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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卓艾兰知道这件事后自然不会妥协,她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孩子的情况下,她得把现有的这个孩子利用到极致。

    于是卓艾兰给白家老三出了个主意,说既然算出来白风清对白家不算好,那是不是更应该放在白家的眼皮子底下看管着?要是随便送走了,难免以后出意外。

    当然,老爷子有心把白风清弄死也不好,毕竟是克白家的孩子,谁知道弄死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在一个对白家来说安全又可以完全掌控的位置,必要时候再把她处理掉就好了,不然光丢在一旁,她将来憎恨白家怎么办?

    这番说辞到底说动了老爷子,他已经老了,愈发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并且坚信自己是个好人,应该积德,即使他这一辈子,根本没做几件好事。

    白风清就这么活了下来,卓艾兰给了她两条命是真的,因为自己的yuwang,值得白风清两次因为她被困白家。

    家中多了一个孩子出来也不会影响到卓艾兰的生活,她照常跟白家老三勾勾搭搭,想上位当白太太,铆足了劲要生一个儿子,结果儿子一直没生出来,倒是发现了白风清足够聪明。

    一个几岁的小孩子,知道看人脸色、会主动照顾母亲,简直把“早熟”两个字刻在脸上。

    注意到白风清早熟并且相当聪明后,卓艾兰生出了新的想法——为什么,不借这个理由,让老爷子警惕起来,并且把她当做约束白风清的绳索迎进白家的门呢?

    这个计划实施得并不顺利,但在白风清一次又一次碾压白家其他孩子的时候,老爷子还是妥协了,他不敢想,如果他们对白风清不好,让她安稳长大后,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对付白家。

    老爷子完全相信了白风清克白家的话,逐渐不敢真杀了白风清,怕遭报应,最后想出来的办法是,不如就将她养废吧,只要人废了,什么命格、预言,都是虚的。

    就这样,白风清在还不是很懂事的时候进了白家,她一开始以为白家是接纳了她的母亲跟自己,结果一见面,就发现了不对,没有家人看家人是那样的眼神。

    嫌弃、厌烦、憎恶……所有不受欢迎的词都可以直接放在白风清身上,白家人无所谓卓艾兰的到来,却恨白风清的存在。

    小小年纪的白风清感受到了自己的不欢迎,也看见了老爷子眼中的恶意,于是将自己伪装起来,她要当一个适当愚蠢且听话的孩子,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这让她活到了长大,同样让老爷子起了另外的心思,他想等白风清高中毕业,就把她嫁出去,最好连大学也不要读了,一个女人,读那么多书干嘛?最后还是要嫁给男人的。

    卓艾兰也觉得对,她这些年一直没有孩子出现,怀疑是被白风清克的,便非常赞同老爷子的想法,也做好了跟白风清提要求的准备,结果是白风清先来问她要不要离开。

    离开白家去过曾经的苦日子,卓艾兰当然不想,不过她被白风清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没能将原计划的事情说出来,然后白风清就这么消失了。

    这时候白家人才发现,白风清对他们有多恨,恨到可以隐忍多年,悄无声息地离开,一点口信没透漏。

    到了这时候,再看不明白白风清的想法老爷子就算白活了,他知道白风清肯定对白家没感情,现在也长大了,不受控制,最好的办法还是让白风清消失。

    经过他们的查找与计划,最终决定在白风清真正消失之前,骗她回来,那次老爷子是真的想让她死的,结果白士堂知道了计划,看到白风清照片资料的时候,说白风清好像跟陆家掌权人在找的替身一模一样。

    那时候温书宁刚走没多久,陆明深正是最无法接受的时候,找得大张旗鼓,还间歇性发疯。

    白士堂急着做出成绩,他知道自己接手白家后反而把白家带得更差了,于是他向老爷子建议,白家的情况不好了,与其直接弄死白风清,不如将她送给陆明深,换白家喘息的机会。

    老爷子一开始并不同意,他还是觉得白风清的存在会让白家就此没落,奈何实在顶不住白士堂的哀求,就同意试一试,如果最后白风清没做到,就动手弄死她。

    这边机关算尽,白风清那边还挂念卓艾兰的血缘亲情。

    后面发生的部分白风清都是知道的,不过她应该不知道,卓艾兰怀孕的事老爷子其实知道,他依旧是最先知道卓艾兰有孩子的人,并且瞒了下来,还让卓艾兰在白风清回来后协助。

    老爷子的意思是,白风清重感情,可以让卓艾兰去毁掉白风清的心理防线,顺便毁坏她的名声。

    白风清听到的那些传言,其实都是卓艾兰根据老爷子的指示做的,当然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想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她那时候有预感,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个男孩儿。

    后来确认是男孩儿后,她就跟老爷子请辞,说想去乡下养胎,在云城内肯定已经不安全了,她不知道什地方会冒出来危险,而且白风清一旦知道她怀孕,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老爷子注重嫡子嫡孙,在他看来,就算老三不算长子,那也应该让他有一个儿子来继承香火,既然老三现在还喜欢卓艾兰,那让卓艾兰生一个儿子是应该的。

    于是卓艾兰就带着孩子离开了权力中心,这个时候白风清显然已经发现了自己被骗回来的真相,开始针对卓艾兰进行一系列计划。

    整个故事听起来,似乎完全没有白家老三的事情,这其实很正常,就像所有东亚家庭中消失的父亲一样,在家庭里,永远看不见父亲的身影,对方除了提供一条基因,仿佛不存在一样,完全就是丧偶式家庭。

    白家老三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来博取陆明深的信任,从卓艾兰那边听,倒是说,她其实并没有办法直接跟老爷子对话,老爷子也不屑于跟她说话,中间传话的人就是白家老三。

    三个人,做着同一件事,一个下命令的、一个传话的、一个执行的,完美符合古代封建阶级的分工。

    看似白家老三什么都没做,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乐得什么都不做,恶人都是父亲跟老婆干了,他就像一个大号的巨婴,只需要自己茁壮成长,清清白白,任何恶事都与他无关。

    陆明深被他们夫妻俩的行为恶心得不行,草草打发了两人,一直没跟白风清说起,如今倒是让她知道也没什么,反正白家已经没了。

    “好像……那批言还挺准的。”白风清在看完视频后如是说。

    批言说,白风清克白家,会导致白家的没落,竟是一语成谶。

    陆明深皱起眉头:“没有的事,以他们过往的行为来看,没有你,他们肯定撑不到今年,早亡了,我看那算命的,就是想说好听话骗白家老爷子的赏钱而已?”

    哪里就算得那么准,刚好是白风清导致白家没落?

    就算那算命的算得准,也是知道白家注定要亡,白风清在其中起了个延缓的作用,但看出来白家老爷子不想当人,于是顺水推舟这么说而已。

    一个家族该亡就是要亡的,不是临到头了把原因归咎在女人身上就可以逃避那些真正的原因。

    哪怕唐朝一直说杨玉环是祸国妖女,可一个深宫女子,她连干政的权利都没有,哪里就轮到她背锅了?她要是掌权人,骂她理所应当,她连皇后都不是,把所有的罪过怪在她头上岂不荒谬?

    白风清不算完全跟杨玉环的境地相同,她甚至比很多女性都要强势,但都以自保为主,白家要是好好纳税、不走私违禁品,她就是天大的本事都扳不倒白家。

    所以说,白家的没落跟白风清没太大的关系,他们迟早要亡,将锅全部推在白风清身上也太歪屁股了。

    听完陆明深显然也很偏心的话,白风清无声笑笑:“我知道,我信命,但不信这种不知道被传了几手的消息,况且也不算说得不准,放心好了,我对这个批言接受良好,甚至挺高兴。”

    “高兴?”陆明深不知道她高兴的点在哪里。

    “对啊,高兴,我知道自己能克死自己的仇人当然高兴,如果单纯是活着就能克死我所有的仇人,大概我会每天感谢一遍老天。”白风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陆明深能听出来白风清话中有话,他想,或许是与之前白风清说的真相有关,那得是多隐蔽的真相,才让白风清这种头脑的人都得回头低头找他帮忙呢?

    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都快把陆明深来的原意给忘记了,他斟酌了一会儿,忽然说:“风清,昨晚,是不是有人给你发照片了?”

    白风清倒也没隐瞒,笑了笑,直接把聊天软件打开给他看:“确实有,就一张照片,没多说什么?”

    两人的手机换来换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没有隐私。

    陆明深点开大图,看到照片上暧昧的场景,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凝视许久,长长叹了口气,将手机息屏还给白风清。

    “怎么不看了?”白风清有些看不懂陆明深脸上的表情。

    闻言,陆明深偏头对白风清无奈地笑笑:“不知道你们看到这张什么感觉,反正对我来说,好像……过去很久了。”

    白风清愣住,重新打开手机看了眼照片,问:“为什么这么说?”

    陆明深沉思一会儿,也打开一张照片给白风清看,这张照片的角度、人物、光线几乎跟顾颜颜发的那张一模一样,连人都如此相似,不过陆明深看起来成熟不少,而两个温书宁,长得依旧稚嫩。

    没有对比的时候,白风清还没发现,觉得是顾颜颜他们那伙人又找了个替身想刺激她,现在看到照片对比,她忽然明白,陆明深在意的点在哪里——他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了。

    时间带走了一切,他以为永远不会消散的爱意,在时间长河里,终究散在了那些无数个孤独的时刻,他没能很完好地保留下曾经对温书宁最真挚的爱意。

    不骗自己的男人,在这个时候,会怀疑,他真的如此真挚地爱过某个人吗?

    他们甚至没有在一起过。

    所有的情节、爱意,本质上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幻想,人死了,幻想就成了执念。

    但是顾颜颜一张照片,让陆明深意识到,他好像沉浸在一场多人扮演的荒诞戏剧中太久了,所有人感动于他对温书宁的爱,并且疯狂地不希望他结束这场诡异的戏。

    时间久了,陆明深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他想要过着这样的生活,还是周围的人希望他真的永远不会释然?

    陆明深从来没觉得他对温书宁的爱情,竟然一下子困住了这么多人,让顾颜颜邵以东他们也没从十年前的那场意外中走出来,如果他没表现得那么爱,那以他们的性格,会不会早就忘记还有温书宁这个人了?

    也不会现在以温书宁朋友的名义,做出许多对温书宁和其他人来说很侮辱的事情?

    两张照片,一模一样的脸,就是证据。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我看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子,就觉得很恐怖,”陆明深对着白风清苦笑,“你能想象吗?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好像所有人都被困在原地了,而这一切,是我造成的。”

    不管是出于对温书宁的尊重,还是对发小们的不忍,陆明深终究是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做得对不对?

    他想抽身其实是最容易的,看似陷得最深的他,在不选择放手的情况下,只要接受温书宁的死亡就好了,可他的朋友们呢?

    白风清垂眸看了眼两张时间跨度非常明显的照片,拍照的人技术很好,连眼神与表达的情绪都抓得那么相似,仿佛就是温书宁跟陆明深跨越了八年的时空,重新相遇。

    沉默良久,白风清试图安慰陆明深:“今天我其实也见到了顾颜颜,怎么说呢,他们可能就是陪你演一场戏而已,你愿意走出来的话,他们肯定也愿意陪你谢幕的。”

    顾颜颜真的在意温书宁怎么样吗?

    八年前可能在意,但在她主动去找完美替身之后,显然温书宁在她心里,已经不算朋友了,那是个死人。

    人活着,不会因为死人就不往前走的。

    就连跟温书宁关系最好的顾颜颜都往前走了,他们看到白风清那么大的反应,与其说不想白风清顶替温书宁的位置,不如说他们单纯不想陆明深受骗,因为他们见过陆明深为温书宁疯癫的样子。

    他们可以接受任何一个对陆明深没有威胁的替身跟他在一起,唯独不能接受城府极深的白风清,他们甚至查不到白风清为什么回来。

    这难道不恐怖吗?

    一个来历不明的、消失多年的、没有档案记录的人,重新出现在身边,不是鬼就是别有目的。

    陆明深没有说什么,缓缓靠到白风清肩膀上,沉重地压在她怀里,像只迷路的鼹鼠,好像只要把脑袋埋进泥土里,就可以不用面对现实。

    白风清迟疑了一下,随后抬起手,像哄夏满一样轻轻拍在陆明深背上。

    客厅中陷入了漫长的安静,只有空调发出努力制冷的声音,温度逐渐下降到二十六摄氏度,原本还燥热的房间,变得稍微有点冷,白风清干脆将陆明深的外套披上,两个人靠在沙发上躺过一个下午。

    在没有人寻找的午后,一个停在时间洪流里十年的人,终于抓住了唯一一个愿意让时间流动的人,并且安心地停歇到补足精力。

    等陆明深醒来,已经是黄昏,夕阳斜斜地透过落地窗,落下满地金黄的同时,给这狭窄的房子带来了阴影,让人无法控制地去想时间流逝的悲伤与孤独,就像每一个午觉睡到天黑才醒的人那样,控制不住思绪发散。

    陆明深微微偏头,发现白风清躺在身边,她还在睡着,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后背,跟哄小孩儿似的。

    打量着白风清的脸,陆明深发现,他是真的没有认错过白风清跟温书宁,从他们相遇第一天起,他就明确看到了白风清与温书宁最不同的东西——平静。

    温书宁是温柔优雅,她的平静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而白风清不是,她更像是看透了所有人后的无所谓,因为知道得太多了,就对所有人没兴趣。

    换句话说,以白风清这种可以算作天才的头脑,大概看普通人都像在看愚蠢的未开化动物,所以她偶尔可以演温书宁演得很像,但更多时候,她就是自己。

    陆明深把身上的西装外套盖到白风清身上,忽然忍不住微笑,他忽然想,认识白风清,大概是很幸运的事情,每个人应该都希望有一个像白风清这么清醒的朋友,她永远只看最本质的问题,还护短。

    哪怕她知道陆明深不是什么好人,但在陆明深需要休息的时候,她大方展开了门,即使这个套间里,还有她没清理掉的东西。

    怎么不算是一种温柔呢?

    这么想着,陆明深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锁着门的次卧,随后打开手机,通知萧秘书送晚饭过来,还有带个医生过来,他靠在白风清身上一下午,不知道有没有碰到她的伤口,毕竟还没完全痊愈,看一下比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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