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环星大厦，都雨就径直去了27楼的办公室，刘竞远专门把时间空了出来，说是要单独找她谈谈。

    进了门，都雨先和刘竞远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刘竞远点个头算是回应，也不说话，双手撑着桌子看着杂志，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巨大的老板桌上，只有一本翻开的杂志。杂志内页两列照片依次排开，打头的是秦影帝，后面开始则是一些模糊的监控截图，约是因为图片实在太不清楚，每张图旁还贴心的用圆圈框着，放了明星本人的艺术照。

    刘竞远在业内，算个响当当的人物。早年去国外留学，在梦工厂实习，实习结束去了香港BTV，作为一个内地人在BTV站稳脚跟，甚至成了台内主力派系的亲信，手段能力可见一斑。大概是厌倦了那边斗死斗活的工作氛围，快40岁的他丢下香港耕耘了十几年的江山，回了内地。

    回来后，刘竞远加入彼时还没有这么大规模的环星娱乐，在他的助力下，环星用了10年就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影视公司，经营范围包括影视、电视剧投资制作发行和艺人经纪。旗下签着视后萧怡、视帝刘奇，还有一众80、90、00后知名演员。最近甚至还另外开了个mcn机构，开始包装有潜力的主播，打算全方位打造属于自己的内容制造帝国。

    等了半天不见刘竞远开口，都雨把目光转向杂志，自己的照片挂在一张视频截图旁边，光看那张截图，只能看出是个白皙的长发女子，连正脸都看不清。

    还是没沉住气，都雨先开了口：“刘总，先不论嗑药派对的新闻是真是假，可我那天根本没有去过那小区，经纪人和司机都能作证，杂志上那张截图不是我。”

    业内不少人这些年都受过刘竞远的恩惠，他在两地娱乐圈摸爬滚打半辈子，是出了名的会做人，环星的日常公关费也从不节约，各家媒体通常也会点到即止，卖点“情面”。像这次这种，没有事实证据也不提前打招呼，指名道姓写公司艺人的负面，实在是「诡异」。

    刘竞远终于把视线从杂志转向都雨，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是不是你，重要吗？”

    都雨噎了一秒，下意识地反问道：“为什么不重要？”

    刘竞远又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没说出口。

    都雨一看他这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猜出了个大概，她大概率又帮人「背锅」了。

    “刘总，我知道，这么些年你觉得我不够「聪明」，但在这个圈子里，谁也不是真的傻。现在就这么张看不到脸的照片，记者能直接放我的照片，要不是记者睁眼瞎，就是我替谁顶锅了，对吧？”

    刘竞远神色复杂的瞥了眼都雨，还是没接话。

    都雨被他这种找她来又卖关子的态度，搞得很是烦躁，打算和他一次把话说个明白：“刘总，我不是要追究什么，至少公司应该帮我出个公告澄清吧。现在24小时过去了，我们这边一点动作都没有，粉丝都快在微博下面吵翻天了。公司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刘竞远慢慢的直起身走到办公室的门边，看了眼门锁，回身走到都雨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压低了嗓子和都雨说：“本来你就是个聪明人，也没什么可瞒你的。这张照片上的是萧怡，记者发之前是提前告诉了公司。”

    “那……”都雨想站起来，被刘竞远单手按了回去。

    刘竞远：“包括萧怡在内，被卷进这事里的圈内人，基本都是去闵导家商量新剧本。其实就算记者捕风捉影制造新闻，本来没什么的，各家的公关法务自然会出手处理。但偏偏临近年末，这杂志里登着的演员，包括秦影帝在内，手上全压着至少1部贺岁档的片子。你也知道，现在国内电影电视剧投资，多数背着对赌，在这个节骨眼，演员出任何负面，都容易影响年底贺岁档的收益。投资人那边给的压力太大了。”

    都雨想过很多可能性，但当面听番话，又是另一种感受。

    刘竞远这话俨然就是告诉她，是自家公司为了保视后萧怡，选择把没什么价值的她，推出去顶了锅。

    这回轮到都雨不接话，巴掌大的脸绷得死紧，嘴巴闭的像个河蚌。

    刘竞远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黄金地段车水马龙，脑子里浮现的却是23岁都雨的脸，他到现在还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心中难以形容的惊艳感觉。

    “你刚入行就签了环星，这么些年，公司的演员谁都没有你拼。”，刘竞远顿了顿：“你拼，又不是那种想「红」的拼，倒像是纯粹的去拼一份工作。在圈子里，只会努力工作的演员，其实很难爬的高。”

    刘竞远说的这些话，都雨这几年基本都听烂了。

    内娱其实很畸形，不管你出道早或晚，谁红谁就地位高。当红的明星，即便毫无演技也能做主演。明星手里捏个几部大投资的「准爆款」，背靠着几家投资机构，只要不是真的去违法乱纪，干什么事都能被「洗白」。

    能不能走红，在这个圈子里属于玄学范畴。每次过年和开机前烧香拜佛，努力敬业的工作，已经是都雨能付出的极限了，如果要她去做那些破图自己底线的事，还不如回去老家考个研究所编制，退圈做个上班族算呢。

    看着都雨这表情，刘竞远无奈地劝道：“确实这件事是公司做的不地道，你可别又提什么退圈回老家上班之类的话……还远远不到那份上！车到山前必有路，有时候你觉得是坏事，不一定真是坏事。”

    刘竞远再接再厉：“可能你没想好路怎么走，别人先帮你想了。”

    都雨：？

    抿了抿嘴唇，都雨问他：“您什么意思？直说好了。”

    刘竞远慈祥的像个弥勒，眨了眨镜片背后的小眼，问：“先实话告诉我，你现在是单身吗？”

    都雨：……？？？

    这话可真的太吓人了。

    娱乐圈也有潜规则，有些公司的大佬作风实在算不得正派，有的自己身子歪不算，还把旗下艺人往更不正经的投资人或者导演那送。

    刘竞远：……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都雨！你在公司这么些年，公司什么样，我什么样你不知道？我不做那种事好不好！”

    刘竞远没办法了，打算说的更直接点。

    “昨天夜里，秦烨，秦影帝的经纪人打来电话，意思是他那儿年底也有部大投资的商业贺岁片背着票房，早年秦烨得罪了不少人，他公司怕这次媒体借题发挥。所以想和你商量，愿不愿意跟秦烨签个协议假装恋爱，对外澄清就说那天你们两个人是回家约会去了，帮他把这次的负面，带着他的同志传闻一起洗白。”

    刘竞远猛的提到秦烨，搞得都雨愣了下，视线没控制的自动转向了杂志。

    都雨：“洗白……？所以秦影帝真的嗑药去了？”

    刘竞远实在是佩服，怎么她这个时候竟然能问出，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秦烨找她协议恋爱吗？

    那可是秦烨！

    知道都雨从不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刘竞远想了想又安慰道：“我会和他们公司要求，签协议之前双方都去做个药检。秦影帝之前的负面虽然不少，但他人其实没传闻里的那么糟糕。”

    刘竞远难得的拿出了点耐心，劝完又觉得都雨不会买账。

    都雨突然觉得特别的累，好像在圈子里，认认真真做事是不行的，必须得想点办法，借点势头「弯道超车」才行。

    “刘总，我当年入行签约的时候就和您直白的讲过，只拍戏，不搞那些。而且作为演员，工作演戏已经够累的了，还要演到私底下去？那我真不如回老家，考个研究所编制卷996去。”

    “果然”，刘竞远心道：“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能让她同意。”

    在内娱，女明星不比男明星，总的来说娱乐圈对男明星更宽容，就算到40岁，也能靠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接一些大制作的主演。女明星就比较惨，花期就那么些年，就算保养得再好，到了40岁后，找来的不是演妈妈，就是夫妻离婚的世情剧。

    再说，国内漂亮的女演员实在太多，10后都快能出道了，像都雨这种万年女二的艺人，再不突破真的是没路可走。

    刘竞远觉得自己还是得把话说透彻点。

    “之前谁谁出了负面的时候，也来问过你愿不愿意配合营业，结果你不答应，隔壁公司那小花答应了，还炒了个「国民cp」”

    刘竞远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惋惜：“借着那股势，人家小花连上了3个综艺，又和大热偶像一起演了部爱情喜剧，等她们两人营业结束，还一同上了个分手综艺，艹深情人设，搞得粉丝感动得要死要活，圈了一波又一波的路人缘。上个月来问你能不能演女二的那个本子，前世今生的古装电视剧，三台的大制作，看中小花的分手时的大女主人设，定了她做女一！你努力了这么多年，一次女一都没演过，人家协议恋爱1年就有了！”

    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又不是要她真的干嘛，协议营业嘛，刘竞远觉得自己可真是太操心了，从都雨开始，到后面签的那几个00后，这届艺人属实是各个刺头，太难带！

    “都雨！公司从来没逼过你，但是这次协议的事，我已经替你答应了。公司一定得争取把你再往上推一把。”

    刘竞远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至少能让你演上大制作片子的女一号！”

    都雨：……

    刚刚办公室里声音太大，助理怕来找刘竞远的都能吃上新鲜的瓜，就去电梯门口站着，把所有上27楼的人都暂时劝回去。

    半小时后，助理看着都雨像风一样的走了，刘总那扇磨砂玻璃门，被她甩出了很大的声音，着实吓人。

    办公室里，刘竞远靠在椅背上，正慢慢的揉着的太阳穴。

    助理知道他心情不好，想想法务还等着拟协议，只能硬着头皮问他：\"刘总，小雨姐答应了吗？\"

    刘竞远维持着揉太阳穴的姿势没动：“答应了，虽然不是很痛快。但我这次拿出了杀手锏，她不答应也不行。”

    助理：“刚刚我在外面听到几句……是不是说要让她演女主角？”

    刘竞远满脸的「你说什么废话呢」，回他：“当然不是，要是给女一就能让她答应，之前谁谁那次，她就已经答应了，还能便宜隔壁公司那小花？”

    助理：……

    刘竞远：“都雨有个亲弟弟，是父母离婚之后，母亲再婚生的。她母亲因为高龄生子遇上羊水栓塞，生完孩子自己的命也没能保住，结果继父没等半年火速再娶，就不想要都雨母亲生下的这个孩子，打算送去乡下。都雨的亲生父亲看不下去，出面和继父协商，把她弟弟接了过去自己养，算是积德吧。”

    助理没想到谈工作，还能吃上自家艺人的伦理大瓜，震惊了：“这继父也太不是东西了。小雨姐的爸爸真是好人，难怪把小雨姐养的这么正派！”

    刘竞远瞥了助理一眼。正派是好事，但是太正派，在现今这个社会上很难混的啊，小伙子。

    “反正这弟弟小她11岁，算是都雨带着长大，都能做半个儿子看。十几岁的时候去韩国做了练习生，今年已经在那边组合出道了，现在内地也要同步签约经纪公司，环星这边无疑是最稳当的选择。”

    助理很知道自家上司的手段，利诱威逼，谈钱谈感情，只要不违法乱纪，什么能达到目就做什么。

    刘竞远也懒得和自己的助理多解释，最后只说：“你去联系秦烨公司，让法务拟协议发过去吧。这件事我思前想后，总归是为了她好，有她感谢我的那一日。不过……”

    助理：？

    刘竞远不太放心：“都雨这么多年不谈恋爱，是天天只知道拼命工作，一起拍片的男明星都被她卷个半死，话都不想和她多说一句。那秦烨这长相，这地位，这么多年不谈恋爱是为什么？他也不是真同志啊。”

    都雨不是科班出身，虽然长得特别漂亮，自身努力又有天赋，但吃亏在五官小巧，整个人气质偏冷情，没表情的时候清纯，有表情的时候却又特别风情。导演最怕就是这种无法直接定义的长相，小白花设定的不找她，成熟美艳大女主的戏，导演又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出道这么多年，一直在演各种各样的女配角。

    偏偏她还特别努力，把接到的女配演到入木三分，气的一开播观众天天屠版大骂，衬托的女主光环越发熠熠生辉。演得好倒是能拿奖，都雨长期包揽国内各种大小影视展的女配奖，被媒体冠了个「娱乐圈万年最佳女二」的头衔。不让她演吧，实在也没其它种类的好本子可挑，让她演吧，既容易挨骂，演上天了也只能拿个女配奖，影展都只能坐第二排。这么多年来反复循环，简直成了都雨经纪人和刘竞远的噩梦。

    大概全天下，只有都雨本人不在乎演不主角了。逼着都雨答应和秦烨协议恋爱，说穿了，刘竞远还是希望都雨能借一点秦烨的势，拓宽拓宽演艺事业，但秦烨那可是个脸身材演技全方位能打的主，要是假戏真做，岂不是被猪拱了自家的白菜！

    助理真的觉得，刘竞远像是一个操不完心的老父亲，既要压着孩子做不愿意做的事儿，又要操心孩子这条路走的有没有风险。

    助理：“……放心吧刘总，秦烨是绝对不可能和小雨姐假戏真做的。”

    刘竞远的确怕他们假戏真做，但现在听助理那口气，像是秦烨不可能看的上都雨，顿时又不太服气：“为什么不可能？我们都雨那么好看！业内口碑又好！年年X人装票选娱乐圈最想恋爱的女明星都是第一，几个女明星比的上？秦烨凭什么看不上她！”

    助理：……

    助理真想问问刘竞远他老人家，到底想怎么样呢！卑微打工人也太难了。

    助理：“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刘总，您想想，这么多年各路媒体哪个不是说秦烨难搞，对比一下小雨姐在媒体那边的受欢迎程度，就知道秦烨本人脾气有多烂啦！娱乐圈长得帅的男生也不少啊，是！秦烨是独树一帜的长相，那这么多年不也没谈过几次恋爱吗？脾气差的男生哪个女生能受得了？小雨姐虽然平时待人温温柔柔又没架子，但其实很有原则的。”

    助理苦口婆心：“刘总，与其担心小雨姐被秦烨撬走，不如担心担心小雨姐会不会被秦烨气的回家考研究院吧。”

    刘竞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