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岷溪沿着小路慢慢走,手上的石子用完了,前方桃林深处,前方有一个小屋。与其说是小屋,更应该像是密室。
她扬了扬眉,虽然这屋子从外观看起来没什么,甚至非常平常。但是依她多年在沐楼做杀手的敏锐直觉和经验,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秘密的牢房。里面关着人,非常重要的犯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姜国关着?
又或者,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去建造这样一个秘密牢房?
移动脚步,又微微顿了顿。
在这里布了阵法机关,定然是不希望有人发现这个密室的,自己如今的身体,已不复从前,再往前走怕是有危险,会暴露自己。
那还要去吗?
犹豫不过须臾,她便转身欲走。多年的杀手经验告诉她,绝不做不成功之事,绝不做冒险之事,况且,如今自己这副身体,内力不曾有半分。
无论这深宫密室关的什么人,无论姜国想做什么,都与她无关,她还是不要插手多余的的事为好。
这一世,她只想找到安国那位少年帝师,去补偿他的一世深情。
可在她刚踏出一步的时候,那密室中忽然传来妇人疯癫歉疚的声音。
“宛娘,对不起…”
姜岷溪脚步一顿,微微蹙了蹙眉。
宛娘?婉娘?
她们有关联吗?两个人的名字竟这般相像,是否有关联呢?
那声音又来,这次则是无比的恐惧和祈求,带着凄凉。
“宛娘,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女儿…我答应你…”
姜岷溪猝然回头,心里一惊。
那妇人似乎在挣扎又极为痛苦,声音嘶哑而凄厉。
“娘娘,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太嚣张跋扈,要怪就怪你太过招人嫉妒,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她有些急促,似乎在努力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愧疚,声音由最初的凄惶变为无比的愤恨冷酷。
“你安心的走吧,你前半生已经这么幸福了,至于公主……就当…就当赎罪好了…这样,这样…”
她似乎受到了什么创击,有些疯疯癫癫的,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不连贯。然而组装起来,却能分辨出似乎是皇室内斗不为人知的血腥秘密。
娘娘?宛娘?
二人似乎认识?
姜岷溪眯了眯眼。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把这个姜国格局大概都弄清楚了。这姜国虽说不去安国,但实力也是不容小觑,整个国家自上而下,权利等级划分十分严格,各世家、官员彼此之间权利相互制衡,又统一与皇帝。
除此以外,皇帝还有一个隐秘的谋士,此人神秘莫测,极少露面。不同于寻常个人势力,也不同于江湖上各大势力。听闻这个谋士是三年前突然出现在姜国的,因着谋士的计谋,使得姜国有一批战无不胜的军队,很是神秘强大,令大安国都讳莫如深。
只是这谋士,究竟是谁呢?
拥有这通天本领,怕是能与那安国的帝师与之抗衡。
而这姜国皇族历来子嗣单薄,皇帝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当今皇后所出的太子和姜岷溪这个长公主。姜皇又钟爱先皇后,其他的妃子至今无所出,并没有女儿。
这妇人口中的娘娘,又是什么人?公主又是谁?还有那个什么宛娘,听起来似乎和那个娘娘以及娘娘都有关。
公主被夫人陷害?娘娘是哪位娘娘?
娘娘任性刁蛮,跋扈独断,杀人不眨眼,惹得奴婢记恨?又或者,那位娘娘用了什么手段?逼得这妇人背主?可是这妇人也不像是多护主的模样。
太多的疑问铺天盖地而来,如一团扯不清的乱麻。
想了想,姜岷溪慢慢走了上去。那妇人似乎累了,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晴儿,我的女儿,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公主…老奴答应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砰——
她似乎跪了下来,恨声嘶喊道:“杀人偿命,宛娘,这是你应得的报应,怪不得我。娘娘是我…”血色的回忆蔓延了音色,当年忠心的仆人被利益蒙蔽了眼睛被威胁吓破了胆,背叛了自己的主子,愧疚和愤恨溢满了胸腔,让她开始痴巅疯狂。
“…我对你忠心耿耿,娘娘,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女儿?她才不过几岁孩童!为什么?”凄厉的嘶喊,几乎划破了云霄,带着彻骨的仇恨与愤怒。
“你害得我们母女无法相认,阴阳相隔,我便要你和你女儿偿命…哈哈…报应啊报应…”
看样子,这位娘娘,也不似什么好人。
姜岷溪猛然抬头。只见妇人似是看见了她的面容,一阵惊慌。
脏乱不堪的头发随意的散落在四周,突然嘴角吐血,挣扎着欲向她爬来,带着恐惧:“公主……”
而后双眼怒睁,竟这般气绝而亡!
如此疯言疯语的样子,倒像是中了毒药。见妇人先前那般神智不清的模样,应是落回。
落回——
姜岷溪心中大惊,落回是沐楼千金难买的毒药!
落回一用,生死难以挽回,只会陷入无尽无休的痛苦中,磨人心智。
此人究竟是谁,竟值得姜国皇族买下如此毒药?
公主是谁?娘娘又是谁?婉娘和宛娘是否有关联呢?
公主……
难不成那妇人所说的公主是自己?!
姜国废材长公主姜岷溪,姜国先皇后或许另有其原因?莫非……
——是现任皇后所为?
只是,她一介深宫女子,如何能接触到沐楼?
一切都太过复杂,姜岷溪心中困惑万千,眼下也深知此地不宜久留。
循着原路,姜岷溪暗暗返回到寝宫中。
——
“公主,是有什么心事吗?”秋月将晚上出行的衣物拿进来,看到姜岷溪一脸沉重的样子。
“无事。”姜岷溪迅速收拾好情绪,放下手中把玩的如意,“衣服可是备好了?”
“都已准备妥帖了。”秋月俯下身,行礼应道。
“那便传唤丫鬟进来服饰吧。”
“是。”
——
上元节,夜。
街两旁的铺中正点起晕黄的灯火,远处长街,灯火阑珊。酒楼茶肆里人满为患,街边小贩的花灯都点了起来,时不时的叫卖吆喝。
姜岷溪人来人往的样子,想起那年,谢淮之一身白衣而立,含笑替她插上碧绿簪子。当时她就想,如果自己也是一身白衣就好了。
如今,自己也是一身白衣,想来也算是相配吧。
“看那,那是哪家的公子,竟这般好看!”人群一阵骚动。
夜湖上,有一木舟在泛泛游行。木舟上的男子一袭白色长袍,用金线编织成暗纹,腰悬长剑,头发用墨玉冠束着。
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他似月中踏来,清逸如仙。
姜岷溪站在湖边,像是无形之中被吸引一样,白衣男子微微侧头,视线与之对上。姜岷溪下意识地想逃,去才发现,竟是谢淮之!
姜岷溪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谢淮之的目光早已投到她身上,漆黑微冷的眉眼,直白的看向她,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姜岷溪倏地紧张起来,下意识的逃跑。秋月见姜岷溪这般逃窜,立马在后面跟着姜岷溪。
等到逃离那热闹之地时,姜岷溪才捂住胸口,全然不及刚开始的冷静,如今这副身子,真是差到极点。
“小……小姐。”秋月在后面气喘吁吁,“那公子您认识?”
“没有没有……”姜岷溪赶紧否认,连忙摇头,生怕秋月看出端倪。
“既是不相识,姑娘何必见了在下如这般的惊慌。”谢淮之从姜岷溪转身逃跑便开始注意到。
姜岷溪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谢淮之大惊,嗫嚅着开口:“公子……误会了。”
谢淮之微眯双眸,眼神里带着姜岷溪从未见过的疏离感。不等姜岷溪再言,谢淮之迅速朝秋月出手,随着秋月的惊呼:小……”倒了下去。
“这般懦弱的人,你居然会放在身边?”谢淮之轻蔑地笑起,眼底闪过惊喜和痴狂。
姜岷溪神色紧张,大着胆子向前行礼:“请公子高抬贵手,放小女子一马。”
“高抬贵手?放你一马?”谢淮之突然双眼猩红,大手将姜岷溪拦入怀里,一只手掐着姜岷溪的脖子:“你以为事到如今还逃的了吗?”
姜岷溪身子忍不住颤抖,谢淮之发狠的模样让她感到害怕,眼角滑过泪,断断续续地换道:“公子…我……并不认识……”。
谢淮之扬手将她的白色面巾扬落,眼神里尽是冰冷:“堂堂沐楼杀手,竟这样不堪一击?”
因着谢淮之突然的放开,她跌落在地上。姜岷溪低头垂眸,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捂住咳嗽的自己。
半晌,才悠悠抬头,双眼微微发红,眼角带泪:“公子,小女子是姜国长公主。”
烛火明灭,照的姜岷溪身子愈发单薄,我见犹怜,仿佛倾刻间便会碎掉。
“哦?”
谢淮之朝姜岷溪靠近,蹲下身来,修长的手指闲适的圈住她的手腕,似在探寻什么,突然轻笑一声,而后用力收紧:“那具尸体,差点连我都骗过了呢……”
此时恰巧柳叶落下,谢淮之随意的将一片柳叶捏入手中。
噗嗤——
柳叶划过皮肤的声音,在夜里十分清晰。
指尖鲜血顿时冒出,谢淮之却毫不在意,将指腹抹在她的唇上,白与红,妖艳无比。
薄唇轻起:“姜岷溪,这辈子你都逃不掉的……”
“我们,一辈子纠缠吧。”
声音渐淡,只留下摊坐在地上的姜岷溪。
姜岷溪只余颤抖,她竟是不知,这谢淮之变得如此可怕。
“谢淮之……”
“真是个疯子!”
——
“去,给我调查一下这姜国公主。”
谢淮之回到住所,嘴角上扬,半晌过去,对着空气低声说着。
“我便要看看,这姜国长公主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