好打包过去做心理辅导。”程卓瑞说。
谭赟咂吧两下：“那你得抓紧，江明轶早上还说要搬出去呢，两人寝电费我们负担不起。”
“真的？这么突然吗？”蔡鹏嚼着鸡翅，扭头去看江明轶：“恋爱了？还俗了？”
谭赟：“嗐，纯属主观臆造了，我是不信的。”
程卓瑞：“跟一个。”
几个人侃来侃去，话题始终围绕着江明轶，无非就是怎么怎么把他们的桃花都抢走了，还要隔岸观火，没比他更气人的。
不过笑笑归，个个都是打心里服他的，长相家世什么撇开不说，单说那绩点和能力也傲视群雄，平时上课教授都格外喜欢夸他几句。
这种话江明轶最擅长过耳就忘，任仨人笑到发呛，倚着床梯自持笑了会儿，摇头，“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