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沅箜也在赌,赌鹞恣的身份,赌自己的直觉。
“这么说,你能带我们回去?我是说,你有办法让我们避开那些雷?”一旁那个最特别的绿尾蝎发出女里女气的声音。
它的蝎尾长度是这些中最长的,想来也是最毒的,当开口时那只红蝎身后的小蝎精们也不像之前那样到处蹦跶了。
“当然。”旅沅箜想都不想就开口说道:“那结界于我而言不过一弹指的事,不过,你们总要有那个资格让我费力跑一趟。”她声音掷地有声,像是铁定对方拿自己没办法。
这态度让黑尾蝎很不爽,如刚才一样化作一股黑烟直接冲着祣沅箜脸上去。在两拳头远的地方被公西鸮打散。
看样子那黑蝎很气愤,回房梁那么点距离都能带出些狂风的轰隆声。
旅沅箜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支吾着掩饰:“我这妹妹脾气不好,也不必计较吧各位。”
被一群小蝎精围着的红蝎这时才开了口,竟然是很细的女声:“狼的味道,你跟谣珑谷那老东西是什么关系?”边说着边顺着墙不紧不慢的爬了下来,爬到了公西鸮的眼前。
她身形硕大,倒跟公西鸮平视着,身后的毒刺赫然正对着公西鸮头顶。
以公西文为主的谣珑谷与旅择江所在的黑山是世仇,蝎氏挨着黑山自是与旅氏一派。当年旅择江在宴席上喝醉酒咒骂公西文莽夫时,公西文当晚就趁天黑带人烧了旅氏的祠堂。
只是那晚的风怪异,祠堂没烧个明白火就往山势下蔓延了,正是山脚蝎氏的方向。祣沅箜记得很清,她那晚正被旅夫人罚跪,在祠堂待了一夜。
蝎氏怕火,那晚他们几乎是弃了老宅。若不是旅择江插手,怕是蝎氏要搬家了。现在见到公西鸮,十四人都十分警惕。
旅沅箜看了眼公西鸮,这姑娘正狠狠握着拳头,总感觉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这性格,这样貌,旅沅箜妖力尽毁,能看出失了肉身的蝎精却看不透公西鸮的原身来。此时知道了,那她的身份也就不难猜了。
“她呀,她是我朋友,虽同类但与谣珑确实并无关系。”旅沅箜替她遮掩了过去,然后故作不耐烦道:“到底是她重要还是你们的命重要?”
听完下一句,绿尾蝎果真急了,厉声呵斥道:“红泉,回来。”
旅沅箜正了正声色:“我问你们,这疫病与你们有多大关系?”
“那疫病与我们无关啊大人!”
“这明显就不是天灾怎会与你们没关系,拿你们熬药汤看到底有没有关系!”关乎人命,公西鸮到底还是看不下去,听他们这句话心里愈加气愤。
有时候旅沅箜也很无奈,这家伙脾气怎么就这么大。
公西鸮右手微斜就要召出长狼鞭来,这时一只手覆了上来,是旅沅箜握住了她。那只手的无名指轻点着她的手背似在安抚,公西鸮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那绿尾蝎继续说:“我们兄妹十四人来到人间后频频遭遇雷劈,躲无可躲。不愿行恶抢劫,我们实在饿得没饭吃被外邦的杂耍团收留带到了徐州城。红泉不幸被劈的次数最多,那日杂耍时不小心显出了她的蝎宠们,哪曾想就那短短两三瞬竟被沈孺哲那混蛋瞧见了。”
一旁的黑蝎接着说:“他将我们强行买来玩乐,让我们在烈日下像妖猴一样上蹿下跳,一直说我们能召来蝎子,徐州城内都觉得他疯了。”
“直到那日,那该死的雷又开始劈我们,一道道直砸沈府院落。我们来不及躲闪,除了五弟六弟都当场毁了肉身。哈哈哈哈,你猜怎么着?人人都说沈孺哲召来了天谴!那之后他就疯了,总说五弟六弟会来找他报仇。”
旅沅箜适时又开了口:“那疫病到底怎么回事?”
红泉轻笑了声:“他们将我们抛尸,正是城中最热闹的那条河,在大雨滂沱晚上。可怜我们千年才修来的人形,就那样窝囊的在河中腐烂。”
旅沅箜这就懂了,是他们从小练的毒,早已融进他们的血液。那雨下的急,传播的也就快。
这次是公西鸮发问了,声音有些急:“既然频频被雷追,怎还不回去?”
那些蝎倒也不与她计较了:“这雷邪的很,过那结界不难,可一旦过了,就只有被劈死的命。也就是沈府够有钱,给他那傻儿子足足请了一百个江湖道士,道士多了就不灵了,竟合力给我们贴出了间安身之所,挡了那天雷。你问怎不回去?那结界只能进不能回啊!家中长辈没告诫过吗?”
公西鸮咋舌,她是偷跑出来的,父亲并未说过这些。
怪不得,只是失了修为与机缘而已两界竟相安无事这么久。一旦踏过结界,便是与老天作对了。
“您能带我们回去吗?”黑蝎一改刚才的凶恶模样,放低了姿态问祣沅箜。
旅沅箜见他们确实无错,勉强说道:“自然要先除了业障,救了这徐州的百姓,你们好好想想,我明日再来。”她知道他们一定能解这毒,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他们回去。
大堂中,储宁听的一愣一愣的,又是蝎子功又是召出雷电的。还有一个疯疯癫癫的沈孺哲说蝎神索命的。
他用手指拧了拧眉道:“蝎神,朕看是邪神吧!朕当时让左相足足拨给了你们一百位高人,一百位啊!可见你们罪恶有多深重!朕严重怀疑你们财大气粗,欺压百姓!”
储宁吼的多大声沈票就叫的多大声:“冤枉啊陛下,我沈家虽不在朝堂但自始至终都谨遵陛下爱民旨意。从来都是扶弱济贫啊陛下!”边说着边狠狠往地上磕头。
磕头声一声接一声,勾起了谢酝的回忆。
有日储宁疏于政事,让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给他讲徐州的趣事那小宫女就将这事说与他玩乐。
当时离疫病尚有十几日时间,储宁听完大手一挥道:“哈哈,他们好傻啊,迷信愚昧。那朕就赏他们一百高人去看看,看他们捣鼓个什么趣事出来。”说时正指着一旁的谢酝。
虽然荒谬但总归还是要敷衍一二,他并未去请高僧而是在路边招来了一些算命的和骗吃骗喝的道士来。那日沈老爷收到人时别提多意外了。
旅沅箜俩人是从原来的狗洞爬出去的。之后储宁想起来去堵了所有狗洞和门,直到晚上都没见到两人。
他又开始大吼大叫,指着沈票的鼻子骂:“哪有正经人家修狗洞的!”
还是那间屋子,夜晚二人喝起公西鸮从沈府顺的酒来。
才两杯下肚公西鸮就满脸通红,她给祣沅箜续上酒,嘴里喃喃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叫公西鸮,谣珑山大小姐!要不是你,它们就要毒死我了……虽然我也不怕!”她胡言乱语起来,把酒壶举的老高。
自从看了那朵小白花她就对旅沅箜十分放心了,甚至觉得幸运。
旅沅箜只是听着,什么也没说,默默吞了那杯酒。
“你那花叫什么名字啊?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我爹了,可我还没找到姓旅的那家伙呢……”
旅沅箜顿了顿,小声回了句:“风信子。”说完嘴角浅浅勾了起来。至于旅沅箜,你这辈子都见不到的。
公西鸮醉的厉害,不到一个时辰就不省人事了。祣沅箜将她抬到床上后独自来到了桌旁。
她将左手上的银镯取下:“阎猫!”
阎猫听见她的声音一个转身就卧在了桌上。
旅沅箜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叫你主人出来好不好小可爱~”
阎猫一脸漠然,头从她手下丝滑的划走:“喵。”
“小帅哥,小大人,英俊的猫大人,美丽的猫姑娘!”祣沅箜很少接触猫也看不出阎猫的公母,眼下只能胡乱一通夸。
可眼前的猫还是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的避开她的手掌,她快要发飙了。
“你不如直接对着空气试着喊喊我的名字。”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兴奋的拉开了一旁的凳子:“大人您坐!”
鹞恣怎会不知她是怎么想的,顺着她坐下后就开门见山道:“你以为回去那么简单,那还设结界干嘛?”
这里只有两副杯子,她殷勤的拿着她那只擦了又擦,鹞恣瞥了她一眼用左手划出一只金樽来。
旅沅箜见状忙往里倒酒,边道边说:“大人,您是神仙吗?”
鹞恣不以为然地问:“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说完就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看见杯子见底,祣沅箜又续了上来:“能不能让您师父通融一下,那几人实在可怜。他们也知道错了。”
这杯鹞恣没动,只是举到眼前晃了晃,祣沅箜以为他不太开心也没敢再说了。
鹞恣将眼神从金樽划到祣沅箜脸上:“我倒是没有师父,嗯……今日倒有人借我名号说是我弟子。”
“啊?您岁数这么大了……”想只想了一半,旅沅箜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原来神仙也可以让人看见的吗?哈哈”她手胡乱抓着左脸扯开了话题。
鹞恣并未计较她的失礼,颇为认真的回答:“没有,也就我可以,也就你知道。”
“哦。”
“结界倒是可以过去,你尽管带他们去。只是,第二次闯结界,我当时就会让他们死。”
听完他这句话,祣沅箜不禁疑惑起来,自己灌了杯酒:“您在天界什么地位啊?感觉好厉害。”
鹞恣并未回答,旅沅箜续杯酒的功夫人就又不见了。祣沅箜望着他刚才的位置,莫名按捺不住心情,又灌了几杯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