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晚,几人睡在两间相通的房间之内,慕石睡在没有窗户的内间,覃刻二人睡于外间。

    为防止慕石再逃脱,肖迹将她的一只手用铁拷锁在了床杆之上。

    可他不知,这世间还没有能困住慕石的锁。

    夜色渐深,屋中的蜡烛已然熄灭,慕石听着隔壁屋子传来规律的呼吸声。

    她张开又紧握拳头,来回试了那么几下。

    太好了,力气已经逐渐恢复了。

    慕石从头上取下束发的簪子,如瀑布般流淌的乌黑秀发自由地倾泻而下。

    她摸索着锁孔,将簪子插入孔内,捣鼓了几下,手铐便松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铁拷放下,从床铺上蹑手蹑脚地走下,整个屋子除了几人的呼吸声,没有一丝其他声响。

    慕石伸手就要推开房门,却总觉心中有口气堵着下不去,甚是不快,她忍不住回望窗口,握住簪子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夜色并不浓重,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飘逸迷离的光线下,覃刻的侧脸凌厉分明,挺鼻薄唇,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

    蓦地,覃刻睁开深邃的双眸,与慕石的视线交汇。

    慕石旋即转身,疾步夺门而出,长发在身后飞舞,在夜色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肖迹听见动静,看向已经打开的房门,起身就要去追她。

    “让她走。”覃刻说道。

    肖迹顿住脚步:“为何?”

    覃刻阖上了眸子,若她就此被困住了,他定然不会留她到明日。一个城府不足,徒有一身莽力的人,留着也无任何用处。

    “她会回来。”

    慕石冲出了客栈,随手顺过一匹马,翻身而上,疾驰而去。

    夜色深深,月色如华,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远,只感受到身后并未有人追赶,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将散落的长发重新束起。

    *

    慕石赶到同福酒楼时,已是次日下午。她一下马,便朝楼上奔去。

    就在她刚登上二楼之时,身后传来一道叫喊。

    “公子,且慢!”

    她转过头去,看向掌柜。

    掌柜从怀中掏出信封,“二楼的两位公子早上已离开,他们给你留了信。”

    慕石越过二楼的扶栏,直接跳了下去。

    她接过信,快速扫过一排排文字后,秀眉渐渐皱起。

    信中写道,他们昨日醒来后,没见她的身影,到城里四处寻找她,却一无所获。但二人又觉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抛下他们离开,于是就在酒楼里住下等着她回来。

    今日一早,屋外响起了敲门声,乔珂前去开门。接头人进门,看见屋中还有一人,问道:“不是说只来了一人吗?”

    乔瑜道:“我是她兄长,路途遥远,她又是第一次出远门......”

    接头人摆了摆手,道:“来一个也是来,来十个也是来,现在正缺人手。”

    靖国有专门培养细作,前往各国刺探敌情的组织,名为“隐苍阁”。

    未经正式训练的细作被称为“野雀”,是游离于组织之外最低等级的细作,也就是靖国派去掩人耳目的炮灰。

    接头人吩咐二人去了军营后务必要听内部接头人的安排,不可贸然行事,当下就要安排他们跟着明城的募兵团前往沙岭。

    二人以收拾行囊为由,拖了点时间,偷偷留下了这封信,交给掌柜。

    看完信后,慕石出了酒楼,乘马向北驰去。

    她虽来晚了一步,但只要快马加鞭,还来得及,千万不能让他们二人替自己去送死。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慕石眉头紧锁,额头已渗出不少细汗,紧握着手中的缰绳。

    她行至一处茶水铺,铺子里摆放着几张陈旧的木桌和板凳,行人们熙熙攘攘地围坐在那里。

    慕石赶了一夜的路,路上也丝毫没歇息,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沾,就算她能撑过去,马也走不动了。

    她将马系路边在木桩上,让它啃食路边的野草补充些体力,自己上前坐下要了一碗水。

    “听闻这次靖国是有备而来,势必要攻下沙岭关了。”

    “哪那么容易?还没有任何军队能攻破沙岭,靖贼想踏足我们东尉就是痴人说梦!”

    “我隔壁的老李孙子都快有了,还跟着儿子参加了今年的募兵,我看还是去昭国躲躲得了。”

    “说什么屁话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竟然只想着跑路?”

    ......

    慕石放下了手中的碗,天下兴亡,百姓皆苦,战争劳民伤财,哪国的百姓都不好过。

    他们寨中弟兄因是山匪,才可免于服兵役,师父拒绝被招安,便是不想让弟兄们在战场做无谓的牺牲。

    山下的村子,原本人丁兴旺,可近些年朝廷四处征战,村子的男丁都被强制征召入伍,这一去能回来的却寥寥无几,渐渐村子里都只剩下些妇孺儿童。

    苍都地处偏远,官府昏庸无能,匪徒当道,但不是所有匪徒都和武虎寨一般,以匪之名,却匡正之事。

    村子正因受了武虎寨的照应,才不至受匪徒侵扰。

    如若她也能在这乱世中守得一方平安,那便不枉来人间活此一遭了。

    一道拍桌声打破了慕石的思绪,她向后方望去。

    “你站住!偷了钱就想跑,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血口喷人!凭什么说我偷你钱了?”

    “你经过我身后,我的钱袋便没了,不是你是谁?”

    慕石目光在那人的脸上停了片刻,她习惯以男装示人,因此能轻易分辨出男子与女扮男装的女子的区别。

    “我都说了不是我,让开,别耽误我赶路!”

    卫捷举起拳头,向那人脸上挥去。

    慕石见状,迅速起身,到卫捷面前,扼住了她的手腕。

    卫捷眉头紧皱,试图挣脱:“你是他的同伙?”

    慕石眼神瞥向道路:“在你挥拳的时候,那小偷已经骑马跑了,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什么?”卫捷转头向后看去,“那是我的马!”

    “跟我走。”慕石拉着她,向自己的马走去。

    卫捷用力甩开了她的手:“我凭什么相信你?”

    慕石抓住马鞍,脚一踩马镫,身体瞬间腾空,稳稳地落在了马背上,她挺直身子,抖动了下缰绳。

    “爱信不信,我追上他,钱就是我的了。”

    “你想得美!”卫捷一个翻身坐在了慕石的身后。

    慕石嘴角微扬,拉紧缰绳,策马向前冲去。

    没过多久,两人便成功追上了那个窃贼。

    卫捷迅速跃起,一鼓作气将马上的窃贼踹翻在地。

    窃贼在地上疼得动弹不得,他颤抖着拿出钱袋,苦苦哀求道:“公子,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一家老小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尝过肉沫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

    卫捷扯过钱袋,“那你是自己无能,手脚齐全的,做什么不好,非要行偷窃之事。”

    她转身去牵马的缰绳,然而这时,那个窃贼面露凶色,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就要向她刺去。

    慕石立刻飞身下马,狠狠踩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窃贼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手中的匕首也因为疼痛而松脱。

    慕石拿起匕首,将窃贼的掌心刺穿,牢牢钉在地面之上,“我看你膀大腰圆的,你们一家的肉是都被你吃了?”

    窃贼面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已痛得说不出话,鲜血从他的掌心不断涌出,将地面上的沙土染得鲜红。

    卫捷见这血腥的一幕,不禁蹙起了眉头,“你伤了他的手,他以后就是想做正事都难了。”

    慕石不以为意道:“狗改不了吃屎,再说,不是还给他留了一只手?”

    卫捷打开钱袋,从中拿出几两碎银,放于那窃贼身边,“你拿着这钱去治手吧,以后别再偷东西了。”

    那窃贼一时疼痛难忍没反应过来,面如土色呆望着卫捷手上的动作,接着头如捣蒜:“谢大侠好心!谢大侠好心!”

    慕石见此摇了摇头,真是浪费,这钱还不如给她去同福酒楼饱餐一顿。

    卫捷又拿出一锭银子递出:“今日多谢你了。”

    慕石凝视着卫捷伸出的手,她也就是想想而已,但真给了反而觉得这是在侮辱谁呢。

    她轻抬了下眉头:“这么点钱就想打发我?”

    卫捷先是面色凝重了几分,接着思索片刻后,神情认真道:“你想要多少?我得算下两日的路钱,剩余的都可给你。”

    慕石就是看不惯这种用钱来衡量好心的行为,才出言讽刺她,没想到她还真给,不知是哪家人傻钱多的大小姐,她轻咳了一声,“你要去哪儿?”

    “沙岭关。”

    “你去那儿干嘛?”

    卫捷挺直腰杆,一脸坦然地说道:“当然是参军了。”

    竟然还有女子和她一样,只是自己是别无他路,可看她那样,也不像是被迫的。

    慕石低头摸了摸鼻头,“我也要去那儿,路上的食宿费,你包了吧。”

    她的盘缠都交由乔瑜保管了,那晚又事发突然,她身上确实没什么银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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