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天将将擦黑,屋外飘起了雨丝,绵绵密密,沾湿了青石板,而后又渐渐转大,拍打庭外的树叶,落在瓦顶上,又扑簌簌从屋檐坠落,连成雨线。

    冯玉臻坐在微开的窗棂边,混着芳草潮湿清润的空气顺着缝隙钻了进来。

    前世的今日大概也是下了这样大的雨吧,只是她脑子中的记忆很模糊了。

    一场瓢泼大雨,足以冲刷印在土地上的印记。

    或许是老天在开玩笑,上一世证明于知画在湖边逗留过的痕迹就这样被洗刷,轻松从这件事中被摘除出来,所以大理寺晚了一步什么也没查出来,于知鸳就这样丧了性命。

    冯玉臻垂眸,心中思绪被尽数遮掩。

    *

    陆衍回府后去了书房,将明日早朝涉及到一些官员的考课和任免整理成奏章。

    中间下起了绵绵细雨。

    想到之前说好今天要过去陪妻子,看了眼时间,手上加快了速度。

    就到戌时,才将笔墨搁下。

    陆衍抬手有些倦怠地捏了捏鼻梁。

    今日他是在吏部的值房遇到的陈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当陈王提出去公主府庆贺顺便去接妻子时,他应了下来。

    寻常丈夫是否会去接出门赴宴的妻子,陆衍不清楚,至少在侯府里,他没见过哪个会这样。

    现在处于一种古怪的状态,他无意识地有些偏向冯玉臻,而冯玉臻那边,陆衍有种直觉,她在渐渐疏远自己。

    今日在公主府上,面对众人质问,冯玉臻始终镇定自如丝毫不惧,将事实侃侃道出。

    张扬,自信从容,这是陆衍之前几乎不曾在冯玉臻身上见到的。

    成婚这几月,她在他面前始终是安静,小心翼翼又体贴的,直到这一月,他才在冯玉臻身上见到不一样的鲜活。

    或许是他还不曾真正了解她吧。

    前院书房和蘅芜院相隔不是很远,外面雨势已渐渐平息。

    微凉的夜幕中,桂月在门外等候,忽而见陆衍撑伞而来。

    陆衍将伞交给侍女。

    进了屋,冯玉臻正盘腿坐在铺了厚厚毛毯的贵妃榻上,垂头拿了本账薄在看。

    听到门端传来的声动,她瞥眼望过来,见是陆衍,展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世子过来了。”

    她应是才洗过澡,陆衍注意到她披散的发尾洇湿了真丝睡袍。

    他转身去了内室。

    冯玉臻收回目光,以为他去拿衣服准备洗漱去了。

    半响,察觉到身旁有人坐下,随即自己身侧的头发被人拾起用棉巾包裹轻轻擦拭。

    “头发绞干再睡觉。”男人声音低沉。

    因为离得近,温热的吐息仿佛擦耳而过。

    冯玉臻周身一颤,一时间忘了分寸,本能地往旁边一撤,动作间账薄不小心落到地面上,发出“啪”的声响。

    陆衍握着布巾的手因着对方避之不及的态度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抬眼望向她,目光沉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冯玉臻反应过来,缓声找补了句道:“世子突然出现在身后,妾身刚刚被吓到了。”

    就在此时,桂月正好过来说水已经备好了。

    她伸手接过陆衍手中的布巾,“妾身自己来,世子去漱洗吧。”

    陆衍收回微僵的手。

    “嗯。”

    他将地上的账本捡起来,放到榻前,随后起身去了浴室。

    看陆衍离去,冯玉臻轻吁了一口气,抓起头发擦拭了起来。

    方才陆衍突然间的亲近,她是始料未及的,所以那一刻没反应过来,有些过于疏远了。

    冯玉臻已经不是当初的冯玉臻,可陆衍却还是二十二的陆衍,两人之间隔了八年的是非。

    冯玉臻做不到忘却前事,心无芥蒂地继续同陆衍做一对寻常的夫妻,所以面对对方夫妻间自然而然亲近的举动,她心里有些排斥。

    等陆衍洗完澡出来,冯玉臻还坐在原位置,头发已经擦干了。

    瞥眼她手上的账本,他似是闲聊般问起:“三珍阁是你手下的商铺?”

    今日在九公主府上他听到她很熟悉地说出三珍阁的鞋样花纹,结合这些时日她的表现,所以陆衍猜测问。

    冯玉臻答是,等着他问些什么。

    可陆衍又没接话了。

    过了片刻,他才道:“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冯玉臻看账本除了是关心店面生意外,也是为了在那里磨时间,以往,陆衍一月里大半时候都歇在前院,偶尔来蘅芜院自然不可能是单纯来睡觉的。

    两人成婚后最开始的那两三年,夫妻关系虽然不冷不淡,但是夫妻间的义务都履行了。

    陆衍平时里虽然疏离淡漠,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可对于那事儿,倒是挺热衷,冯玉臻看过无数次他那双清冷眼眸沾染情欲时如幽冥焰火注视自己的样子。

    所以这会儿,他虽然说休息,自己却不上床。

    想起方才他说要过来陪自己,冯玉臻在心中哂笑。

    于是,此时此刻,冯玉臻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道:“世子,妾身前两日来了月事,等会儿睡觉时还望你多担待些。”实则心里有一丝戏弄陆衍的喜悦。

    果然,陆衍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无事,早点休息吧。”

    “嗳。”

    冯玉臻将账本收捡好,趿着鞋子走了过来。

    床上铺了两床被子,她站在床榻边将被子抖落开。

    陆衍跟着走过来。

    “你…”陆衍似是无法再忍受这段时日以来的难耐,终于开了口,“这段时日可是对我有所不满。”

    冯玉臻抖被子的手一顿。

    桌上放置的烛台火花发出一点“噗”的炸裂声,将冯玉臻的心神拉了回来,她动作自然地将被褥铺在床面上。

    转过身看向陆衍,面上笑了笑,柔声道:“世子说笑了,妾身哪里会对世子有所不满,夫妻不都是这样过的。”

    相敬如宾,既不过于亲密,两人之间又留有一定距离。

    “可是妾身这段时日做错了什么事,竟让世子有了这样的误会。”

    说着,冯玉臻慢慢垂下头,语气莫名有些低落。

    冯玉臻今夜穿了一身粉白绣花纹的亵衣,领口微微大了些,她又垂着头,这个角度陆衍正好可以看见她白皙又纤细的后颈。

    仿佛脆弱又无辜。

    陆衍:“若是有事可以直接同我说。”

    冯玉臻乖巧的点了点头。

    余光瞥见他从身边经过上了塌,暗松一口气,于是将屋内烛火都吹灭,只留了帐幔外角落的一处小灯。

    借着暗淡的昏黄,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冯玉臻摸索着睡到了床的外边。

    来了月事,今日又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天。

    冯玉臻钻进被褥,没过一会儿,困意便袭来。

    听到身旁逐渐平缓绵长的呼吸声,陆衍忍不住往妻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她面色看不真切,只管缩在温暖的被褥里。

    冯玉臻本就怕冷,前两日又来了月事,床上备的两床被子都是偏厚重御寒的。

    对于体质偏阳的男子来说,委实厚了。

    陆衍忍不住踢开被子一角,身上的燥热缓解些许。

    眼神怔怔地望着四周新换上的素雅帐幔,一时没有睡意。

    脑子里思绪混乱,想着这些时日以来和妻子古怪的关系,又想到方才冯玉臻所说的高门夫妻都是这样,相敬如宾。

    规范守礼确实是陆衍一直信奉的规矩,对父母应该如此,对妻儿也应当如是。

    想明白这个道理,陆衍也渐渐睡了过去。

    *

    景和九年的三月。

    淮平侯府里一干人一干事仿佛一切如常,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只有蘅芜院的下人们隐约感知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两个主子似是闹了矛盾。

    自从上次世子来了却在中途离开后,再没踏进蘅芜院大门,而夫人这段时日面上也尽显愁容。

    此时的内房,冯玉臻神情忧郁,没精打采地趴在梳妆台前,道:“桂月,你说我之前是不是做错了?”

    前段时日冯玉臻同世子陆衍闹了个小小的矛盾,不,也不能说是矛盾,从始至终都是冯玉臻在无声诉怨,陆衍始终态度平平,甚至说根本不懂她在闹什么。

    不待桂月开口,冯玉臻又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我无理取闹了?他那么忙,我还非要让他陪我去看那劳什子灯会。”

    前几日上京的朱雀街为了庆贺进入新的一年,特意举办了热闹的灯展,冯玉臻早早地便同陆衍提过一嘴,陆衍当时也同意了,说有时间就会陪她去看,冯玉臻为此开心了好久。

    等到临近灯展,陆衍又推脱自己有事走不开,让她约两个嫂子去看。

    无异于泼冯玉臻一盆凉水。

    于是忽,后面那几日陆衍来蘅芜院,冯玉臻就故意冷着他,例如,陆衍唤自己,她时而装作没听见,在床榻上,陆衍想要,她推说自己身上不舒服。

    那时候可真傻,生气也只敢生闷气,从些小的地方来向对方宣泄自己的不悦。

    陆衍应是也察觉到妻子对自己的不满,于是他采取的措施是,连着数日不再踏进蘅芜院。

    冯玉臻趴在梳妆台上,眼神失怔地望着搁在桌台上的珠花,“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去灯会,我只是想让他多陪陪我罢了。”

    对着陆衍生闷气,其实也是想让他来哄哄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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