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到凡界看看了。”

    自言自语的女孩儿一身霁色衣裙，从热闹的街巷走过。且看她眉间，一道白蓝渐变的神印，昭示着她的身份：她便是冥夜与桑酒的女儿，冥烟。

    冥烟想来凡界很久了。

    她出生在玉倾宫，从没见过神界外的世界，对下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小时候缠着玉倾宫的仙侍们讲故事的时候，就曾听她们说起，爹爹和阿娘曾在凡间生活过一段时间。为此她还好奇地跑去问桑酒：“阿娘阿娘，凡间好玩儿吗？”

    “你呀，满脑子都是玩儿。”桑酒轻勾小冥烟的鼻尖，转身从箱笼中拿出一本有些陈旧的小画册，扉页上是四个褐色大字：“景都轶闻”，翻开画册，首先看到的是凡间的山水图。

    桑酒握住小冥烟的小肉手，轻轻点在那图画上：

    “凡间呢，有无数连绵的山川和蜿蜒的河流，汇成壮丽的自然之景。“

    “比神界还要壮丽吗？”

    面对冥烟的询问，桑酒思索了一下做出评价：“少了神圣，多了秀美。”

    “那还有呢？”冥烟继续追问道。

    “还有凡人的市集。”

    “市集？”是冥烟从没听过的陌生词汇，“市集是什么？”

    桑酒翻找图册，找到其中一页图画，上面描绘的正是城中街头巷尾的热闹景象。

    “凡人们交易的地方，会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儿。”

    “据说还有雄伟的宫殿，不过我也不曾见过。”

    -

    “这就是市集啊”，冥烟看着不远处全是各种热闹摊位的一条街，面上虽还保持着平静，但那双眼睛已经在兴奋地发光了。

    一头扎进市集，冥烟简直不要太快乐。每一个摊位她都要驻足，每一个物什她都要拿起来端详，很快她就在各种新奇的物件中快乐地迷失了自我。就这样一直走到一个手编摊位前，看到那些栩栩如生的编花，“花…”冥烟若有所思，终于从忘乎所以中惊醒：“哎呀，差点把要紧事给忘记了！”

    她赶紧从市集中抽身，转头去往其他街巷中寻找，最后在一家点心铺子前停下了脚步：“便是这家了！”

    “看上去是没什么特别的…”

    抬头打量着眼前平平无奇的店铺，冥烟在心里嘀咕。但思即今日之行前因后果，她立刻又改了口：呸，怎么说话的，能让阿母心心念念百年，足见其独特！最重要的是，让我得到了下到凡间的机会呢，需得感激感激，感激不尽。

    -

    至于下凡一事，就要说到六百年前：

    玉倾宫中——

    年幼的小冥烟自从听桑酒描述凡界以后，就总是闹着说想去凡界。可冥夜担心她年岁尚浅，成长的环境又很单纯，若是在凡界被有心之人骗去了，可怎么办？

    于是冥夜和小冥烟约定，等她长到一千岁，冥夜就亲自带她去凡界。

    可是就在五百年前的一天夜里，冥夜在打坐中突然惊觉，同桑酒交代了几句便形色匆匆地出了神域。从那以后他便鲜少回来。于是，这几百年间，上清神域便由已经成神的桑酒坐镇打理。

    “阿娘，爹爹去做什么了呀？”那时的小冥烟还不能理解爹娘肩上的责任，只知道她的爹爹常常不回家，她很想念爹爹。

    “爹爹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了。”桑酒将女儿轻轻拢在怀里，摇啊摇，“我们烟烟长大以后就会明白了。”

    可转眼间，冥夜已经有一百年没有回上清神域了。

    桑酒望着桌上堆叠成山的公务，十分头疼。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处理过，只是那时大多数都由冥夜亲自处理，少数内容有意思的才会给到她的手中——主要就是让她看个热闹。可如今，这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了，可迷糊不得，每一份都得认认真真地确认、处理。

    桑酒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往桌上一趴：“好想吃鲜花饼啊…”

    以前冥夜有事外出回神域的时候，总会给桑酒捎上一袋她最爱吃的鲜花饼。

    “已经一百年了，冥夜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正走到大殿门口的冥烟听到了母亲的嘀咕。

    她的的确确是恰好路过，本是打算要去往别处的，可是既然听到了母神想吃鲜花饼，就不再是恰好路过了——鲜花饼啊，凡间之物啊，这哪是什么饼，这分明是下凡的许可证！

    于是，冥烟脚步一拐，踏进大殿，装作正好来看桑酒的神态：“阿娘，您说您想吃鲜花饼？”

    -

    冥烟踏进店门，店里的阿婆便热情地迎上来：“小姑娘，买点儿什么？”

    “阿婆，来一袋鲜花饼。”冥烟乖巧应答。

    “好嘞。”

    阿婆麻溜地装好甜饼，将纸袋递给冥烟，冥烟也按照桑酒吩咐的将银两放在身前的案台上——阿娘说这是店铺的前台，是店家和客人交易的地方。

    阿婆看着冥烟一板一眼地放好银两，再拿起纸袋，有些好笑：“小姑娘是第一次出门购置东西吧？”

    第一次听凡人问起没有提前准备过的问题，冥烟有点猝不及防：“啊，啊是。”

    “嗯？你看着也应该要及笄了，家里人都没有让你出门置办过自己的物件吗？”

    ——啊？问“及笄”？这我知道，是指凡人的15岁，啊....说到年龄吗？

    冥烟满脑子都是不能暴露自己不是凡人，听到年龄就飞快开始盘算，全然没听到阿婆的后半句话：嗯，我今年正好六百五十…阿娘说四舍五入就算一千岁了…可是凡人寿数不过几十年，我我，这我怎么说嘛…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张小脸慢慢涨红，阿婆心想小姑娘定是不好意思了，便开个玩笑揭过这个话题，也让越算越凌乱的冥烟如释重负：“噢，想来是长得漂亮，家里人担心出门被那有意的郎君拐了去哈哈哈。”

    “哎呀，今日我看到你，不知为何心生欢喜，左看也喜欢，右看也喜欢，大概是缘分吧。”说罢她又拉着冥烟闲聊了好一阵，才放冥烟离开。

    冥烟挥别阿婆，便要踏上回神域的路，就在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准备施术时，附近百姓的谈话传进了她的耳中。

    “老田家的，这几日可先别出城了。”

    “怎么了？”

    “据说啊，城外这几日闹妖怪了！”

    听到“妖怪”二字，冥烟停下了手上施术的动作，竖起耳朵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啊？怎么回事？”

    “最近有好几个人出城失踪了！失踪得毫无征兆。”

    “报官了吗？”

    “早就报了，但是都找不着。而且官家每次派去寻的人都发现失踪的地方会有一地的碎花瓣，诡异非常。”

    “这…！”

    如此听来，大抵是花妖掳走了人。

    冥烟掏出一只附有桑酒神力的纸鸢，给母亲发了一则“延迟返回”的简讯后，从隐蔽之处走出，来到刚刚谈论的两人身边：“二位大叔，打扰一下，我刚刚听你们在谈论怪异之事。”两个壮年男子回过头，看见发问者是一个小姑娘，一身衣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气质脱俗，大概又是个偷跑出来玩的官家小姐。其中一人好心劝道：“小姑娘，妖怪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莫要好奇前去，平白丢了性命啊。”

    “多谢提醒。”冥烟点头答谢了那男子的好意，“不过你不必担心，家中父母皆是修道之人，我虽年岁较浅，但也略通仙法。”

    “降妖除魔职责所在，既然听说此地有妖怪作乱，便不能坐视不理。”冥烟眼神坚定，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却让人不由得心生信服，谈及降妖除魔，她肃然而立，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仙子！”那两个壮年男子听罢就要拜下。

    冥烟赶紧扶住他们：“如此大礼，岂敢妄受。”

    “妖怪一事，你们且与我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