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发疯的上班日。林焰准时到达办公室，一坐下就打开微信，盯着和周雨的对话框，界面还停留在自己打的一长串文字上。
周雨好点了吗？今天有来上班吗...数不清的疑问都化作关心，无声地化解在空气里。
煎熬地等到下班，林焰还是敌不过感性，走着走着又走到了公安局门口，看到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犹豫着进不进。一声吆喝把林焰拉回了现实，“林老师！”林焰闻声望去，就看到了一张挂满笑意的大脸出现在眼前，是程占。
“你好程警官。”林焰也笑着和他打招呼。
“林老师，我说是看着像你，果然没错！又来找周雨的吧。”程占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和周雨说上次有个美女在这里等你，按道理说周雨这个恋爱白痴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女性朋友，在我的严刑拷打之下我才知道你们原来是高中同学啊，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熟呢。”
“还有还有，”程占一说起话来就没个完，“原来你就是那个点点星火可燎原啊，我们一个群的你知道吗，我就是那个占领程家高地的程占！”
林焰望着一脸兴奋的程占，不好意思地笑着：“我知道是你程警官，那个...周雨他今天上班了吧？”
“那当然，程占霸气地甩着头，“他钢筋铁骨，淋点雨不算什么的。”
“是是是，”林焰笑着附和，心想你是没见到昨晚周雨生病的虚弱样子。
“你等着啊，过不了几分钟他就得下来。”程占好心地提醒，让林焰坐到接待大厅的长椅上等周雨。
过了一会儿，周雨果然从后面的大楼走了出来。穿着警服，和平日无二，看来恢复得很快。
林焰匆忙站起身，小声地叫了声“周雨”，又怕他听不见，视线紧紧盯着来人的方向。
周雨也看到了她，直接走了过来，“是来找我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林焰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被周雨轻轻一带，转身跟着他走出了大厅。走去公安局的专属停车场，林焰亦步亦趋地跟在周雨身后，就算到了车前面也不敢动，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那个位置上，不好意思轻举妄动。
“坐吧，难道还要我下车给你开车门？”周雨移下副驾驶的玻璃窗，发动了车子。
林焰听完迅速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关车门也轻轻带上，生怕再做出点什么惹周雨不高兴。
“来找我什么事？”周雨边开车边问，眼神没离开过车道半分。
“没什么......”林焰对于又坐上周雨的车觉得真是世事难料，“就是想问问你身体好点了没。”
“刚才你不是看到了，我身体好得很，谢谢你昨天的照顾。”
林焰低头小声地嗯了一声，抬头眼神空洞地看着车流，思绪放着空。
“林焰。”
“啊？”正在放空的林焰被突然喊名字，愣愣地接了声，转头撞上周雨看她的双眸。
依旧是周雨先移开目光，“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和我说吗？”
林焰回过神来，思考着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突然眼睛一亮：“啊！我想说谢谢你，老是送我回家，让我免费蹭这么好的车。”
周雨觉得很无语，“我不是为了听你说谢谢......”
“不是吗？”林焰硬着头皮，不敢再接话。
周雨见状把车一拐，停在了路边的停车框里。车熄了火，顿时车上安安静静，只剩两人相坐无言。
周雨靠着车椅背，开了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林焰？如果是相隔八年重逢的老同学，那么你今天的关心，我真诚地和你说一声谢谢。但如果是这种关系，”周雨强调着，“你昨天跑到我家就为送一把伞，留下照顾我这个病人，今天还特地跑到我的单位，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你想和我有什么样的关系，林焰？这交给你选择。”
外面声音嘈杂，各种下班的电瓶车声、喇叭声交汇，还伴随着外卖小哥急促的电摩声，但林焰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撞个不停。好像自己的小心思在这一刻被周雨看穿，整个人都被揭穿刺破，□□地暴露在空气中。
林焰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说，“我们不就只是同学关系么。”
“那就别关心我，别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别有事没事就跑来找我...别做得像是，你挺爱我......”
周雨说得一声比一声高，最后一句倒像是泄了气般无力，听起来像是嘲讽，更多的是自嘲。林焰呼吸一滞，觉得快喘不过气来。
驾驶位车窗适时地被人敲响，原来是收停车费的老大爷。大爷敲着车窗，一身荧光绿，手拿着小本子道：
“小伙子，停这儿超过五分钟要收费啊，”继而看到周雨的警服，“呦，还是位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啊，那允许你多停几分钟。”
周雨礼貌扯动嘴角，指腹无意识地来回剐蹭着方向盘，声音变回正常状态，转头对着说了声谢谢，启动车子，重新上路。
一路上无言，周雨把林焰送到小区门口，说：“我送你权当你昨天照顾我，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有交集。”等林焰下了车，周雨轻踩油门，越行越远。
林焰这几天过的魂不守舍，连平时干活都能走神，一闲下来大脑就飞速运转自己和周雨那点事，把这几天他们的对话他们的一切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过着，着实很痛苦。
缘分很奇妙，两个人明明在一个城市，甚至就在对面小区，想不见到面，两个人真的就一面都碰不上。
一连几天，林焰路过派出所都低头疾步而去，也不会往里面多看一眼，生怕碰上周雨尖锐冰冷的眼神。
苦闷无处发泄，只得寻求自己的好损友陈研出来一聚。
两个下班狗一在烧烤店碰头，就立刻把近日遇到的糟心事都吐了一遍。陈研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和周雨的来龙去脉的人，听了林焰的描述陈研不由得大惊小怪道：“去了美国还能回来和你碰上，缘分呐！”
“什么缘分，我看是孽缘!”林焰一面自嘲活该，一边倒出来一杯啤酒，狠狠地灌下肚，“我看经过上次，我和他是再也见不上了。”
“那可不一定，”陈研拿了把烤肉，给她灌定心丸，“你们俩的相遇可以说是皮裤套皮裤，一定有缘故！”
“这什么歇后语...自创的吧”林焰被她逗得直乐。
天色渐渐暗沉，来吃烧烤的人也多了起来，本来不大的小店被挤得满满当当。林焰周身被热闹裹挟着，酒意涌上心头，感觉心口被温得暖暖的。
觥筹交错之际，一声暴怒划破了祥和的氛围，“你别给脸不要脸！”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站着，围着一桌女客人，气势汹汹。那几个女生哆嗦着围坐在一起，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硬是被男的用手压了下去。为首的男的纹着大花臂，叼着香烟，一只脚踩在女生的椅子座，另一只手不怀好意地攀上女生肩膀，似是在低头说着什么，另一个男的也顺势一屁股坐在女生左侧，假意地说着悄悄话，手却不老实地凑上女生的后腰，刚一碰上衣服布料，女生就被吓得一激灵，腾地站起来，双手环抱住自己大声喊着流氓。周围的人此时也坐不住了，纷纷站出来，驱赶着这几个人赶紧离开。
林焰这边看得一清二楚，站起来转头问陈研他们是谁，“他们啊，一群小混混，警察局常客，都成老熟人了。这样的事他们做多了，一喝了酒准出事，被警察抓过几次又放了，拘留么，这些人都不怕的。”陈研是景县的一个小记者，经常发文章在公众号上，此刻正拿着手机录着像。“哎我说，你这还有心情录像啊，还不赶紧和我一起去解救这群小姑娘。”林焰无语地拍掉陈研的手机，拉着她往那一桌去。
此刻已经有好多人围在那一桌周围，都对着这些男的指指点点，愣是没一个人上前把他们拉走。看着这些小姑娘惊恐害怕的样子，林焰刚要拨开人群上前，就被陈研一个大力拉住了，“这些都是地痞流氓，被他们缠上你不要命啦！这种事我见多了，为了你的人生安全，见义勇为的事就留给警察吧。”
林焰下意识地抬头找监控，当确定监控能录到这一桌后，便不顾陈研的劝阻走向前，拉着一个女生的手就准备走，“哎哎哎，你谁啊你，多管闲事！”纹着左青龙的大哥恶狠狠地瞪着林焰，张着一口黑牙，“其他人都没动，就你一个小姑娘装什么好汉啊，不怕我吃了你啊。”
“哈哈哈哈”身边的小弟都起哄地笑着，露出不怀好意的眼光。
今天喝了点酒，林焰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强装镇定道，“你们别嚣张，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你们还是赶紧溜吧。”
“呦呦呦，还把警察搬出来了，说的我们好像怕警察似的。”另一位右白虎也站起来，两只眼色眯眯地不停在林焰身上打量，“又来了一个美女，大爷我就喜欢这种小野猫似的不服软的劲。”说着就要作势圈住林焰的腰把她往旁边带，边拉还边撅着嘴巴想亲她，林焰被他呼出来的酒气熏得要吐，抬手一巴掌便打在他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林焰借着酒劲力道很大，直接把他半边黑脸扇得肿了半高。右白虎捂着半边脸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哎呦呦地叫着，身旁的小弟都恼羞愤怒起来，一个人上前就拽着林焰的衣领，扬起手要给她一巴掌。陈研眼疾手快一把揪开林焰的衣领，快速地把林焰往自己身边带，此时的人群也沸腾了，都纷纷站出来把林焰挡在身后。
那几个小姑娘早已跑远，烧烤店老板此刻才匆匆忙忙从后厨出来，满脸陪着笑，“虎哥来了啊，小店招待不周真不好意思，这样吧，你们这桌今天全免，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这是小本生意，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大家的和气嘛。”
“你也知道，没我们罩着，你这小店生意能做的下去？”左青龙虎哥叫嚣着，依旧不依不饶，“我差你这几个臭钱？今天这娘们把我兄弟打了，我必须为我兄弟出口气，你看怎么办吧！”
老板急得搓着手，只能一个劲地给虎哥赔不是，一边赶紧让后厨上菜，让他们的小弟吃着喝着。
昏暗的夜空被警车的车灯照亮，一声声警笛划破长空，警察到了。此时的人群还未散去，林焰看着警车，下来了两个熟悉的面孔，是周雨和程占。
两个人巡查了下环境便直奔虎哥而去，看样子已经对他们的行为熟门熟路了。程占负责记录，周雨负责问话。
“又是你闹事？”周雨盯着张国虎，一脸的厌恶。
“周警官，我们多久没见了，哦，也不久，才十天嘛。”张国虎无所谓地嘲笑着，坐在凳子上，手里开着一瓶啤酒，“我们可是良好市民，有谁看到我们闹事了？”张国虎喝了口酒，扫视一圈，周围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张国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似是早就料到了周围胆小怕事的群众的反应。
“我看到了，就是他们闹的事，我还拍了视频呢！”看到警察来了，陈研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伸出手在空中晃荡着手机，拉着林焰就往周雨那里走。“警官，我都拍下证据了，这几个人涉嫌公众场合性骚扰，赶紧把他们抓起来吧！”
林焰本想趁乱后退，手却被陈研用力地抓着，想躲也躲不掉了，只得和陈研一起站在周雨对面。周雨低头看了看她，只在林焰身上停留一秒便移开了，眼神平波无奇，就像看一个初次提供证据的好市民。
“你还敢说！是不是你的小姐妹给我兄弟打了？”说着张国虎打了个响指，右白虎便舞者脸吃痛地走了过来，“来来来警察你看看，这把我兄弟都打成什么样了？我要求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说不定有什么脑震荡、头疼脑热的，这我可得赖她一辈子，到时候她想跑也跑不了！”
周雨闻言，头偏向林焰，“他的脸是你打的？”
林焰瞪着大眼睛心虚地点点头。微风吹带着凉意，林焰的酒也醒了大半，现下也有点胆战心惊，也知道害怕了。
“一起带回派出所。”周雨转身和对讲机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便来了几辆警车，准备把他们都带走。
“我就不走，我凭什么走？我被人打了我还得去派出所？”右白虎梗着脖子愤怒地叫着，不满在兄弟们面前跌了份。
林焰发怵地往周雨的方向靠了靠，张研也张开胳膊把林焰护在身后。
“就是，这次是我兄弟张青受伤了，在哪里受伤就要在哪里解决。”张国虎摆出大哥的架势，啐了口唾沫，手指一勾，几个小弟就涌向前围着张青，拦着警察不让他们往警车带。
程占见状“啪”地把笔往本子上一摔，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再说你们什么性质大家都清楚，赶紧上车！”“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周雨也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呼叫同事赶紧把这群牛鬼蛇神带走。
“你什么态度啊周雨！”“滚开！”张青本来坐在塑料板凳上暗自疗伤，听到周雨的话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扒拉着前面的小弟，撸起袖子直奔周雨，“别以为你一个小警察能掀起什么大波浪，你敢瞧不起我们兄弟？警察我们兄弟见多了，还没碰到过不要命的！”说着便大步跨到周雨身侧，握拳高高扬起，眼看就要往他脸上落。
周雨见状迅速一个闪身，反手拧住张青的胳膊往后反绞，给张青痛的嗷嗷直叫。
“袭警，罪加一等。”周雨反剪住他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
“哎呦周警官，稍微松点儿啊，胳膊要断了要断了！”张青哭丧着脸嚎叫着，眼泪鼻涕一把抓，哭着向他大哥求救：“大哥，你快让周警官松着点儿劲呀！”
张国虎看到弟弟那样儿面子上也挂不住了，忙迎上去，想要拍周雨的手让他松点劲儿，又不敢真的碰上，只能半个手虚挡在上空，嘟囔着你这废物点心，满肚子火却又不得不妥协，“周警官，麻烦你手劲小点，我这弟弟看着壮实，实际上可不吃疼了，我们配合上车，上车啊。”
周雨押着他往同事那里一送，其余小弟也纷纷识趣地上了警车，混乱的场面自此才得以平息。
众人渐渐散去，林焰和陈研跟着程占做好了简单的笔录也准备坐上警车，程占叫住了她们，“林老师，你和你朋友坐我们这辆车吧，见义勇为好市民，我们跟着也沾光。”
“好呀好呀，我们坐这辆车！”陈研两眼放光似的把林焰往车里带，一边悄悄和她说，“一会儿可是你和周雨相处的好机会，你可得把握住了，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嘛。”说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林焰的肩膀，让她定心，林焰只得被她半推半搡着坐进了车。
车里林焰还有些惊魂未定，等坐定后便通过车内后视镜偷偷观察着他。周雨相比于从前，五官更加深邃立体，褪去了年少时的青稚羞涩，多了份沉稳的硬朗坚毅。警服内的衬衫敞开了一颗扣子，露出喉结，引着人去欣赏他被制服包裹的身材。
“咳...”程占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嘛是吧，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啊，在这里都能碰上。”
“是啊，今天真倒霉，最近我们家林焰心情不好，本来想带着她出来放松一下，谁知道碰上这档子事儿！你们这里的治安是得好好管管了，是吧周警官。”陈研特地提到周雨，周雨瞥了一眼后视镜，正好看到林焰那张被路灯照得忽明忽暗的脸，“你喝酒了？”
没料到周雨真的答话，三个人皆是一愣，倒是陈研率先反应过来，晃着林焰的胳膊提醒她：“哎呀人家周警官是在问你有没有喝酒，回答呀。”
“哦哦，”林焰像是突然被老师点到名的小学生，立刻绷直了身体回答，“喝了，”又感觉不对紧接着补充，“没喝多少，就几杯，还是喝的假冒伪劣啤酒。”林焰没撒谎，确实是假冒伪劣，平时八块一瓶的勇闯天涯在他们店里只卖四块，拿到手一看瓶子赫然写着“勇闯天崖”。
“为什么喝？”
“啊？”林焰又啊地一声，求助地看着陈研。陈研是彻底坐不住了，“哎呦我的祖宗，现在是普通话都听不懂了是吧，要我给你做翻译啊。问你为什么喝酒呢。”
“就......想喝就喝一点呗。”林焰含糊地答话，总不能说最近心气郁结苦闷无比难受无处发泄，只得喝点酒发些酒疯舒缓心中苦楚......
“可你朋友刚才说你是因为最近心情很差。”周雨不依不饶，搞得车里氛围突然有些紧张。
“哎我说周雨，你别像审犯人似的行不，小心把林老师吓着了。”程占笑着回头看看林焰，本来想活络氛围，转头察觉到林焰异常的表情，又看看陈研，陈研用眼神示意让程占赶紧转过去，程占接收到讯号，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悠了一个来回，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事，憋着嘴缩回到了座椅里。
短暂的沉默，车已经开到了派出所门口。“下车吧。”周雨终究没有刨根问底，自己先开车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