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眼等了几秒，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没其他的动静。
莫不是个空的？她一点一点睁开眼，视线从木板边缘扩展到了几寸的棺身，再继续往后延去。
周围太暗了，看不清。虽然棺材被打开了，里面也黑黢黢的，除了浓重的黑以外，再无更多景象。她依稀记得荷包里有个夜明珠，于是埋头翻找，
这个荷包还是她央求师父炼制的，算是一个小的储物空间，大概有一方左右的大小。她没怎么理过，所以东西堆放杂乱，常用的被她放在面上，不常用的，比如夜明珠，就可能堆在哪个角落。
好在夜明珠会自己发光，在这黑暗的环境下还算好找，哪里有光，哪里就是它的藏匿之处。
鸡蛋大小的圆珠握在她手中，珠子虽大，但是中看不中用，仅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不过总比没有的好。
她拿着夜明珠照亮，温和的光驱散黑暗，露出棺内的景象。
林复回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
眼前所见与她先前所想象的死尸骷髅一类的完全搭不上边。
这是个活人？她内心惊呼。
只见棺内正躺着一位美少年，双手交叠放在胸口，繁复的衣袍，层层叠叠，华丽无比，浓密的乌发披散着铺在他身后，露出了他精致秀美的脸庞。他双目轻阖，面容平静，就像是被定格的夜间睡莲，静谧幽深。
而轻微起伏的胸口，诉说了他还活着这件事。
少年的这幅装扮看着很隆重庄严，应该不是常服，更像是单为某种盛大仪式而准备的。
还剩最后一种可能，他会不会是什么大魔头？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哦，来不及了，因为棺材里的人醒了。
林复回愣愣的看着他动了动眼珠，然后睫毛微颤，眼就这么睁开了，然后林复回看见了一汪清泉。
这怎么也不像是个坏人吧？虽然坏人不会在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但是林复回向来愿意给美好的事物多些宽容。他这么好看，就推测他是个好人吧。
“醒了？”她随意问道。
“嗯。”
林复回继续发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躺在这里？”
“我？”少年坐了起来，迷茫的看着林复回，“是谁？”
他用力的揉着脑袋，表情痛苦。
“江昔舟。”他想这应该就是他的名字吧，因为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三个字。
“你怎么会在棺材里呀，这是你睡觉的地方吗？”林复回好奇的看着他。
“我不记得了。”他如实说道。
“你不记得了？好吧。那你要出来吗？还是在里面坐着呀？要不要我帮你？”
林复回还没等他说话，就热情的把原本推了一半的棺盖全部挪开。
“什么？”林复回震惊的看着棺中的鱼尾，惊呼道，“你不是人？你还长鱼尾巴？”
冰蓝色的鱼尾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泛着莹莹的柔光，像是剔透的琉璃，与他黑色绣金边的华服形成鲜明对比。
“原来你是鲛人啊，我还没见过呢。”林复回小声说道，脸颊微微泛红，“你的尾巴真好看，我可以……”
“什么？”江昔舟一脸疑惑。
“我可以摸摸吗？”
江昔舟见少女抬头看向自己，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目光里满是期待和恳求。
“可……可以。”
林复回一得许可，就迫不及待的把手放上去，冰冰凉凉的，有一种奇异的触感，鳞片整齐排列，摸上去就像是一块刻了花纹的凉玉。
她还在那边欣赏美貌的鱼尾呢，这边的少年却是手微微攥紧，耳朵微红，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真好看，手感也好。”林复回给这条尾巴做了个总结。
“……你叫什么？”江昔舟对她直白的称赞不知做什么回应，只好生硬转移话题。
“林复回。”少女笑意盈盈，继续骄傲说道，“好听吧，师父说取自‘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意思，那应该就是说我哗哗的前行，一直前行。”
“好听。”江昔舟很捧场，虽然他觉得“复回”应该是返回的意思。
“哎，江昔舟，你接下来要干嘛呀？”林复回随口问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的话，那你还有地方去吗？还是说要继续呆在这里？”
林复回是打算赶紧离开这里了，这些字符真的很危险，得先走为上。
“我不知道。”江昔舟一脸迷茫，显然是还没想过这些，“但我应该不会继续待在这里。”
林复回理了理衣服，说道：“我得离开了，这里也不安全。你最好也快点走，这些字符会抓人，刚刚我就中招了。”
“抓人？”
“对啊，就是好像摄魂夺魄了一样，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诡异的很。”林复回双手交错搓着自己的手臂，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余悸。
“字符？”江昔舟更懵了。
“就是刻在石壁上的那些。”她解释道。
“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江昔舟想要更加了解他的栖身之处，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解开他的疑惑。
一无所知的处境，让他不安，尤其是在刚刚苏醒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记忆。
“要不你自己去？我有点怕。”林复回拒绝了。
江昔舟看了看自己的鱼尾，抿嘴不语。
“你无法行走？”
江昔舟点了点头，神情落寞。
“你们鲛人……”林复回犹豫的开口，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怕词不达意，伤害到他。
江昔舟不明所以，歪头看向她，意思是可以继续说。
在他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林复回说：“就是……能不能长腿？”
“能。”江昔舟回复她，声音轻浅。
“那……”林复回试探性开头。
“我目前不行。”
江昔舟望着自己的尾巴，眼眸低垂，继续说道，“我醒来时就试过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行。”
“可是我真的很怕啊。”林复回为难地皱起眉头。
突然，她灵光一闪，说道，“我还记得点，要不我画给你看？不过我记不太清，这个字符虽然简单，但是走向很怪异，不好记。”
林复回本来打算在地面上用剑刻出来，但是夜明珠的照亮范围有限，于是她不得不换个办法。
“你伸手。”林复回这么命令江昔舟，江昔舟听话的伸出了左手。
她把夜明珠放在江昔舟展平的手掌上，说道：“拿着夜明珠，你看的清楚点，你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我在你这个手掌写。”
在江昔舟伸出右手后，林复回从他对面跑到他旁边，边走边说道：“我换个位，这样你看着的字就不是倒着的了。”
林复回的手指在江昔舟的手掌上轻划，江昔舟认真的看着她手指的走向，并在脑海里同步勾勒处图形。
“画完了，我就记得这么些。简单的字应该没错，复杂点的，我可能就漏了几笔，你先将就着看，以后等我变强了，不怕这些字符了，我们再回来看。”林复回收回手指，指尖凉凉的触感还没有消失。
江昔舟没有回应她，因为他正在努力辨别这些文字。他知道这是鲛人族的文字，而且林复回画的并不完整，所以他最终只认出两个字，一个是“道”，一个是“生”。
他失去了记忆，但又不完全，遇到熟悉的事物，脑海里就会自然而然的涌现相关的信息。
“我要走了，你要一起吗？”林复回一想到他不能走路，还没记忆，就感觉他十分可怜，所以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我可以带你回九青山，我宗门里的人都很好的。我师父还很厉害，说不定就能帮你解决这个尾巴的问题，他是我见过知识最渊博的人了。”林复回提起她宗门的时候，整个人神采奕奕，眼睛里闪着光。
“而且师父捡了那么多人，多你一个应该也不多，更何况他心地善良，一定会同意的。”
“不会很打扰吗？”虽然林复回的提议可能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但是他还是不想给人平添困扰。
林复回笃定的说：“不会，不会。”
“那……”
“别那那那了，这个地儿我怕死了，快点收拾收拾咱就走。”林复回以强势的态度打断了他的犹豫。
“你有什么要收拾的吗？你这棺材里有什么陪葬品吗？”
江昔舟看见林复回正扒着棺材的侧板，伸头往里面看。于是他动了动身，还贴心的把自己的衣服拢了起来。
“好像没有。”林复回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失望。
林复回粗粗打量了一下江昔舟的体格，认真的说道：“走吧，我抱你。我看你长得这么长，背着的话，尾巴肯定要拖地了。”
江昔舟没有回话，任由林复回摆布。
林复回一手穿过他的腋下，搂住了他另一侧的身体，一只手放进棺材里，并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把鱼尾放上。
“你手搂住我脖颈，不然你往外翻，我就兜不住了。”林复回明显感觉到江昔舟肢体有点僵硬，重心也往外偏离，这种状态下，她抱着可费力。
“好。”江昔舟闻言脸微微泛红，视线躲闪，但选择乖乖照做。他不好再给她添麻烦了。他想。
于是，他抬起左手，从后轻轻绕过林复回的脖子，再于她右边的肩膀处垂下，像是随意搭在她脖子上的一条绵软缎带。
“那我们回程咯。”林复回抱着江昔舟往出口走去，语气喜悦。
林复回就像个小孩子一般，被新鲜事物吸引，然后便追着新鲜事物去，而下山原本目的完全被抛之脑后。
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免不了一些磕碰，最终还是出了那山洞，见到了外面湛蓝如洗的天。
此时，在仙山之上的一间宫殿里，一场筹谋已久的棋局才刚刚落子。
“开局了。”一男子于屏风后坐着笑道。
只见屏风上的印着的人影，修长端庄，他微微抬手，指尖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该出场了。”屏风内的人继续说道，平淡的语调里蕴含不容置喙的威严。
“是。”屏风外跪着的人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