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雾猗一身素净的职业套装笑着看向对面年轻的少年语气温和：“小欲，最近感觉怎么样？”。
对面的少年碎发下冷玉般的面容上满是脆弱倚靠在椅子上动作嚣张。
江欲嗤笑哑声，“就那样呗。”
许雾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江欲直了正身子，窗外的阳光刚好打在他如吸血鬼般过于苍白的脸上眉间有些不耐烦眯着眼——“吃饭，上课，做作业，上厕所，睡觉。”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江欲扯出笑无力吐槽。
许雾猗对上少年的目光，里面空无荒凉像是溺在水里拼命挣扎最后无力妥协。
她主动抛出话题，“最近有乖乖按时吃药吗？”
说到这里江欲脸上像是想起什么事情笑出声，“有，你知道吗？”
话还没有说完他发出阵阵笑声，笑得眼里的泪都溢出。
攸然一收，没了笑无表情地靠在椅子上，语气幽长怅然。
“他们怕我死了，药都一点…一点…按时、按量给我。”
江欲无趣嘲讽，“早干嘛去了？真好笑。”
许雾猗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许姐姐，下次见。”男孩从卫衣兜里掏出手机，毫无表情的关掉手机的闹钟。
“我得去补习了。”
许雾猗好像看见少年脆弱锐利的脸上透着“看，果然如此吧。”
“再见。”
许雾猗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脆弱又孤独，沉了沉心。
想到江欲初次来到“允许”时，少年细长的眼尾上挑冷恹悴损，嗓音嘶哑暗淡：
“他们读不懂我的灵魂，却道我无病呻吟。”
办公室内响起手机里舒缓的小提琴曲前奏将许雾猗的思绪拉回来。
许雾猗俯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陌生号码。
她接起电话，“你好，我是许雾猗。”
“你好，我是赵喆。”电话那头的男声干净沉稳。
那道许见未听无数思念熟悉的声音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撞进许雾猗平淡的日子里。
就像锅沸得正燃的热油里不小心落入一滴水，顿时吱吱乱响四处溅射，砸得许雾猗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男声沉默会儿又继续说着，“也许，你忘了。我们是高中同学。”
“好久不见。”许雾猗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细听语气还是透着些许紧张。
男声怔愣一瞬，随后笑道：“好久不见，学委。”
“我还以为，你忘记赵喆是谁。”
怎么会忘记，
赵喆就是赵喆。
那个张扬又温柔的少年，只是站在那，就足以温柔了整个世界。
“我想预约心理咨询。”
许雾猗有些着急，“是…你生病了？”
仅仅五个字许雾猗鼓足勇气才说出来。
“谢谢关心。但不是。是…我的朋友。”
许雾猗听到他的否认才放下心来，却想不出来要说些什么，紧张急促地说：“我周四下午两点有空。”
“好，谢谢。”正当许雾猗以为他要挂断电话时，突然响起声音：
“学委，怎么多年你胆子还是这么小？”
许雾猗听清他话里的调侃，一下烧红了脸。
“没，没有。”许雾猗断断续续地回。
只是光听你的声音，心就不受控制地跳动，想说的话太多反而说不出来。许雾猗在心里说道。
“那…再见。”
话说出来的时候，许雾猗忍不住地失落开口：“再…”
“嘟——嘟——”
“见。”
许雾猗将他的号码添加成联系人将备注改成：“涤烦子。”
涤烦子，
烦是他，涤烦也是他。
登开微信，通讯录里的添加手机联系人翻找他。
赵喆的头像是熟悉的日光笼罩雪山，微信名叫东方美人，个性签名是姚鼐的《登泰山记》——“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许雾猗不由笑出声，申请添加。
短短的几十秒让许雾猗的心就像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反反复复。
突然，手机里弹出通过的消息。
许雾猗笑弯了眼点开对话框，上面显示一条系统消息。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许雾猗盯着对话框点开他朋友圈，可能是因为工作原因，动态廖廖无几，都是一些风景和美食。
最近动态是在同学聚会的那天，发了张太阳雨里的彩虹，配文：见者好运，所以，可以许愿了。
许雾猗忍不住地点了一个赞。
她心情雀跃地拨通“允许”内部的电话，“婷婷吗？”
小助理张婷婷接电话：“啊，姐，你说。”
“帮我把周四一下午的来访者往前排吧。”许雾猗想了想又改口，“不，周四一天的吧。”
“姐，那天有四个来访者，你这，怕连中午饭都来不及吃吧。”
许雾猗笑笑道：“没事。”
“叮哒”的一声，手机弹出信息，她有些激动地点开看。
是爸爸，
【宝贝女儿，在不在？】
许雾猗有些失望地回复，【在】
【不开心？谁惹了我们家的一一不开心？】
许雾猗努力忍下心里的失望尽量不迁怒别人，【没有】
那头的许爸爸发了个摊手耸肩的表情包。
手机里响着金币的声音，那头的许爸爸大方地发个红包，备注写着：开心。
许雾猗心里的失落顿时被许父的关心抚平，收下红包，里面有一万。
【下班顺空的话，帮爸爸带份八珍阁的八宝鸡给你妈妈。】
【好。】
对面发来一个胖嘟嘟粉红小兔不断鞠躬的表情包。
许雾猗找了个傲娇小鳄鱼摆手的表情。
仲夏的晚间，凉爽的微风穿过窗口徐徐而来。
洗完澡，穿着睡衣的许雾猗躺在床上倚着枕头打开笔记本，点开很久以前视藏的一些视频。
许雾猗盯着屏幕，安静地看着视频里的赵喆。
视频整体猛烈抖动画面先是在地面上，背景声是拍摄者剧烈运动喘息声和喧闹杂谈声交织。
过了会儿，镜头抬起就在不经意间闯入少年的背影。
他站在台旁，台下有些哄闹，正在发言的主持人不断地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
终于在众位同学迫不及待的掌声中，礼堂的光“咚”的瞬暗下来，一束光引他入场。
赵喆左手看似随意拿着小提琴和琴弓站，向下鞠躬后倏然抬起长臂笑笑调整面前的话筒。
舞台上，少年丝绸的戗驳领严肃矜贵，白领结干净洁白，黑色的燕尾服双排扣衬得他身型挺拔修长。
调好话筒后，开始表演。灯光下少年眉间灸热恣意，微仰着头向左侧靠将下巴放在琴托上，像只高傲的天鹅。
左手放在琴颈，右手起弓。
舒缓的前调随着身体轻微摆动，左手不断揉弦，琴弓转换。
黑白之间，少年自信从容。
——《D大调卡农》
卡农的魅力在于你幸福时能听到忧伤，沉沦时能听到希望。
六分三十秒。
赵喆结束后，台下学生群众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和鼓掌蔓延到礼堂每一个角落。
赵喆吐了口浊气调皮地耸耸肩向上几步，左手拿琴背身，右手向上往下绕几圈，右腿向下交叉鞠躬。
所有同学像是受到什么感染，嘴里发出响亮的口哨声，同学们纷纷喊着——
“帅喽，老赵。”
“Phosphene。”
镜头凑上前去，怼上赵喆的脸。正在脱下燕尾服递给身边的人，内搭的白色短马甲让他优雅温润。
他似是没想到怔愣一下。
“赵同学，我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赵喆还没有说话，一旁站在光影下线条柔和桀骜的少年慵懒地拿着琴弓眉眼烦燥“嗤”了一声。
“可以。”赵喆笑着。
李鹿青舌头抵着腮不爽地拿着琴弓作勒脖子的动作。
“这些都是同学投票最高的问题，很快的。”摄影的人似乎特别害怕李鹿青解释道。
拍摄者问道：“为什么要拉这首曲子？”
赵喆看起来真的认真在思考，缓缓说道：“快乐听卡农，悲伤也听卡农；年轻听卡农，年老也听卡农；成功听卡农，失败也听卡农。”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
“全世界都在听卡农……”李鹿青慢悠悠地补充道。
赵喆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眉间噙笑正了正声。
“这首歌，仿佛见证了人的一生，无论喜怒哀乐，无论生老病死。”
拍摄的人对上李鹿青桀骜冰冷的眼神连忙说，“最、最后一个问题。”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拍摄者连忙解释，“我是代温兰七中广大女同学问的。”
赵喆笑了装作认真回答的样子，“我喜欢——”
他眼含笑故意拖长腔调吊人胃口，
“我喜欢的。”
他的话，
合起来是——“我喜欢我喜欢的。”
拍摄者有些疑惑，却见赵喆拍着旁边人的肩向镜头摆了摆手张扬恣意。
“走了。”
张扬的少年最是惹人眼，只要意气风发地站在哪里，什么都不用做，就是顶顶好的。
许雾猗看着镜头里的赵喆，心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
时隔多年，依然心动。
“一一。”敲门声咚咚的响起，门外是周皎的声音。
许雾猗面若桃霞只觉耳尖烫得发痒应声关上电脑走出门。
“怎么了？妈妈。”许雾猗询问，平时这个时候的母亲应该还在追剧。
周皎的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一瞬温柔地打趣道：“又在看那小男生的视频？”
许雾猗羞答答地唤她：“妈。”
周皎见她害羞转移话题，“周六，陪妈妈去个地方，好吗？”
“好。”“那你快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周皎看着她关上门眼里闪过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