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画

    大周庆历二十年六月十九日,五更刚过,姚姜已让田二夫妇将熬糖所需用物搬上马车,带着刘璃和田二媳妇坐入车中。

    田二坐上赶车位,赶着马车向钱塘城外的观音寺而去。

    钱塘城的观音寺在城南五里处。天还未亮,路上已有前往观音寺敬香的百姓,路边也有了卖香烛的摊贩。

    来到观音寺外,姚姜让田二将马车停在早已挑选好的所在,将车上的物件都搬下来摆放好。

    田二媳妇环顾四周:“表小姐占的这位子好,离寺门不远又宽敞。今日可是拜观音菩萨的正日子,想要这好位子就得早来。”

    日上三竿,观音寺外已是人潮涌动,香客摊贩云集,热闹非常。

    田二媳妇点燃小泥炉,将熬糖的小瓦罐并排放在炉口的铁篦子上,甜香味弥漫开来。

    刘璃在小摊前挂好招牌,姚姜用长巾把头发发髻都包住,以白纱巾蒙住口鼻,支起薄纱网罩,用小棍轻搅糖液。

    熬糖所散发是此间众人从未嗅到过的美妙馥郁,很快将无数孩童引来,小摊被围了起来。

    一名秀才模样的香客读招牌:“糖画,三十文,一百文,一两银子,二十两银子。”

    香客窃窃私语:“寻常糖画只需十文,三十文都贵了,二十两可真是狮子大张口贵得没边了。”

    “也不设转盘,可见不通。”

    姚姜问站在摊前的孩童:“想看什么,我画给你们看。”

    孩童们好奇却怯怯地看着她,不敢开口。

    姚姜微笑:“不买也不打紧。”

    一小儿脆生生地说了句:“我想看大龙。”

    “青龙。”

    “白龙。”

    “金龙。”

    瞬间小儿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各执一词。

    姚姜:“我画白龙吧,白色糖画你们应当没见过。”

    她将一尺半高的细纱罩罩在画糖的大理石板上,而后在大理石板上涂抹薄油,拿起装了乳白糖液的糖画勺子一抹,抹出龙身,淋上龙头龙尾,飞快画上龙爪、背鳍、龙须。

    细纱罩外围满了人,孩童们叽叽喳喳,耸着鼻子闻嗅糖香,有孩童悄悄伸出手指在细纱罩子上钻了钻,钻不透触摸不到糖,又失望地缩回去。

    姚姜画完停手:“这是三十文的大龙,你们可想看一百文的大龙?”

    小儿们齐声应道:“想看。”

    铁篦子上还放着个数形似墨斗的小铜勺,姚姜挑出一个,铜勺边呈扁鸭嘴状,画出的糖液呈片状,她随手画个半圆,流出的糖液被为弧形薄片。

    已有小儿出声:“龙鳞!”

    姚姜自龙尾向龙首画过去,片片薄糖布满龙身,她拿起竹篦在背鳍上划出细线,勾绘龙首龙吻,最后用黄色糖液在龙睛上各点了一点。

    先前的龙形已比之寻常糖画精致,这时糖片层层铺叠宛如龙身上的鳞甲,加上点了龙睛,长须飞舞,龙爪虬张,糖龙活灵活现,犹如要自石板上跳出来。

    孩童哗然,有香客小声评论:“手下果断,龙形精准,工具巧妙,这可非寻常糖画匠人所能,这位小娘子必定画得一手好丹青!”

    姚姜在糖龙上沾好竹签,糖液冷却变硬后,她将糖龙揭起自细纱罩内取出给小儿们看了一回,

    阳光下的糖龙洁白似玉、龙鳞熠熠生光,灵动飘逸。

    待众人看过,糖龙被她送回石板上捣碎。周遭众人都惊呼出声,惋惜非常。

    姚姜将捣碎的糖大半送回乳白糖缸中融化,将糖龙的龙首切为碎片,用丝帕托出来:“尝一尝。”

    瞬间,孩童们将碎糖片瓜分一空,有的拿着细看,有的则赶紧送入口中。

    “好香甜,这是什么糖?糖画不是用饴糖所制么?”一名孩童的母亲自儿子手中沾了点碎末送入口了含片刻,向姚姜发问。

    姚姜:“糖画的确大多用饴糖。但我用的是牛乳糖,以牛乳做成。因此我的糖画比寻常糖画贵。”

    有小儿指着纱罩内的糖罐:“红的也是牛乳?绿的也是?青色呢?紫色呢?”

    姚姜:“不同颜色糖味不同。红色是玫瑰味,绿色是青梅味,青色是莓果味,紫色为葡萄味,黄色是蜜香味。”

    摊前的孩童立时缠磨着父母要买。

    不久,数名孩童手持着姚姜画的彩色果子,蝴蝶,大龙,心满意足地离去。

    “一两银子的糖画会是怎样?”一男子问。

    姚姜拿起另一只墨斗小勺拉出细线,细线均匀纤细,她由同一点向着外画出数条细线,末端都以涡卷收住,有如藤蔓生长缠绕。

    线条空隙间姚姜添加细线圈为小花瓣,不多时,那方寸之地被她画出了个草木繁盛的世界,细细的草叶空隙间布满花朵。

    姚姜收笔时用糖液将花木围住,笑问摊前的孩童:“你们猜这是什么?”

    树叶、鱼、鸟……

    答案五花八门,不仅孩童猜测,连围着的香客也忍不住出声回答,却没人猜对。

    过得一阵,有名孩童小声说:“可是蝴蝶的蝶翼?”

    姚姜赞道:“好眼力,蝴蝶就是会飞的花。等我画完了蝴蝶画个仙桃送你。”

    顿时,周遭的孩童纷纷出声:“我早看出来了,只是没说。”

    “我也想要仙桃。”

    ……

    “这位姐姐,你这蝴蝶卖与我。”

    说话少女十二三岁衣着光鲜,她立在众孩童后方。

    少女身边跟着名布衣仆妇,仆妇怀中抱着个五六岁的女童。她先伸手将纱罩边的孩童分开了些,让少女走到近前,让怀中的女童看细纱罩内的糖画。

    糖蝴蝶停在娇艳的糖花上,蝶翼分两层,一层为多彩糖片,另一层则是镂空的缠枝花纹,阳光自镂空处穿过熠熠生光。

    轻风一吹,花朵蝶翼都轻轻颤动翩然欲飞。少女与女童爱不释手,接过来小心护着离去。

    一名少年越过众孩童:“这位姐姐,我也要一两银子的糖画。但我不要蝴蝶,不知你可还有别的花样?”

    姚姜问:“送与何人?”

    少年张了张嘴,面上浮上红晕,却说不出话来。

    姚姜心下了然,画了两只如意,一红一绿,绿如玉略小,如意的一头画了牡丹另一头却镂空。她先将如意合在一起给少年看过,背转身片刻,已将两只如意镂空处扣在了一起。

    姚姜将如意递给少年:“这是同心如意,你们一同解开再吃。”

    糖画摊前排起了长龙,买三十文糖画皆是小儿,买一两银子糖画的多为少男少女,姚姜每每先问过为何人所画,而后才动手。

    田二夫妇早被围簇的香客挤开了去,刘璃守在姚姜身边帮忙照看炉火添加糖块清洗墨斗,还得拼尽全力才没被小儿们挤开。

    申时过半,带来的糖块已近用完,摊前仍围了数名意犹未尽的孩童。

    姚姜自拿起糖画勺子便没停过手,也没能饮食,疲惫不堪又渴又饿,索性将剩余的糖液全都倾倒出来摊开晾凉后掰碎分给他们,孩童们欢笑着心满意足离去。

    田二夫妇收拾物件,刘璃拿了茶水拿点心来:“姐姐快喝口茶,用些点心。”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这位娘子,在下有事请教。”

    说话的人穿了碧色长衣,身形高大,鬓发中已有了无数银丝,他眉间眼下有皱纹无数,是位老者。

    老者清亮的眼珠对着姚姜上下打量,面露笑意。

    刘璃先上前对着老者行了个礼:“这位先生,我姐姐今日忙碌连茶都没能喝一口,请先让我姐姐喝口茶,而后再与先生说话。”

    老者拱了拱手:“小娘子所言甚是,是我疏忽了,对不住。”

    姚姜放下茶盏行了个礼:“先生有何指教?”

    老者又拱了拱手:“不是指教,是好奇。自中午起,我就在此间看娘子画糖。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画了这许多竟然没有重复,图案精美还各有说法,娘子很有功底。可我却觉我在糖画上看到了万里之外的花纹与细密画法,也不知我是否看错?”

    “这细密画法大周没有,也没人会这么画,甚而我敢说没几人见过。但万里之外却是常见。可娘子青春年少,应当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是打哪里学来的?我还好奇,二十两银子的糖画会是怎生个模样?”

    没等姚姜回答,他又拱了拱手:“我知晓娘子疲累,这时我急着请教有些不近人情。但请娘子见谅,我看到你画的异域花纹实在忍耐不住,劳烦娘子了。”

    姚姜想了想:“我从前曾意外见到过细密画法,很喜欢便记在了心中,学着画了几笔,让先生见笑了。二十两银子可画的糖画极多,山水风景亭台楼阁皆可用糖画来。”

    老者眉头一动:“山水风景亭台楼阁也用糖来画?我知晓娘子笔下精美细腻,可即便画得再精致,所得也未必比得上精致的翎毛虫草。”

    姚姜微笑:“先生所言甚是。山水风景亭台楼阁本不须用细密画法来画,即便用了也只是点缀,只能锦上添花。二十两银子的糖画的山水风景亭台楼阁能立起来。”

    老者看着姚姜想了片刻:“娘子以糖画的亭台楼阁能立起来?那娘子明日可还来么?”

    姚姜摇头:“对不住,今日太疲惫,且我的糖块已用尽,备各色糖块需要时刻,明日不能来了。”

    “备糖需要多少日子?十日可够?”老者微笑:“在下想请娘子画二十两银子的糖画。”

    姚姜:“房舍与风景都不小,所花的时刻也久,得在清静处慢慢画来,此间太吵闹,画不了这样的糖画。”

    老者想了想:“娘子这是托辞还是果真需要时刻?”

    姚姜:“我所言为实。不同色泽的糖不仅味道不同用料也不同,软脆也相异。画屋舍与山水不仅用的糖料多,色泽要更加灵动讲究,还得顾虑天气。天再热些,糖画用的糖便得重新调制了,不重新调制不仅立不起来,还会在画好后变软不成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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