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深，路上行人都散去，顾夜澜才和那两个小丫头往府里赶。此时顾府人已散去，只剩几个小厮在门口守夜。顾夜澜怕惊动顾氏夫妇，引来责罚，便拿出手中剩余的冰糖糕，给小厮们一人一块。

    几个小厮收了二小姐的冰糖糕，个个眉开眼笑，也知道她们三个只是出去戏耍游玩，所以并未为难，便开门让她们进去了。

    可是进门容易，进偏院可难了，要去顾夜澜居住的偏院，务必要经过老爷夫人居住的清漪院。正当他们鬼鬼祟祟地穿过清漪院的门廊，顾老爷的声音在后面幽幽地传出。

    “站住——”三人立刻石化在原地。陶陶和沁儿见瞒不住，转身扑通跪下，“老爷，老爷饶命，是我们带二小姐出去的，要罚就罚我们吧！”

    顾夜澜看着两个跪地请罪的丫头，咬咬牙，心一横，转身向父亲行礼，“父亲，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啊？”

    顾老爷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你这丫头，这么晚不回家，是不是又去闯祸了？前些日子刚把东海珊瑚打碎了，今天又想要夜不归宿了？你这个野丫头，半点没有继承春姨娘那股柔顺的性子！”

    春姨娘本也不是我娘啊！顾夜澜心中暗想，但言语上却并未相让。“父亲大人为何对我有如此多的偏见？只因我是姨娘的女儿，所以您天生就对我有敌意吗？姨娘在世时，也是对您事事柔顺，毕恭毕敬，但您总是对她心存不满，对她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挑剔不已。我真的很想知道，姨娘到底做错了什么？”

    其实，顾夜澜对他们上一辈的恩怨并不清楚，只听闻姨娘本是一个性格柔顺的女子，一开始被纳入顾府为妾，同顾老爷也是情投意合，深受宠爱。但不知有一天，顾老爷突然对姨娘大发雷霆，将姨娘赶去偏院，从此很少相见。但姨娘也未曾有过辩驳喧闹，只是静静住在偏院。偶尔顾老爷去偏院留宿，但不知为何，最后总是怒气冲冲地摔杯而走。

    顾老爷看着眼前这个顶嘴的庶女，竟然还敢拿姨娘的事情压他，顿时火冒三丈，大发雷霆，“你这个不孝的丫头！从明日开始，你不得出顾府半步，我要禁你的足！”

    顾夜澜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说道，“愿听父亲教诲。”说罢便转身离去。

    “回来。”顾老爷又在背后发话了，“把这个明日给你长姐送去，送完了再禁足不迟。”

    沁儿接过顾老爷递来的一盒东西，递到顾夜澜的手中。“里面是你长姐小时候玩过的玩具，你长姐说了，想拿这些小玩具放在王府中，日后小世子出生后，也玩一玩她娘亲玩过的小花样。虽说王府里不缺奇珍异宝，但这些东西可以让她多想想在娘家的生活。本来是想遣下人送去，但她亲口点名让你去，说你们姐妹明日见了可以叙叙旧，也陪她解解闷。”

    顾夜澜本不愿去，但想到明日可以借这个机会直接同顾夜汐对峙，便接了过去，第二天一早，乘上马车去了宁王府。

    车马行至王府，嚯，好一座气派的院子，坚固高耸的围墙，院内被园林点缀的枝繁叶茂，尽显皇室气息。

    顾夜澜下了车，提了盒子，走入王府内，门口的小厮将她引荐至偏厅，在那里，王妃顾夜汐已等候多时。

    她走进偏厅，向顾夜汐行礼，厅中无旁人，只有顾夜汐一人。“祝王妃安。”顾夜汐坐主位，头也不抬，只拿起茶盖，抿了口茶，“庶妹来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顾夜澜没有搭话，放下东西，便径自坐到旁边的象牙椅上。

    “谁允许你坐的？”顾夜汐抬起头，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我可是宁王妃，是你的嫡姐！”

    “顾夜汐，你屏退众人，只留我们两人在这儿，难道不是要告诉我，你不是顾家的嫡女，宁府的王妃吗？”

    顾夜汐神色大变，其实今日她只是想试探一下，如今的顾夜澜，是不是也是从另一个时空而来，没想到顾夜澜竟然直接戳破，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顾夜澜冷笑一声，“倘若你今日不单独同我见面，我还无法料定你是不是我的那个庶妹，今日一见，我便八九不离十了。你如此行事，莫不是心里有鬼？”

    “你有何能耐说我心里有鬼？我也是与你一同穿越而来，我也是受害者！”

    顾夜澜笑的更厉害了，“我只是诈你一下，没想到这么快便不打自招了。顾夜汐，你还真是和从前一样藏不住事。”

    见顾夜汐不言不语，顾夜澜便缓缓而道，“庶妹，想必你对江湖禁术，移魂换影术十分熟悉吧？”

    “你知道我从小喜爱侍弄花草，各处搜罗花草志异书来看，有时实在入迷，不管是否是禁书，我都拿来看。”

    “在坠入山崖前，我曾在一禁书中所得，世间流传一秘术，可以偷天换日，让人穿越时空，但必须以奇珍异花作为基础，东海珊瑚碎片作为药引，而代价便是需谋一人献祭。”

    顾夜澜顿了顿，继续说道，“此法虽然凶险，稍有不慎施法者便有性命之忧。但是结果也美的诱人，一旦做法成功，施法者便能在另外一个时空，继承献祭者的身份，且不会引人察觉。想来我出嫁当日，被人追杀，坠入悬崖，就是被你献祭，移魂换影了。”

    顾夜汐面色惨白，“你血口喷人，那日我在祠堂罚跪，怎知你坠下悬崖之事！”

    顾夜澜反驳道，“当日你打碎的东海珊瑚，便是移魂换影术的必备材料。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便只剩下我的性命没有准备好了。所以，你花大价钱请人追杀我，即便我不被杀死，荒郊野岭的，你料定我必定会为了保持清誉自行坠崖。”

    “待我掉下悬崖，你便在祠堂用珊瑚碎片偷偷施法，一时间风云变幻，旁人只道是你邪祟入体，昏了过去，实则暗地里偷天换日，将我们两人的魂魄传送到另一个世界的身体里。在这个世界，你变成了嫡女，而我变成了庶女。”

    顾夜汐听着，一只手紧扣茶杯，快要把杯子捏碎，但还要勉强挤出来一丝微笑，“就算你猜的都对，但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的身份已经无法改变了！如今，珊瑚已碎，而你在那个世界已死，你想回去，怕是再也不能了！”

    顾夜澜笑了，“我早已知道是如此，我亦已不奢望能够回去，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就应该努力把这个世界的生活过好。”

    “不过，令我不解的是，在顾家，父亲母亲却从未苛待过你，家中的下人也从未为难过你。虽然每月月例不多，但也足够你生活。我出嫁当日，母亲告诉我已为你寻到一门好亲事，可以嫁过去做当家主母……”

    “不要再说了！”顾夜汐差点吼出来，打断了顾夜澜的话。“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心中的愤怒，岂是你能知道的？”说罢便气冲冲地走了，旧日的玩具箱都忘了拿走。

    顾夜澜叹了口气，依旧坐在那象牙椅子上，没有动身。此刻她也是心乱如麻，虽然她觉得既然回不去，就安心在这个世界生活，但她现在发现，庶女的生活也的确是难熬。哎，也算是能理解顾夜汐了。

    不过另一方面她却觉得，此事一定另有隐情。她隐隐觉得，她们之间的恩怨，绝不仅仅是因为嫡庶的差别。还有，就连她顾夜澜都未曾知道做法细节，到底是谁把这些事情告诉顾夜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