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忙慌乱的周一上午,雾城的头条新闻跳出最新的热搜新闻。
#雾城某小区跳楼,意外砸死路过邻居#
如此炸裂的新闻,顿时在各大媒体平台转发,现场图片就算在被打码的情况下,也肉眼可见的惨烈。
点开词条,段落的第一句就写着,被意外砸死的邻居女儿,亲眼目睹其母亲的意外死亡过程。
短短的一行字,却在林戈的眼前乱跳,无法将他们排列成句。
从事发现场被抬回来的林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就这么空洞的盯着前方,情绪漠然的坐在床头,整夜闭不了眼睛。
天亮了,可再也等不到妈妈敲门进屋喊她起床吃早餐。
房门被敲响,林戈猛然扭过头,却看见的是胡子拉碴,憔悴疲惫的爸爸。
她终于奔溃到嚎啕大哭,父女俩相拥而泣,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妈妈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惨状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揪得她喘不过气。
林景整理好情绪,还要安慰失控的女儿林戈,“乖乖,都会过去的,为了妈妈好好活着,她最喜欢你听她的话。”
这是林戈唯独听进去,记住了的话,最喜欢听话的她。
林戈听亲戚的说,跳楼者的老婆,在林戈妈妈的水晶棺前,跪了一整晚,赶都赶不走,大家看她也是个弱女子,就没有多为难。
整个葬礼,林戈都保持着情绪稳定,帮着爸爸处理葬礼的琐事,面对亲朋好友的句句“节哀顺变”
奶奶说,林戈长大成人,懂事了。
舅舅说,林戈以后有事就找舅舅。
表妹说,姐,想哭就哭,我陪你。
林戈说,我没有妈妈了。
直到林戈隔着殡仪馆的玻璃,看见妈妈被推进熔炉时,才意识到真的再也见不着了。
她疯狂的砸着玻璃,夹杂着眼泪嘶吼着,“妈妈,妈妈······”
可是再也等不到回应。
人生的终点化为一方小小的盒子,埋葬在泥土之下,等待着下一世的相遇。
跳楼者的葬礼,在一周后才下葬,听说警方介入调查,确定是自杀才能结案下葬、
同一个墓区里,面容憔悴,但有双我见犹怜的细条眉眼的女人对着墓碑呓语着,“你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儿子,没有通知他回来,等事情过去了,再和他解释。”
林戈记得她妈妈下葬的那天,下着绵绵的细雨,轻抚着她落魄的面容,她感受不到冷,只是觉得头有点重,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后来的几天,林戈高烧不退,整夜睡不安稳,表妹自告奋勇的陪着林戈睡觉,她倒是先打起呼噜。
半夜林戈冒着冷汗,背脊发凉得从噩梦中醒来,空荡的房间,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忽然间她隐约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后悔了吗?恨你自己吗?”
她疯狂的晃着脑袋,捂住耳朵,逃避声音的追逐,却发现这个声音是从她的脑子里发出的,反复的撞击她的情感防线。
恍惚间,头疼欲裂,她试图去找东西撞击脑袋,全身颤抖着,身体僵直的抽筋,喉咙里艰难的发出呼救声。
被吵醒的表妹,睡眼朦胧的摸着开关,灯亮的那一瞬间,林戈停止了颤抖。
表妹紧张的询问道,“姐,你怎么了?”
林戈悠悠的转过头,轻缓的声线淡然的说:“做噩梦了。”
“那我陪你坐会儿?”
“没事,我去喝杯水,你睡吧。”
表妹见林戈没有异常的表情,加上又困,就继续倒头就睡,等她再睁眼时,发现林戈不在身旁,喊着林戈爸爸在小区四处寻找。
最后在林戈妈妈被砸死的地方,看见林戈卷缩得侧躺在地上睡着了,像是被怀抱似的。
林景不敢出发太大的声响,表妹站在身后捂着嘴哭,看着他轻轻的扶起林戈,抱在怀里。
林戈睁开眼睛,依旧平静的说:“爸,我听妈妈的话。”
林景难掩悲伤的哽咽着,他不能再失去女儿,这么下去林戈心里肯定会出问题。
林景就决定带着林戈搬走,到城郊的外婆家,让外婆帮忙一起照顾林戈。
林戈的名字由来是取了妈妈的姓氏戈,她握着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娟秀的“戈”字,接着写自言自语着,“戈字的心上划了一刀,流下了血与泪。”
她停笔,笔尖在吹进的春风里颤抖,一颗银珠般的眼泪晕染了“浅”字的最后一笔。
从那以后林浅被留在外婆家,没再回去爸爸的家,因为半年后,那个家就搬进来了新的女主人和她的儿子。
那天是她的生日,爸爸从外地赶回来特意为她庆生,半年来她第一次回家,也不算是她的家,因为这个家没有任何她与妈妈生活的痕迹,在客厅等着他们的是个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女人。
女人笑容可掬的上前挽着林戈的手臂,像是欣赏一件美丽的作品,称赞道,“老林,你女儿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
林景骄傲的回答,“那当然,乖乖是我从小当公主宠大的。”
林戈瞧了她爸一眼,生疏的抽出手臂,直勾勾的盯着女人微笑的脸。
女人轻轻咳了声,抬眼间的娇媚向林景示意该介绍。
林景立刻反应道,“乖乖,这是你周阿姨,你以后就......”
不等林景的话说完,林戈就打断了他的话头,“今天是我生日,这是你送我惊喜?”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女人识趣把准备好的礼物献宝一样在林戈面前展示,并高兴的说:“祝你生日快乐,阿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给你买了条裙子,希望你喜欢。”
林戈没有伸手接礼盒,而是冷漠的盯着女人说:“我不喜欢裙子。”
“林戈,你够了,这么没礼貌,周阿姨的心意,你收下。”林景抢过礼盒,硬塞在林戈的手里,不顾林戈的反抗。
“不喜欢没关系,阿姨下次再送别的,坐下吃饭吧。”
林景瞪了林戈一眼,拉着她往餐桌边走,将她摁在位置上,一桌丰盛的晚餐在林戈眼里不过是肉糜。
“周阿姨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菜,你尝尝。”林景夹了块糖醋排骨在林戈碗里,她忍着气焰,捻起块排骨,她第一次尝到甜到发腻就是苦。
“过年搬回来住吧,周阿姨在家可以照顾你,还有个弟弟,你们年纪差不多大,正好有个玩伴!”
林景的话将气氛再次降到冰点,窗外白雪皑皑,屋内人心凉透。
女人愣了半秒,赶紧说道,“我收拾下弟弟的房间出来,让他暂时睡书房去,过年回来聚聚。”
多体面的婉拒呀,林戈淡然的回答,“你们的家,我就不住了。”
林景生气的一摔筷子,指着林戈骂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听话,耍小孩子脾气。”
听话,她该听话吗?她听话就对了吧!
林戈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一般,蹭得站起来,气红了眼反抗道,“我说的不对吗?我回来住膈应谁呢?”她指着墙上挂着的合照,已经换成爸爸和阿姨的照片,相框裱着金边显得尤为刺眼,“这个家没有我妈妈,我回来干嘛?我妈才死了半年,你就急不可待的找女人,你......”
“啪”的一声,林戈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眼前的爸爸表情狰狞,不再是以前和蔼的模样,她感到耳鸣声环绕四周,完全听不见爸爸在骂些什么。
同样的一记耳光,她像那天一样逃离,在冰天雪地的夜晚,没有方向的跑着,不同的是她爸爸没有追上来。
感觉到累了的林戈,在路边的花坛边上蹲着,她拿出电话,连未接来电都没有,她失落的给表妹戈嘉打了个电话。
“戈嘉,你出来陪陪我。”
戈嘉听出林戈声音的哽咽,立刻回答,“姐,你在哪儿,我马上到,找个地方躲雪。”
林戈握着手机,蹲坐在路边,路过的小孩嬉闹着踢了脚树干,瞬间散落的雪花淋在她的头上,她甚至都没有力气拨掉那些雪花,只是感到温热的眼泪混合着冰雪在脸上剐蹭。
她无力的掸了掸头发上的雪,漫天飞雪化作无情的刀子剐在她的心上。
突然她感觉到头顶的雪停了,泪眼朦胧的她抬头望了眼头顶的雨伞,瞟见衣服轮廓,就上前抱住了来的人,她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那人明显颤抖了下,随即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她心情平复。
她就这么发泄着心里的委屈,眼泪浸湿的对方的羽绒服。
林戈在外冷漠坚强,把最柔软和脆弱的一面留给家人,可是现在伤她最深的是她最亲的人。
“你还好吗?”
林戈被这男声给惊吓到,立刻推开他,昏暗的街等下,男孩带着黑色的口罩,细长的眼睑,穿着淡杏色的长款羽绒服,让她误认为是戈嘉,瞬间让林戈尴尬到原地找个洞钻进去。
“不好意思,我认错了人。”林戈甚至都不敢再次抬头看他,就往前跑开,男生却在身后追赶上来,将手里的伞递给她。
“拿着,别淋湿了。”不等林戈反应过来,雨伞已经塞到她手里,而男孩戴起羽绒服上的帽子,冲进雪夜中,渐渐远去。
那晚,来自陌生人的关心给予了她撑下去的勇气。
那晚,她失去了曾为她遮风挡雨的伞,从此自己撑起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