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玉

    “听说没啊,那位要成婚了,女方是顾相家二小姐。”

    “可不等着你们说嘛,顾二小姐这般绝色,看着娇娇贵贵,竟敢真嫁活阎王?”

    “不知,但我知是圣上御旨赐婚,定然拒不得。圣旨下来那日,我远远路过顾府那条街,还看着中官捧着圣旨宣读呢!”

    “那怎么不是顾家大小姐?她也尚未婚配吧,长女未嫁,次女先行,不合礼数吧。”

    “我听说我家在顾相府上当差的亲戚说,这婚事是顾二小姐求来的。不知为何,顾二竟对那位生了心思,拼死拼活求着顾相请圣上赐婚!”

    “瞎说,明明是那位一见倾心吧,据说是前些年春狩,顾二英姿飒爽,那位见之寤寐思服,特意向圣上求的圣旨赐婚!”

    “都不对!要我说,这里面定然有些弯弯绕绕,世家贵族的婚事哪有咱们小百姓简单,定然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诶诶,老兄这可不兴说啊。不过那位如今不还在渔阴,如何成得了亲?”

    “不知道。但要是我,放着这般美娇娘,浪费花烛夜得悔一辈子!”

    “嘁,以为那位和你这般。当年那位明家小姐艳绝京都,也没见那位心软?”

    众人忽而噤声,大厅忽而陷入沉寂,片刻后便有人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哎不知到时候顾家嫁女排面多盛,我可记得顾相夫人出身江九沈家。”

    “是啊是啊,想必在京都也是难得的盛况。过几天便能见到了,说不定还能抢到些大人们散的喜钱哩!”

    “到时候还能来这点上一壶醉春,美哉快哉!”

    酒盏里倒着浊酒,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壶热酒便下了肚。已到深秋,一场秋雨之后,天气陡然就冷了起来,街道的风似乎要刮掉皮肉钻进骨头里,众人皆躲在酒馆里避避风寒。

    远在渔阴,玉林山脉千里覆雪,放眼望去唯有长针松树缀着些许暗沉的绿。长空无云,可即便是没下雪的天气,天空也是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远处塌下来。

    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弓着背鬼鬼祟祟地在林间穿行,身上穿着汉人服饰,只是眉眼立体,胡须浓密,是明显的鲜卑长相。

    忽而两人停在树下,一人低声吩咐同伴:“停下停下,就是这里,快点拿出来。”

    “先挖坑,把雪拨到一边去。”另一人挥了挥手,指着能埋住膝盖的雪地说道,“雪太深了,神火会熄灭。”

    “全知全能的腾格里,请保佑我们。”

    两人掏出铲子,开始卖力地铲雪。

    两道锐利的白光飞快划过铲雪的二人,瞬间便响起利器插入身体的沉闷撞击声,艳红的血应声喷在雪地,在地上染了数滴血花,两个大汉便捂着脖子哼哧哼哧挤出几个字:“那个……疯……子……”

    来不及说完,两人便瘫倒在地上,雪被染得更艳了。

    “这是第几批了?”

    冷淡的声音响起,如玉石相击,却凉薄的可怕。

    男子一袭朱樱红衣,一手持弓,一手执箭,见两人已经死透了,便放下搭在弦上的箭,随手插进雪堆里。

    “回大人,第七批。”

    “给这两个也丢进坑里喂狼。对面对面老爱跑来这挖坑,这几日我回京有点事,好好守着,别给人钻了空子,死了就丢坑里。”

    “是,大人。”

    男子朝着南方遥遥望了一眼,嗤笑:“一群废物,真是想不出来别的法子了。”

    他压着眉,看着很不耐烦。

    斗不过便把念头打在他身上,趁他回渔阴不在京都,给他塞了个娇娇贵女,想这样就能拉拢他。也真是舍得。

    顾和玉。

    这三个字荡在他唇齿之间,无端端生出两分暧昧旖旎。

    特意请了圣旨,他若是不回去,倒是辜负了他们一番苦心了。

    深秋转冷,暗沉的天色笼在京都上空,平添了几分冷肃。

    顾府要嫁女儿了,阖府上下贴了双喜张灯结彩,看着也喜庆了不少。

    待嫁的日子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直到出嫁前一天晚上,顾和玉院子才算热闹起来。

    “真是苦了小姐了,老爷居然真狠心送小姐进火坑。”小丫鬟在一旁真情实意地抹着眼泪,一边哭一边给顾和玉梳头,“那宁王哪是良人!更别说他守着渔阴那片不毛之地,听说到处都是黄沙,吃不饱穿不暖,小姐嫁过去可怎么办啊!”

    小丫鬟泪眼朦胧,看着自家小姐光滑细腻的肌肤,更是悲从心来。

    “小姐这么好,嫁谁嫁不得!”

    顾和玉舀起一捧水,不紧不慢浇在身上:“秀秀,大喜的日子不要哭。嫁谁不是嫁,宁王虽暴戾,但我好歹担着王妃的名号,吃喝无忧,这也便足矣。”

    少女声音清脆,说起话温温柔柔,让人如沐春风。

    她生得极美,肌肤白皙,唇红齿白,桃腮粉面,一双含情眼不笑已是醉人三分。举手投足尽是雅致,一颦一笑皆入人心。

    “可是小姐……”

    “我本来就不是顾家的女儿,是顾夫人心善,将我认作是女儿。如今高嫁宁王,已然是天大的福分了。”她含笑说着,语气尽是恭谦。

    秀秀也平静下来,她们家小姐向来是这样,温和知礼,落落大方。可正因为是这样,秀秀才更心疼自家小姐。

    秀秀十二岁就跟在顾和玉身边,如今已有七年,她看着顾和玉吃了不知多少委屈,最后成了如今这样温温和和的性子。

    外边传来嘈杂的走动声,顾和玉轻轻拍了拍秀秀的手:“好了,擦擦脸,得换婚服了。”

    秀秀应声退了下去。

    浴桶里的水依旧温热,蒸腾的雾气扑在脸上舒服得让人眯起眼。

    顾和玉压了压身子,让水没过身体:“哎,难得这么舒服一下,这破天真是冷死了。”

    舒舒服服爽了一把,顾和玉擦干水穿戴好衣服走了出去。

    秀秀已经拿着衣服侯在外面了,见顾和玉出来便赶忙将衣服为顾和玉换上。

    “夜里天冷,小姐小心可别感冒了!”

    “好。”顾和玉穿上衣服,开门一阵穿堂风扫过,吹得她一个激灵。

    “什么鬼风!”她搓了搓胳膊,低声暗骂。

    屋外没人,秀秀听着一愣。

    应当还是幻听吧,她家温温柔柔的小姐怎么可能骂人。

    “快些走,秀秀,赶紧回屋里去。”说着顾和玉飞快迈开腿。

    秀秀小跑跟在旁边,顾和玉生得苗条修长,步长就胜秀秀三分。

    等到了里屋,灯火通明,里面早就堆满了人。

    “阿玉?”温和的嗓音响起,顾和玉后背一僵,连忙走上前握住坐在桌前妇人的手。

    “母亲,您不是在江九礼佛吗?”

    妇人身旁还站着位俊俏少女,顾和玉又朝她点点头:“阿姐。”

    “嗯,娘找你,你跟娘说。”顾华亭摆了摆手,转身走出内室。

    顾夫人前些年与顾父起了争执,一气之下便回了江九娘家。

    “阿玉……”顾夫人长叹一口气,“他顾长宗不是东西,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但还好赶在你大婚之前回来了。”

    顾和玉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转而问道:“母亲身体好些了吗?”

    “不用挂心,江九养人,已然好了大半。”她顿了顿,接着道,“我本在江九为你和阿亭相看了两户人家,想着明年春天带你们一起回去……”

    “罢了,不说了。”顾夫人摇摇手,后面的婆子捧着匣子走上前。

    “这里有十家商铺并上十万两银子为你添妆,还有些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你且小心收好,顾家算是没什么指望了,顾长宗既敢将你嫁给宁王,便是一点父女情分不留,日后你也不必顾忌他。若是有难处便传书江九沈家,阿娘为你撑腰。”

    顾夫人眼角泛起泪:“当年玉明姐把你托付给我,我却因着自己的事没能照顾好你,不知百年后和玉明姐黄泉再会我有什么颜面见她。”

    “没有的事。”顾和玉摇摇头,接过匣子抱在怀里,“娘亲丢下我跟爹爹去了,我一个人留在世上本该是活不下去的,母亲收留了我,养我十四载,对我来说便是再造之恩,和玉会记一辈子。”

    “好孩子。”顾夫人终是忍不住泪水涟涟,“宁王看着冷清,本心却不坏。当年母亲在华安摔断了腿,便是宁王给母亲背回来的,也是捡了条命。嫁过去之后,阿玉定要安分守己,不要听你父亲胡言乱语,好好做你的宁王妃便好。”

    顾夫人拉着顾和玉絮叨了许久,终是身体撑不住了起身抹着泪离开。

    顾华亭看了母亲一眼,转身给小妹拉到一侧,走廊的风呼啦灌顾和玉一脸。

    “阿姐,怎么了?”顾和玉脸冻僵了,看着顾华亭依旧面不改色心生敬佩,不愧是她十五岁便开始掌家的阿姐。

    顾华亭狠狠搓了搓脸:“今天有点冷啊。”

    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了支金簪递给顾和玉,眼神示意她接着。

    “这是什么?”直觉告诉顾和玉这不是简单的簪子。

    “金簪啊,我给你的添妆。不过我找人做了点小改动,里面放了能麻倒十头大象的麻药。”

    ?

    这或许已经不是小改动了。

    “你若是看宁王不爽,他想用强的,你按住顶部然后往宁王身上轻轻一扫,他就不省人事了。”顾华亭一脸淡然,认真做着演示,“不过宁王习武,或许得扫两下。”

    确实是好东西,顾和玉小心捏着簪子捧在手上:“谢谢阿姐!”

    “没事,好好嫁,没钱了和阿姐说。”

    看顾和玉收下簪子,顾华亭也没打算逗留,转身赶向顾夫人。

    顾和玉也转身进了里屋,再过几个时辰接亲的人应该就要来了,她得好好准备了。

    看着手里的簪子,她犹豫片刻还是吩咐道:“等会儿梳妆的时候,这簪子也插上。”

    前些日子她买来的蒙汗药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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