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曾照烟云散 > 入花无处寻

入花无处寻

    大启六年,幼帝执政,地处平原的羊城是如今最为繁华的地界之一。

    阳春初六是左家嫡女左烟的周岁宴,宴席摆了整整三日,各地商户凡是能叫得上名号的都前来庆贺。左烟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算与宫里的公主相比也不为过。因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她时常被带去巡视铺子矿产,即使年幼的她对经营之道完全不懂。

    左烟四岁开始上学堂,她从小就是个不服管教的性子,今日撩了教书先生的帽子,明日往同伴兜里塞青蛙吓的人家吱哇乱叫,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毫无办法。

    今日她刚回府便瞧见爹娘与姑母和姑父在前厅谈话,立刻小跑进去请安:“烟儿给爹娘请安,见过姑父姑母!娘,女儿今日学的好累啊!”说完就扑进了母亲怀里。

    林征顺声开口:“是吗?那烟儿同姑父说说学了些什么。”

    这她哪知道?读了两年学堂连书皮都是新的!左烟讪讪的转移话题:“姑父姑母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我们来找你爹娘谈些事情,顺道瞧瞧某个爱惹事的丫头。”

    “既然如此烟儿就先回院子了!”

    “去吧,记得来用晚膳。”

    确认女儿走远后,许知鹿屏退了所有下人,林征这才换了神情说正事:“兄长,我近几日听见一些对左家不利的消息。”

    “说来听听。”

    “外面有流言称睿王想做玉石生意,最近一直在搜集各地玉石的成色及产量。”

    “这没什么问题吧?”左氏夫妇看着妹夫神情严肃颇为不解。

    林征继续说道:“后来樱儿去别家吃酒,偶然得知睿王与赵固原私下有往来,我感觉不对便立刻派人调查,竟查出睿王让赵固原将左家近二十年的账目税收全部送至王府!”

    左闻亭猛的起身,强压住心底的震惊:“此事当真?你还打听到什么!”

    “我怕惊动王府的人就没有继续往下查。”

    “难道那林初致想针对左家?”

    左闻樱思索着开口:“兄长经商光明磊落,哪怕税款上有遗漏都会在来年补清,若想以此对付左家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样,你们平日里多留意周围的人,我要知道还有哪些人与此事有关。”

    “好,我们即刻去办。”

    三年时光如白驹过隙,九岁的左烟已经初具少女轮廓,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又不失灵动明亮,秀挺的翘鼻下红唇饱满,脸颊两侧还有些婴儿肥,藤萝紫纱裙上依稀绣着几簇紫藤,此刻她正坐在院子里看话本,一颦一笑宛如画上的仙童。

    今日是永德侯府幼子周岁宴,左闻亭刚参加完宴席归家,就得知侯府来人说要见他。将人请进书房后,那人打开手中的礼盒,里面是一副定制的白玉十二扣,与左家的贺礼一模一样。

    “左老板、左夫人,这是睿王送给侯府的贺礼。”

    “这!怎么会?”睿王爷的手是何时伸进来的?他们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侯爷的话已送到,老奴告退。”

    待那人离府,许知鹿担心的问:“夫君,鹳州最近可有异样?”

    “没有。不行!我得立刻去鹳州查看!”

    “我陪你一起去。”

    左闻亭有些迟疑,许知鹿坚定说到:“烟儿不会有事,我去稍信让书大哥照看一二就好。”

    “好,事不宜迟,明日就出发!”

    许知鹿起身来到女儿的院子,此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看话本。九岁的左烟初具少女轮廓,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又不失灵动明亮,秀挺的翘鼻下红唇饱满,脸颊两侧还有些婴儿肥,藤萝紫纱裙上依稀绣着几簇紫藤,一颦一笑宛如画上的仙童,感觉有人过来,她转头看向门那边,欢快的放下书本朝母亲跑去。

    “娘你怎么来啦?”

    “娘过来是想告诉你,明日我和你爹爹要去北地做生意,这段时间你就去书伯父家住,等爹娘来接你好不好?”

    “好啊,正好我都很就没和书月一起玩了!”

    第二日清晨,左烟站在家门口目送爹娘离开,马车在晨雾中逐渐淡去,许是爹娘太久未出远门,她心里有些慌乱,几步跑下台阶朝远处喊到:“爹娘!你们一定要早些回来!”

    晨风吹的她眼底微红,将浑身的冷意拍散,见侍女已将包袱收拾好,左烟冲着身后一屋子的家仆吩咐:“既然六叔已经跟着爹娘北上了,那掌事嬷嬷就留在府中照看,诸位有什么事且去找她。”

    一炷香后,左烟坐上了前往书宅的马车,左府大门缓缓闭合。

    羊城郊外,马车在街头隐隐显露,书月听仆人说左烟到了立刻跑出去迎接:“烟儿!烟儿!”

    昏昏欲睡的左烟顿时来了精神,侧身仔细听了听,好像是书月的声音!她放下手中的暖袋起身,小脑袋探出车窗回应远处的人儿:“月月!我来找你玩啦!”

    书夫人笑着从屋里走出来,牵起书月的手站在台阶下。等马车缓缓停下,左烟由婢女扶着下车,快步走到书夫人请安:“烟儿见过书伯母,书伯母安好!”

    “好,烟儿真懂事,月儿知道你今天过来,开心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左烟这才和书月抱在一起:“月月我想死你啦!”

    考虑到姑娘家有体己话要说,书夫人回了房间处理府中琐事,听着那边院子里时不时传出嬉笑声,书夫人浅笑着摇头,也就烟儿在这女儿才会如此活泼。

    太阳慢慢下山,书锦怀踩着夕阳回府,刚进门就听见前厅传来欢声笑语,严肃的神情也松了些,看来是左家姑娘到了。

    “爹爹你回来啦!”

    “回来了。夫人,家中可好?”

    “都好,烟儿未时过半就进府了”

    感受到长辈的目光,左烟连忙上前行礼:“烟儿见过伯父。”

    “安全到了就好,有什么就和你伯母说。”看着伯父伯母进了书房,左烟这才松了一口气,每次见书伯父她都会很紧张,在家都没这么听话过。

    书锦怀站在书案前挑了只趁手的毛笔开始练字,书夫人在一旁翻看账本。屋内很安静,空中只有纸笔书写的声音。蜡烛矮了半截,书锦怀放下手中的笔,揉着发酸的手腕打破宁静:“对了夫人,给烟儿安排的住处在哪?”

    “烟儿跟闺女一道住。”

    “胡闹,这怎么能行,也太不周到了!”

    “你闺女你还不知道,那么久没见自然想的紧!俩孩子住一起挺好的。”

    “我还是觉得欠妥当。”

    “烟儿都不介意你较什么劲?倒是你,今日烟儿跟你说话都紧张成什么样了,板着脸吓唬谁呢?”听仆人道晚膳已备好,书夫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书房,书锦怀得了几句埋怨着实觉得委屈。

    下午一番玩闹累的左烟多添了一碗饭,连带着书月也吃了不少。书锦怀心里甚是欣慰,女孩子就应该多吃一些身体才长得壮实。书氏夫妇皆习武,除了希望女儿知书达理以外,平日里对她并没有过多的束缚。左烟放下碗筷对着书锦怀问到:“伯父,我爹娘可曾有说何时归来吗?”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习惯?”

    “没有!只是以往他们都会告诉我。”

    “烟儿只管安心住下,你爹娘办完事就回来。” 看来短期内是回不来了,左烟没再多问。

    左闻亭夫妇辗转半月才入北境,这段日子他们多次派人联系矿地,却一直没有回应,眼看着离鹳州越来越近,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

    “夫君,书大哥那边怎么样?”

    “放心,若这边出了变故,书大哥便立刻联合世家上书朝廷,誉王自会相护。”

    “那侯府呢?”

    “侯府不能动,睿王已在试探我们两家的关系,此时断不能害了他们。”

    “妾身知晓了。”

    许知鹿神色忧愁,左闻亭耐心安抚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烟儿在书家很安全。”

    第二日上午,鹳州城已近在眼前,左闻亭吩咐手家仆提高警惕,望着高大的城门冷冽开口:“进城!”

    城内一如往常,来往通商的车队络绎不绝,胡人看着倒是多了些,左闻亭眼神询问管家是否联系到人,后者还是摇头,看来矿地那边真的出事了。左闻亭招呼小二过来,说想来鹳州做些玉石生意,看看有没有门路可以走,小二见惯了这类商贩,语气得意的说:“贵人您这是来对了,咱鹳州的矿产和皮货那叫一个好!就这玉石,左家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那矿地,连着好几座山都是他们家的!”

    “照你这么说,就没人敢跟左家抢生意吗?”

    “嚯!谁敢抢?人家上头有人啊!就上个月,还专门有当兵的去给他们守矿呢,那乌泱泱一片人高马大的,吓人得很!”

    左闻亭心下一凛,居然有军队插手,为何连誉王都不曾知晓?

    “左六,立刻给书大哥飞鸽传书这里的情况。”

    “好,那我们要不要先出城?”

    “你速去传信,再晚些怕是连鸽子都出不去了……”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出了羊城后就在睿王监视之下了,原以为只是生意上的变故,没想到……

    果然,左六刚递出消息没多久,鹳州便以城内混入外邦奸细为由闭城戒严了。左六提议面见知府,左闻亭随即否决:“若是遭人胁迫,或许还能周旋,就怕知府与睿王早已沆瀣一气。”

    “现在该如何?”

    “等,等誉王来救,或者睿王来请。”

    远处的湖面上漂泊着几叶木舟,左烟在书家住了将近一个月,写给爹娘的家书却始终没有回音,也不知此刻他们是否在忙生意上的事,她有些想家了。

    顾思量最近一直很烦闷,自弟弟周岁宴后父母便不允他与左家来往,连左烟去书月家暂住一事都是从书房里偷听到的,他想反抗却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见撒泼绝食不管用只得作罢。

    翌日清晨,左烟正准备和书月一同用早膳,就听见门外玉立对玉亭说看见书大人一脸急切的出了府,也不知是何等要紧事。她心头一跳,会不会是爹娘那边出事了?

    “玉亭玉立,我心里总不踏实,你们速去将行李收拾好,方便我们随时可以回家”俩人连忙起身去办。

    书锦怀是在熟睡中被妻子叫醒的,此时天还蒙蒙亮,四处弥漫着寒凉的雾气,他披着外套往书房走去。到了书房,书锦怀略过下人递来的热汤,三两下拆开信件详看,眼底浮现出些许震惊:“速去备好马车,我要去一趟誉王府!还有,给庞大人递消息。”

    听闻岳父和庞武先后赶到,誉王面上虽疑惑却没有多问,嘱咐了几句就起身前往。书房内书锦怀同庞武说明事由后,两人脸色都不太好,见誉王进来两人起身行礼皆被拦下:“岳丈有事知会一声即可,小婿自会登门拜访,何须亲自前来?”

    “贤婿你且看这个,可知此事?”

    林初昀接过岳父手中的书信阅览,神色颇为难看:“不知,朝中虽打压世家,却也不敢随意侵占私产。”

    “商会统筹过左家矿产,若是想以军队看管至少要需要两千人,王爷你却……”庞武有些不安的坐在一旁。

    林初昀缓缓开口:“除非鹳州情况有变,且消息已被垄断,我即刻进宫面圣,岳父放心,左大人我会全力营救。”

    左闻亭在客栈住了许久,每日要么带着夫人在城内四处游玩,要么去茶社听戏,派来监视的顾兰方见这幅他悠闲自在的模样,忍不住冲同伴问到:“我们是不是盯错人了?”

    顾兰亭冷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听见屋内传来声响,他进屋将桌上的密信打开,而后丢进火盆里烧毁。

    “王爷怎么说?”

    “请人吧。”

    翌日清晨,左闻亭还在同许知鹿用早膳就听见门外来人传话:“左老板,我家主子想见你。”

    夫妻俩对视一眼,终于来了。

    一路上嘈杂声逐渐远去,马车停在一处幽静的宅子前,左闻亭起身下车,小厮恭敬的带他进去,穿过蜿蜒曲折的人工湖,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往湖里投放鱼饵,左闻亭稳步上前躬身道:“草名参见王爷。”

    男子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来,暗紫色衣袍衬的他身姿凛凛,腰见挂着一枚湖青色玉环,上面雕刻的蟒纹图案与衣袍上绣的一致,墨发用金冠束在头顶,鬓如刀裁,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轻轻打量着左闻亭,红唇勾起淡淡的笑意:“拿下。”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与此同时,许知鹿在客栈里被人打晕带走,地上只剩几具身着外邦服饰的尸体。

    过了许久,感觉身体靠在车壁上左右摇晃,耳边传来车轱辘碰撞的声音,左闻亭艰难的睁开眼看向身旁还在昏睡的许知鹿,有些迷茫的摸了摸后颈。他起身掀开帘子询问车夫,得知距离他去见睿王已经过去两日,如今是在返回羊城的路上,且消息已递出。

    周围没有左六的身影,车夫身形矫健也不像是府中的家仆,他轻轻放下车帘,从一旁的食盒里倒了杯茶水给妻子喂下,自己也喝了一杯。左闻亭伸手抚摸妻子苍白的脸颊,略微颤抖着将她脸上的污垢擦净,而后紧紧搂在怀里,他这一生,若说愧疚,便是自己没有儿女双全的福气,连带着妻子也落人口实;若说遗憾,便是无法再陪女儿长大,无人再能给她撑腰:“知鹿,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你都陪我走十六年了,好在倒头来,你还在我身边。”

    连绵不绝的黄山之间崖路迂回险峻,马车不管不顾的飞快行驶,最后竟直直往山崖冲去,马车伴随着马匹的嘶吼声消失在眼前,一身家仆装扮的顾兰亭冷眼旁观这一切,直到山崖下传来细微的声响才转身离开。

    噩耗是在四日后传进书府的,看完女婿传来的书信,书锦怀只觉得心头一沉,管家有些迟疑的问:“老爷,左家主和左夫人的遗棺已直接运回左府,老奴可要告知左小姐?”

    “不必,我亲自她说。”

    半刻后,左府门前挂起了白幡,讣告也陆续送往各家府上。

    左烟坐在屋子里面看话本,听见下人传话让她去书房,谁知刚进去就看见书伯母泪眼婆娑,书伯父也红了眼睛,心头的不安陡然升起:“伯父伯母,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书夫人几欲开口还是没能将话说出,一旁的书锦怀看着左烟沉声到:“烟儿,我们收到消息,你爹娘六日前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只是……只是路上出了意外,双双坠崖身亡了……”

    “遗棺已经送回你家。”

    左烟定定看着书锦怀,直到胸腔逐渐传来丝丝疼痛才猛然喘息,耳边的话忽远忽近,像是听不清,又字字入心!滚烫的泪水堆积在眼眶将双眼烫的通红,最后如断线的珠子一般顷然下坠!她感觉自己站在独木桥上,四周皆是无尽深渊,刺骨的恐惧钻延全身!腿软、心痛!可天地间没有人能拉她一把……

    “怎么会呢,怎么会!我不信,我要回家!我得回家!”

    左烟快步朝大门跑去,略过身后哭泣的长辈,略过着急赶来的书月,奋力朝城里的方向跑去,她的家在那!她最爱的父母也在那!马儿的嘶鸣声逐渐清晰,迎面而来的是风尘仆仆的顾思量:“烟儿上马!我带你回去!”

    此时已入冬,凌冽的寒风割在脸上只觉得麻木,左烟无声盯着前路,唯有发红的眼眶倾诉着她的绝望。

    左府一片悲凉,左闻樱面容憔悴的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人,听见急促的马蹄声在门外停止,她只觉的心里难受了许多。马儿尚未停稳左烟便急忙跳下,许是太久未骑马,许是寒风太刺骨,她双腿瘫软摔在地上,甩开顾思量想搀扶的手,强撑着爬起来往里面跑。白幡随风飞舞,四处走动的皆是白褂素衣,她头发凌乱,脸颊上风干的泪痕又添新迹。

    已经这么久了吗?久到归来时已是寒冬,久到这条路她再也无法追赶。

    胸腔积攒的酸涩终得发泄,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灵堂,远远听着悲声哀恸、肝肠寸断。过了很久,左烟哭的泣不成声,身体被人抱住她感受不到,唯一的温暖是眼前燃烧的白烛,是牌位后的棺木,她的爹娘就躺在里面。

    左烟木然的换了丧服跪在堂前,一张张纸钱化为灰烬,长明灯静静引渡着她的至亲。三日后时辰将至,堂前的女孩早已没了往日的灵动。

    她言语哽涩:“让我看看他们,求姑母……让我看看,我想……记住他们的样子。”

    在姑母的准许下左烟步步上前,她双手搭在棺木上踩着板凳往里看,爹娘像是睡着了一样,身上还穿着熟悉的衣物,他们的双手紧紧相握,这一切都让她留恋。

    “起灵!”

    刺耳的唢呐响彻天际,满天白纸如大雪般飞舞,抱着灵牌走在前面,步伐稳当,每一步皆是从前,最后定格于至亲安详的容颜。

    她记住爹娘的样子了。

    爹、娘,到了奈何桥,别贪喝孟婆汤,别忘了女儿的样子,终有一日女儿会给你们报仇的!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