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

    次日,京都难得有个好天。

    朝阳懒懒地刺入房内,给房间套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纱。

    宋容章觉得有些头疼,嗓子也有些堵,典型的宿醉。

    胳膊被压着有点酸,宋容章睁开眼,入目便是毛绒绒一颗脑袋。

    昨晚的记忆接二连三复苏,宋容章狠狠闭上双眼——

    就说酒不是个好东西!害他太甚!

    他冷着脸小心抽出胳膊,缓了缓爬出了床,准备换身衣服。

    “夫君?”

    柔柔软软的女子声音响起,还带着一些初醒的懵懂。顾和玉揉着眼支起身子,她昨夜睡得还算不错,宋容章身上带着淡淡的松雪香,整夜萦绕在她鼻尖,她甚至还做了个梦。

    梦里大雪漫天,她看到位红衣少年开弓如满月,一箭破天门。可惜,现在她只记得这么隐隐绰绰的一幕。

    朦胧之中,她似乎看到她这新婚丈夫身子一僵,接着又自然起来,冷淡的声音响起,和昨夜天差地别。

    “醒了便喊侍女进来伺候,准备准备等会儿用完早餐便去宫中敬酒,午时回王府用午膳。”

    ?

    昨夜黏黏糊糊让她喊夫君,一觉睡醒就变了个样子,她这夫君还真有意思。

    堂堂宁王,出了名的凶戾,喝了酒竟然这般可爱?

    婚前她母亲沈夫人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如今顾和玉算是信了七分。

    以及……宁王和宫中的关系确实不算好,新妇敬酒,他甚至不打算留宫里用午膳,只准备转一圈走个过场就回来。

    顾和玉想,要是没有敬酒这个礼摆在这,她这位宁王殿下应该连皇宫的宫墙边都不想摸一下。

    “好。”顾和玉撑着头仔细看着面前的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含笑意问道:“早膳、午膳还有晚膳,日后夫君准备和我一同用餐吗?”

    宋容章紧张到手指都有些僵硬,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他第一次上阵杀敌时都不曾这样。

    他想让她别喊夫君了,喊一声就像小猫挠心底,酥酥痒痒的十分怪异。可是又有些舍不得,这般感觉他并不反感,甚至有几分喜欢和期待。

    理智上他想拒绝,可内心的欢喜却将他卖了个干干净净。

    他背对着顾和玉,唇角微抿,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淡淡地回道:“嗯。”

    得了准信,顾和玉倒是有些开心,愉悦地应了一声,接着欣赏面前正在穿衣服的男人。

    金质玉相、风仪无双。昨夜烛火朦胧没来得及细看,今日顾和玉算是明白了,为何坊间对宋容章诋毁成那样却一点舍不得损他半分容颜。

    这样的好颜色,这般修长匀称的形体,就应了那句套麻袋都好看。

    对着这样漂亮的人,再大的火都先去了三分,余下七分只是吓吓人。

    宋容章只觉得如芒在背,身后少女的视线犹如实质落在他身上,刺得他感觉有些发痒,他加快穿衣服的速度,很快便罩上了外衫,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早早就守在门外的两位侍女立即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立在床边。

    不能接欣赏男子俊美的身形,顾和玉有些遗憾的移开视线,转而看着这两位侍女,忽而想起她从顾家带来的侍女秀秀,昨夜秀秀守在婚房外,今日却没来找她,实在不像她的性子。

    “夫君,我带来的小丫头呢?”

    宋容章站在门槛那还没走,闻言转身看向床上的女子,便直直装入她含笑的眉眼间,他强装淡定移开目光:“给那丫头放了个假,下午便回来了。”

    他手抓着门框,想了想又补了句:“嫁入宁王府,便要好好守着宁王府的规矩,且先洗漱好用早膳。”

    说着便快步离开了,步履仿佛带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顾和玉眨了眨眼,看向身侧为她套上长衫的侍女,低低问道:“你们这宁王府,都有些什么规矩,且说来听听?”

    侍女低垂着头,看着有些纠结的样子,左侧的侍女轻声回道:“王府规矩并不多,一般都是由着王爷怎么开心怎么来,能全记住的,应该只有管家了。”

    “原来如此,宁王殿下果然是为所欲为。”顾和玉挑拣着妆匣,选了支红玉簪子,很衬她今日选的这身红白相间的襦裙。

    侍女没敢说话,只是沉默着为顾和玉梳妆。

    顾和玉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静静闭目养神。

    隔了几步路的书房,宋容章将下属汇报的信随手压在桌上,耐心铺开一张纸。片刻后便面无表情丢了手中笔,看着纸上三个大字愈发烦躁,踱步走到窗前。

    顾和玉。

    他也不知为何会写下这三个字,金钩铁划,带着风沙雨雪血腥气。他不敢言不敢念,只敢写在纸上,却又不敢多看一眼。

    渔阴多风雪,黄沙漫天,放眼望去便是玉林山脉寂静的千里松林,他一去就是六年。

    是为了躲京都愈演愈烈的夺嫡中之争,也是为了压下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如今被顾和玉一声声“夫君”唤着,便像野火燎原,寸寸舔过他的心,烧得他不知所措。

    宋容章背着手站在窗前,任由有些刺骨的风扫在脸上,眼里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后宋容章转身踏出书房,前往膳厅。

    冬日的风顺着半敞的窗户卷进书房,桌上放着封没拆封的书信,上面用墨笔写着四个大字“宁王亲启”。信用镇石压着,被吹得微微抬起一角。

    顾和玉早就在膳厅等着了,厨房今日炖了肉粥,咸香逼人。一看宋容章来了,连忙招手让他快来坐下用餐。

    “夫君,这肉粥炖的咸香软烂,快尝尝!”

    若是问顾和玉这辈子有和所求,无外乎美人、美景、美食。是以今日美人养眼、肉粥可口,她心情也明媚起来。

    宋容章浅浅淡淡嗯了一声,随后只是闷头喝粥,眼神半点没分给旁边的顾和玉。

    顾和玉也乐得自在,吃得不亦乐乎。

    宁王虽久不回京都,但宁王府上上下下被打理得很好,厨子的手艺也是很对她胃口。

    很快两人便坐上了去宫里的马车,宋容章冷淡着一张脸,坐在马车里侧抱臂闭目养神,顾和玉没想理他,掀开车帘就坐在了对面。

    旁边有个小窗,稍稍掀开帘子便能看到东三街的繁华热闹,顾和玉安安静静坐在那不为所动。

    两人一左一右面对面斜对角坐着,一个抱臂养神,一个闭目不语,只有外边小贩吆喝声嘹亮传进马车。

    “如果皇后找你说些什么,不用理会她,跟着我一起就行了。”快到皇宫,宋容章突然出声。

    “嗯?”顾和玉睁开一只眼睛,悄悄眯了他一眼。

    宋容章犹豫片刻,坦然说道:“我和皇后关系并不好,虽然我是她亲生,但自小她便不喜我,这次你入宫奉茶,她难免不会为难于你。”

    “那便有劳夫君了。”顾和玉点了点头,和煦一笑。

    宋容章见状想说些什么,唇微不可及地动了动,最后还是闭上眼睛,车厢再次恢复平静。

    顾和玉知道,皇后和行六的宁王宋容章关系不好,这在盛京也不算是辛秘,或者说,皇后对太子殿下的偏爱、对宁王殿下的忽视是有目共睹。

    宁王殿下如今的一切,全是靠着他自己一刀一枪血雨风霜杀出来的。

    成婚之前,她阿姐顾华亭不知从哪搞到了一本册子,上面详尽写着宋容章的生平,字字都是血泪艰辛。

    当今皇帝子嗣丰盈,对身为六皇子的宋容章并不重视。皇后又偏爱太子,对他不闻不问,任由他被宫里其他的皇子公主欺凌。

    长到八岁,皇帝似乎是想起了这个儿子,按照皇室惯例给他塞进了御书房。宋容章天资聪颖,学上一阵子,文武都得老师称赞,由是在皇帝眼里留了名。

    可月满则亏,出了风头是好,招人嫉妒是真,宋容章崭露才角就招了人嫉恨,背地里耍些阴招差点要了他的命。自此他便蛰伏于宫中,等到十六岁明家事发立了功,又去渔阴退敌,这才拿了封号远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当时顾和玉拿到这本册子,草草看完便觉心惊,一方面是为这宁王生平不幸,一方面又是在想她阿姐是怎么搞到这么些东西的,这些可算得上是皇家辛秘了。

    她去问顾华亭,顾华亭倒是无所谓,一边抄书一边回应:“别人给的,你且看看就行了,看完便烧了吧。”

    说着又放下笔,撑着头一脸调笑地看着她:“阿玉看完,可对你这未来夫君生了些怜惜?”

    顾和玉白了她这不正经的阿姐一眼:“如今他可是位高权重的宁王殿下,可不需要我一届女子怜惜。”

    “谁知道呢。”顾华亭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又执起笔接着抄她的经书。

    那时顾和玉知道问不出来什么,也便告别顾华亭回了自己的院子。

    马车停下,纷乱的思绪回归。

    “到了,下车吧。”

    说着宋容章一马当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顿了顿,又转身朝着顾和玉伸出手,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车夫本想搭个梯子,见状搓着手装作不经意转过头,眼观鼻鼻观心当个透明人。

    顾和玉提起裙摆,搭上宋容章伸出的手,借力跃下马车。

    “谢夫君。”

    顾和玉抽出了手。

    “无事。”

    两人就此无言,一路相伴走过宫墙,进了皇宫内庭。

    顾和玉身量不及他,慢了一点缀在后面,宋容章也不急,放慢脚步如同闲庭散步,旁边引路的太监也作势慢了下来。

    忽的顾和玉就想起她第一次入宫的时候,当时她六岁,父亲战死母亲殉情,她从战场被人护着撤退,沈夫人接她来了顾家,怕她闷着出了问题便带她来了宫宴。

    她不喜欢人多纷杂,带着人闷头乱走,也不知走去了哪,碰上了一个盯着鸟儿的奇怪男孩。

    她模模糊糊也记不清许多,只记得他生得漂亮,锦衣华服却不是时下正兴的款式,周围也未跟着奴婢,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不受宠爱的孩子。他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站着的鸟儿,鸟儿旁边躺着一只幼鸟尸体,看来是它死去的幼崽。

    他也不惊扰鸟儿,只是沉默地观察,偶尔露出些困惑的表情。

    但她也就只记得这些,六岁到八岁这段时间她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直到八岁之后才渐渐从恍惚中走出来。

    路过御花园,宋容章突然侧目看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

    ?有点莫名其妙,但出于礼貌,顾和玉还是微微一笑以回应。

    结果这人又扭过头去再也没看她,那最后扫走的一眼看着似乎还藏着些委屈。

    眼花了吧?顾和玉心里叨咕着,虽说是嫁过来第二日,但这位宁王殿下可是和传闻中那凶恶狠戾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和母亲描述的冷峻但正义十足的少年也不同。

    怎么看着,还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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