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所以，我们一共要完成三个考核项目。”

    哨兵和向导并肩走在没有任何装饰品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下人的轮廓过于尖锐，清晰得不真实。

    戴凡斯比她高半个头，讲话时总是低着头寻找她的视线，确认她有没有跟上。她可以看到他清晰而有力的下颌线，脖颈优美的线条，别在耳后翘起的凌乱长发，以及他眼中柔和清澈的焦糖棕色。

    “前两项分别考察我们各自的专业能力，也就是你的实战能力和我的精神协调力。我们应该都没有问题吧？”他笑着说道，带着一种恰到好处，不令人生厌的高傲，“当然，如果我们都通过不了，这座塔就该倒闭了。”

    “虽然我一直怀疑塔和哨所的存在就是对纳税人的钱最大的浪费。我现在依旧这么认为。”他补充道，故意瘪瘪嘴作出一个鬼脸。

    霍泊琳忍不住为他公然的不敬笑出了声。如果是其他人说了这些话，她可能会担心对方被教官关进禁闭室，然后被折磨疯。

    可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戴凡斯被关进禁闭室的话，她只会觉得他赢了，因为他成功让权威害怕了。

    “最后一项考核是唯一有点意思的，‘创伤测试’？”戴凡斯继续讲着，在这几个字上讽刺地加重了读音，似乎预示着下一轮批评的到来，“说实话，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首先我们没有上过这方面的课，超纲考试是不厚道的，其次我认为被关在塔里本身就是一种创伤，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自动通过这个测试。”

    她近乎沉默地听着戴凡斯慷慨激昂的陈词，嘴角忍不住上扬，下意识地更着他点头。向导见自己得到了她的认同，也咧嘴笑了。

    霍泊琳清了清嗓子，“我明白了。所以前两项就和我们平时的训练内容一样，最后一项未知，对吧？”

    “没错，而且前两项是我们两个一起，第三项是分开的。”

    “明白了。”

    她原本应该自己读塔内下发的文件的，但她这几天已经因为两人的意外结合做了太多噩梦，每天都在处理个人情绪，所以完全没有精力准备考核。好在她的向导搭档并没有责怪她，也没有追问，反而一再保证他们绝对可以拿下考试。

    “好了，我们进去吧？”

    随着两人通过了训练室门前的瞳孔识别，戴凡斯将手指按在大门的开关上，转头向她确认道。

    “走吧。”

    霍泊琳点了点头，率先走进了逐渐滑开的大门。

    好黑啊，她忍不住皱眉，等待眼睛适应昏暗。

    考核开始前的训练室几乎是完全的黑暗，只有角落里的监测器稳定地闪着蓝色的微光，其余的道具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完全判断不出形状。

    随着两人站定在自己的位置，一块全息屏幕出现在训练室正中央，点亮了四周的一切，霍泊琳这才发现这是她五年来见过的最大的一间训练室。

    太深了，几乎望不到尽头。

    她颤抖着吐出一口呼吸，哪怕已经连续四年排名第一，她仍然害怕每次考核，她总是忍不住觉得下一次考验就会是她的失败，路恩佐说这是“冒名顶替综合症”。

    但她的搭档似乎完全没有这种问题。

    “我需要把头发扎起来，”戴凡斯的声音忽然打破了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安静，“你需要吗？”

    说完，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腕，上面满满当当挂了十几个不同颜色和材质的发绳，她怀疑这个人平时就把它们当作手链在用。

    “我不用，谢谢。”

    虽然她的头发很浓密且严重自然卷，多数时间都像一只野生的狮子，但她仍然不习惯扎起来，她更喜欢自由。

    于是戴凡斯开始整理起头发，她转头看向他，紧身训练服勾勒出他宽阔结实的肩膀，背部某一束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而牵动着，仿佛某种艺术表演，在微弱的光线下更具煽动观众的暗示性。

    他的头发其实也没有那么长，肩膀以下一厘米而已，但扎起来的气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更为强势和洒脱。

    发现她在盯着看后，戴凡斯冲她投来询问的眼神，于是她摇摇头，移开了目光。

    训练室很快响起机械的提示音，仿佛一股吹过耳后的冷空气，使她不禁战栗了起来。

    “尊敬的哨兵和向导，欢迎来到中央塔先进而严峻的模拟训练系统，今天你们将面对的是‘共鸣测试’考核，也是考验您与新结合的搭档的默契以及战术技能的最佳项目。”

    “通过高度逼真的模拟场景和错综复杂的战术需求，我将挑战你们的极限，以及在最极端环境中的作战能力。”

    霍泊琳倒吸了一口冷气。

    “请参与考核的哨兵和向导在签到系统上确认。”

    机械提示音刚一结束，一块较小的全息屏就悬浮着飘到她面前，幽幽闪烁着蓝光，显示出手掌形状的指示图像。

    霍泊琳将自己的手按在了上面，几乎同一时间，戴凡斯也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模拟训练系统开启。加载‘共鸣测试’。祝您取得卓越的成绩，为中央塔的繁荣做出贡献。”

    她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就看到偌大的训练室一瞬间在全息投影的灯光下亮起，训练室的墙壁和地板迅速改变着形状，一两秒之后，一个由大量土墙和废墟组成的逼真场地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看着面前几乎完全由钢筋水泥搭建，未经粉刷的废旧工厂，前方大片低矮而曲折的砖墙，以及四周零散的几辆报废轿车，荒芜的土地上斑驳的几丛杂草……她意识到这是一场城市战斗训练。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很逼真，就连爆炸后空气中的硝烟味都分明异常，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也远远传来。

    她在科技课上听说过，训练室的一切结构都是由可变形的智能材料组成的，可以在接到系统指令后迅速重新排列，模拟出各种地形。此外，材料仿真技术可以为墙壁，树木，甚至敌人模拟出真实的触感，并配合训练室的其他装置进一步模拟声音，气味等。

    这些虚假又真实的物体可以被哨兵感知，并通过精神链接进入向导的意识，使两人可以分享感官数据。

    “受试者有一分钟的时间装备武器，一分钟后考核将正式开始。”

    机械提示音话音刚落，两个黑色物体就飞速掉落在他们面前。戴凡斯立即捡起了标有他名字的冲锋枪，娴熟地给子弹上膛，并将多余的弹匣塞进腰带和大腿上的口袋。

    当霍泊琳看到眼前的地上闪烁着她名字的武器时，几乎愣住了。

    一只黑色握柄倒插在沙土里，已经不是个好兆头，她将它拔出来发现是把只有巴掌大的匕首，偏转刀锋时，锃亮的刀刃将她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愕倒映得一清二楚。

    究竟是谁想出来让人用一把匕首抵御荷枪实弹的？

    身旁立刻传来戴凡斯没有忍住的一声轻笑。

    “交换？”戴凡斯绅士地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枪，然而还没等她回答，面前的显示屏就变成了警告的红色，并发出一串刺耳的“嘀嘀”声。

    “违规警告一次。请哨兵装备自己的武器。”

    “嘶。”对噪音敏感的霍泊琳立马捂住了一边耳朵。

    戴凡斯冲她同情地笑了笑，“别担心，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十，九，八，七……”

    手握着那把锋利却只适合于肉搏的匕首，霍泊琳已经感觉到血液在涌向大脑，而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跳着。

    通常来说，作为搭档的哨兵和向导可以选择两种作战方式。绝大多数情况下，向导根本不需要真的上战场，他们会在后方远程协调哨兵的五感，靠精神力传达战术指令，而凶猛的哨兵会独自解决敌人。

    但现在她没有武器，所以只能选择第二种，也就是让向导跟在她身边一起行动。

    她并不质疑戴凡斯的作战能力，但第一场测试明明应该是针对哨兵的项目，但现在看来她武器技能根本发挥不了作用，近战甚至未必保护得了自己的向导。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待在后方，靠精神链接协助我，你会听吗？”霍泊琳苦笑着转向戴凡斯，希望能选择一种对他风险更小的战术。

    “四，三，二……”机械音的倒数还在继续。

    戴凡斯露出一个孩子气的顽皮笑脸，摇摇头说：“不。”

    哨兵似乎早有预料，笑着叹了口气，“加油。”

    “任务开始。”

    四周的声音忽然安静，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霍泊琳几乎以为系统发生了故障。

    下一秒，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流和浓烈的焦糊味两人迅速卧倒在地面上。

    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