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清没有醒太迟，萧秘书过来的时候她就听见声音被惊醒，即使陆明深已经放轻动作了。

    迷迷糊糊坐起来了，白风清捂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脑子很快清醒，她睁开眼看到门口站了好几个人，挑眉：“你们要干嘛？”

    “我让李医生来给你看看手，刚才睡觉应该是压着了。”陆明深赶忙解释，侧开身让萧秘书跟李医生进门。

    萧秘书手中提着很大的保温盒，里面应该是陆明深吩咐的饭菜，而李医生则是提着医药箱。

    白风清对这位李医生有印象，似乎是陆明深家老医生的儿子，前些年那位老医生还给陆明深当家庭医生，现在看来是老人家已经退休，轮到学成归来的儿子上任了。

    对于医生的话白风清比较听，她乖巧地掀开自己的短袖，下面还包着纱布，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李医生手脚麻利地解开纱布，看到里面的伤口，说：“恢复得还不错，现在肉正在生长期，还是尽量不要使用这一片的鸡肉，避免撕裂。”

    “我知道的，去医院的时候也这么吩咐过了。”白风清看到伤口也松了口气，她下午被陆明深抱住的时候就在担心伤口会不会裂开，现在看到没有出什么问题，感觉应该是快痊愈了，肌肉逐渐有力。

    检查完伤口，李医生没留下其他药，让白风清正常休息就可以了，随后离开。

    刚好这个时候萧秘书摆好了饭菜，快速提着保温盒消失，相当识时务的样子。

    陆明深招呼白风清：“风清，先吃晚饭吧？”

    白风清起身走到餐桌旁，在摆好的第二份餐具前坐下：“你今天不用上班吗？居然可以在我这待这么久。”

    “请假了，我是老总，请两天假公司要是就倒闭了，那我这么多年就白忙活了。”陆明深无所谓地说，抬手给白风清舀了一碗汤。

    “哈哈哈哈……所以，早上我听萧秘书说我不用去公司找你，是因为你在家，根本没去上班？”白风清忽然想起来这件事，她上午看到消息还以为陆明深找到新欢不打算跟她合作了呢，结果中午就在家门口碰上了。

    陆明深夹菜的手一顿：“上午……我去墓园看了看，就觉得，好像是应该往前走了，人不能总困在过去里。”

    白风清明白了，人嘛，总要看见生生死死的，才能忽然明白人活着的可贵，意识到自己曾经荒废了多少时光。

    这么想着，白风清抿了一口汤，赶紧跳过这个话题，说：“挺好的，这个汤不错，你快尝尝。”

    僵硬的转移话题，让陆明深笑起来，跟白风清吃了顿饭，就像八年前那样。

    其实不看身份，他们两个曾经确实跟普通情侣没什么不同，或许是白风清这人太过松弛，跟她在一起不用总是绷着，久而久之，陆明深都习惯跟她做日常生活中的任何事。

    吃过饭后天刚好暗下来，陆明深蹭了白风清一顿餐后水果跟果汁，实在不能待了，才准备起身出门，到玄关时，陆明深突发奇想：“正常来说，不应该挽留一下吗？”

    白风清无奈地说：“次卧没收拾呢，而且我要给夏满打电话了，下次吧，机会有很多不是吗？”

    “也是。”陆明深没说他猜到了次卧里都是什么，也知道白风清没让他留下的真正的原因，他们总是这样，点到为止，就明白彼此的意思。

    送陆明深到小区门外，白风清站在路边树荫下跟他挥挥手：“回去后好好休息，没有什么事情是睡一觉不能过去的，如果有，就多睡会儿。”

    陆明深点点头：“你也早点休息，医生说你最好不要熬夜。”

    站在门口看车子融入车流中，白风清抬头看了眼天色，转身回家，锁上门后她肩膀缓缓塌下来，环顾一圈，疲惫地走到次卧，打开门，里面是她所有用来假装温书宁的东西。

    从照片、资料到各种几乎同风格复刻的衣服首饰，连鞋子都有，而这些她从来不会放出来。

    假装另外一个人很辛苦，需要做的准备很多，对当事人来说估计也很可怕，但那是白风清走到陆明深身边最快的办法，只有被看见了，她才有机会提后面的要求。

    现在人已经联系上了，陆明深也答应了帮忙，白风清看着次卧的东西，思索一会儿，开始打包。

    东西买就买了，能留的就留下，不是很喜欢的可以挂二手，她回来前准备的计划即将完成，不再需要这些道具。

    一开始白风清的计划就是以蹭陆明深的旧感情为主，她相信陆明深其实很喜欢她，不是爱情的喜欢，也不是喜欢她这个人，单纯觉得跟她在一起可以放松。

    八年前白风清就发现了，后期陆明深对她忍耐度相当高，可能是羡慕她的随心所欲，所以在不需要面对别人的时候，会来她这里放松一下。

    只要能让陆明深知道最后她发疯是因为想离开，那陆明深自然就会更怀念她提供的情绪价值，从而愿意帮忙。

    现在虽然被顾颜颜他们搅和得有点偏离计划，不过大体是一样的。

    白风清收拾了一晚上，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其实根本没怎么睡，将次卧收拾得干净简约，可以住人了才回到主卧休息。

    多出来的那些饰品跟衣服，还能穿的就放进主卧的衣柜中，一些确实不喜欢的，就连夜拍照挂了咸鱼，全部半价出手，就当是断舍离了。

    等到白风清醒来的时候，她手机里已经收到了消息，是萧秘书，问今天白风清是否需要接送，需要的话，她可以来接送白风清去陆家的公司，跟之前一样。

    收到消息白风清就知道陆明深回去上班了，那么难过居然还只有一天假期，然后就得回去上班，老总也得那么辛苦，就愈发对比得纨绔子弟多快乐。

    白风清想了想，回给萧秘书说可以，让她稍后来接就行，看萧秘书自己的时间安排，她无所谓。

    随后白风清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稍微掩盖了一下自己的气色，换上自己常穿的格子衬衫跟短裙，背着自己的大背包去楼下等萧秘书过来。

    萧秘书似乎一直在等她回消息，立马回复说可以立马出发接送，让白风清稍等。

    白风清完全不急，她就一个去蹭饭的，自然客随主便。

    怕白风清久等，萧秘书来得特别快，从等候的时间上看，像是飙车过来的。

    看到眼熟的车子在眼前停下，白风清有些诧异，而萧秘书已经下车给白风清开车门了，不知道为什么，白风清总觉得她态度比之前更恭敬，完全不像昨天给她发通知时有些不冷不热的样子。

    等上了车，萧秘书从后视镜扫了眼白风清的衣服，闲聊一般说：“好像第一次见白小姐这样打扮，差点没认出来。”

    萧秘书跟陆明深对白风清的认知就是那些档案里的照片跟这些年的相处，档案中的照片拍摄时白风清没什么钱，她没要白家的钱，都是自己打工，衣服自然穿的都是校服，后来到了陆明深身边，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她应该穿得跟温书宁差不多。

    加上白风清有意控制自己的形象，隐藏自己的特征，他们确实没见过白风清本人到底什么样。

    白风清笑了笑：“天气太热了，我穿不来那种长长的裙子，所以换了下。”

    萧秘书听懂了白风清的意思，言下之意，是说从此以后，白风清不用扮演温书宁的替身了，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当自己，而她现在能站在陆明深身边，也不是因为这张脸，而是陆明深接纳了叫白风清的人。

    作为秘书，几乎知道老板所有秘密的人，萧秘书对人的态度就是陆明深的态度，在她那里，对待所有人的标准，永远按照陆明深的来，就像陆明深本人高于陆明深的爱人，爱人高于挚友，一层层排列下来，萧秘书对人多恭敬，就可以看出来陆明深把人放在心中的什么位置。

    白风清不知道陆明深怎么跟萧秘书说的，她自己大概为自己讨了个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位置，毕竟真的不是恋人，在她看来，他们就是两个互相停靠在一起的船，等风浪过去，迟早要回归自己的生活。

    云城，也从来不是白风清的终点。

    萧秘书稳稳地将白风清送到了公司，跟送夫人没什么区别。

    陆明深的办公室里一切照旧，高得看不见人的文件，还有安静到只剩白噪音的小厅，桌上又堆满了白风清爱吃的东西，还有一些小玩具，看来是怕白风清无聊才放的。

    进了办公室后白风清观察了一下小厅的位置，轻手轻脚给自己清理出一片区域，接着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电脑，开始链接各种线头。

    最近白风清的伤口逐渐痊愈，她也该把各种工作提上日程，干她们这行的，日常就是电脑、键盘，基本上都是与代码为伍，当发现她们失踪的时候，都是在跟代码跟bug斗智斗勇，基本上这时候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运行成功的话大概会诈尸一下 。

    考虑到陆明深需要安静，白风清都没带键盘，对着笔记本的薄膜键盘硬敲，她需要做的程序不少，有些是自己接的单子，有些是练习，准备考研的人，不能一个完整的程序都敲不出来。

    于是陆明深偶然抬头看到的就是一个面容呆滞、十指灵活但头发好像快烧起来的程序员坐在不远处，他甚至怀疑了一下这人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敲代码时的白风清居然比当年给白家写策划书的时候还憔悴。

    让陆明深幻视了楼下技术部的总监，每次要上新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的一脸破布娃娃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代码给打了。

    好不容易认出人来，陆明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白风清的学历，她是在西北的985大学读的本科，那边的计算机技术其实不是很强，她只是蹭了个专业过去的，本意是想逃离白家。

    本科毕业后，白风清回到云城耽误了一年，离开后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消息很难查，但是在夏满出生后，她很突然地就考上了首都大学的计算机系研究生，这等实力，只能说当年高考报的大学实在是屈才了。

    等到白风清研究生毕业，就接了云城大学的offer，回来当大学讲师，但看她本人的意思，现在就是找个工作暂时养活自己，还想读博。

    陆明深忍不住调出来白风清的档案，看着这相当漂亮可有点诡异的履历，他忽然想招白风清进公司，有能力的人其实不少，但像白风清这样有能力的同时又对商业有敏感度的人才实在太少了。

    计算机行业确实属于新暴利行业，可每年出来的程序员，总难免有各种不合心的问题，有时候陆明深跟技术总监说话都觉得头疼，可他跟白风清说话从来不会。

    当年白风清刚毕业，就给白家搞的策划书更是证明了，她无论从商还是单纯搞研究，都很有天赋。

    这样的人才，看见了不收进门实在让人难受。

    说夸张点，白风清在计算机行业里，可以叫六边形战士，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

    白风清正在跟那一堆报红斗智斗勇，忽然感觉背后毛毛的，一偏头，就看到陆明深直溜溜地盯着自己，顿时皱起眉头：“陆先生？你看我做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

    “算有吧……你有打算向大厂投简历吗？”陆明深带着期待问。

    “……”白风清好像明白陆明深想要的帮忙是什么了，“虽然我很想答应，但我觉得不合适。”

    陆明深听出了白风清没直说的话，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么大的公司，肯定不能任人唯亲，况且是技术部这么重要的地方，咱们俩的关系，如果能维系一辈子还好，如果不能，将来分割的时候就太麻烦了。”

    白风清笑了笑，继续看自己一片红的运行结果：“以你的角度来说，肯定是求稳为主，而我的角度，则是不想计划出现意外，我跟你说过，等事情结束，我就会选择考博，到时候再看看哪个博士点好，就转到那里去。”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有属于自己的计划，白风清的计划既然做出来了，就只接受不可抗力的影响，其他人可以成为计划的一部分，但只要影响了她原定的计划，并且成为了计划的绊脚石，那她可以用一切手段将障碍清除。

    陆明深无声笑笑：“我就是对你的简历有点心动，虽然料到了你会拒绝，但还是觉得好可惜啊。”

    得看多少简历才能碰上这样一个六边形战士啊？

    应该没有资本家会不喜欢这种好用的打工人，招进来就等于能替代很多愚蠢的下属。

    白风清忍俊不禁：“按照你的想法，那不等于招个生产队的驴吗？一个人当三个用？”

    “那也不至于啦，我们公司福利还是很好的。”陆明深矜持回答。

    “我才不信你，我当代理资本家的时候，想的也是怎么压榨员工，等我也成员工了，只想把所有的老板都挂路灯。”白风清头也不抬地说。

    这里的“老板”，还包括白风清当年的导师，她虽然不用给导师端茶倒水，但也觉得读研那几年，实在像是给人当丫鬟，好在导师还有良心，她写的论文、研究出来的成果都是自己的。

    要不然以白风清的脾气，在她成果名声散播之前，大概会因为跟导师扯头花而出名。

    两人偶尔搭话混到了中午，陆明深已经处理最近的一些合作情况，到了下班时间，诚挚邀请白风清共进午餐，然后就遭到了拒绝。

    “你先吃吧，我还没把这个代码运行出来。”白风清一边盯着某个论坛一边说。

    陆明深不是这个专业的，平时也不怎么看技术部的源代码，一般只看运行成果，于是好奇地端着碗坐在旁边看白风清敲。

    白风清不管他，光明正大地到各大研究生论坛查看类似问题的代码跟情况，对着自己的电脑环境、数据包、数据库折腾来折腾去，一通Ctrl+c、Ctrl+v后看到原本只有二十多条的报错变成一百多条了。

    两人一起在电脑前沉默，沉默中还带着汹涌的火气，好气哦，可是还得努力忍住撤回重新跑。

    陆明深看了两次就受不了了，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每次跟那个负责app主要框架的程序员说话对方火气都那么大。

    他看着一遍遍报错已经想把电脑都砸了，而白风清脾气这么暴躁的人，居然可以忍着，苦笑、深吸一口气，又继续后撤、修改，他都担心白风清憋出乳腺结节来。

    这一天下来，白风清什么东西都没吃，跑了一天bug，肉眼可见地炸毛，陆明深下班时跟她说话都逐渐小心翼翼：“风清啊，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晚上要不……休息一会儿？”

    白风清抹了把脸，对着自己修复了一天的代码，呆滞点头：“可以，都行，你定。”

    陆明深欲言又止：“那个……实在跑不了，咱们就别看了吧？休息休息？截止时间应该不是明天吧？”

    “哎……这东西就得一鼓作气，停了之后再改，只会想砸电脑。”白风清无奈地说，敲代码的时候往往不觉得累也不会饿，相当神奇。

    “没事，你就当给自己换换脑子，晚上我们出去吃吧？”陆明深赶忙提议，他怕白风清嘎在他办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