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

    敲木鱼首先得有个木鱼,长洲没有。抄经书就得正襟危坐,刚下马车累得慌,算了。

    有的不想做,想做的没有,那就躺平。

    长洲踢了鞋躺在榻上发呆自责,上一世果然不应该那么冲动。报仇爽归爽,可后来想想全违背了自己的良心。谁有仇杀谁就行,为什么自己当初要慢慢折磨?

    那些被自己复仇连累的人后来想想也可怜,无缘无故变成了自己报复的工具,虽然给过补偿,但还是觉得很内疚。被自己卖了那两个姑娘其实也很可怜,祸不及家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害了两个人。虽然能劝自己祸不及家人还有前提,可还是很后悔自己对她们那么残忍。

    说实话她们真没做错什么,以前自己还吐槽过男频文,女配角因为拒绝男主求爱而得到一个很坏的下场。可上一世做的那些比男频文的操作还要恶劣,想来想去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是仇恨控制着自己失去理智,是体弱的身体不能支撑自己保持清醒这种话长洲说不出口,这就是为自己找的理由。

    这一切还是因为自己思想不够成熟,情绪控制不当。重生后虽然没有再祸害过谁,也没有严重惩罚过谁,但长洲依旧不能原谅自己曾经迫害过很多人。

    翻来覆去生闷气,睡不着也不想清醒,这种内疚感到底什么时候会消失?

    "不高兴啦,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听到熟悉的声音,长恢复往日表情才转过去看他,"只是累,没什么的。"

    "嘘,不要说话。"冯士临伸出手掌蒙上她的嘴,在她周围细细嗅着,"是谎言的味道,你没有说实话哦。"

    长洲推开他的手轻松一笑,"没有,真是累了。"

    "真勉强,眼里没有一点儿笑意,也不见你疲惫。"冯士临坐在塌上用手包住她的足避免她受凉,语气诚恳,"古人说,夫妻应坦诚,你有事瞒着我,这很不好。"

    不是什么大事,但听到坦诚长洲也想和他掰扯几句。"退一万步来讲,你就没有瞒着我的事儿吗?"

    冯士临认真思考起来,很久才勉为其难开口,"我觉得春和很丑而且一点都不可爱,为了你高兴我才附和你的。它丑得就像我小时候娘给我讲过会吃小孩的猫头鹰,你大概不知道,那种猫头鹰的叫声像老太婆。"

    长洲抽出脚,然后对准他胸口猛踹过去,"我以为你有眼光,没想到也和二哥哥一样。还好春和不在这里,否则它一定要生气!你懂什么,狸花和橘猫就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猫。"

    冯士临又重新把脚塞进自己袖里,"那我以后不说了,那我都说出来隐瞒你的东西,你不是也应该说吗?你以前教过我等价交换的,不能耍赖。"

    "我没什么隐瞒的,不过倒是可以教你几个新道理。奉劝世间夫妇,固不可彼此相仇,亦不可过于情笃。"长洲看着他表情微变有种莫名报仇成功的爽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对吧。"

    "也就这一句而已,还是很多人劝夫妻和睦相爱的。"冯士临挤出一个笑,"比如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情深意长,至死不渝。"

    "诗歌么,容我想想怎么反驳你。"长洲拉过被子盖上肚子,然后想出一句,"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冯士临听完表情大变,站起来焦躁走了两圈才坐下,"我读的书很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我们何不继续昨日话题?"

    "你真有意思,自己哄自己,哄好了又来哄我。"长洲看他模样可怜不再捉弄他,"那我也说几句喜欢的吧。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冯士临脸色肉眼可见好起来,长洲继续,"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卢照邻有半句我也喜欢,得成比目何辞死。"

    冯士临懊恼,"早知道你喜欢这句我就说了,可是它下一句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我才没说的。"

    "为什么?"长洲莫名,"很少有人不喜欢这句。"

    "因为鸳鸯并不是忠贞之鸟,雄性鸳鸯刚开始对雌性鸳鸯好,会为其梳理毛发遮挡风雨。可一旦雌性鸳鸯有孕,他们便会毫不留恋飞走,并且很多都不会再回来。"冯士临低着头小声解释,"我不是批判这句诗,可事实就是如此。雌性鸳鸯从怀孕到孵育都是自己来,真可怜。"

    这就是为什么古人提亲带一对大雁而不是鸳鸯的原因,长洲坐起来弯着身体靠近他小声安慰,"我也讨厌不忠贞的东西,三心二意平白给人造成麻烦。"

    声音离自己很近,冯士临抬头和她对视保证,"我绝不会不忠贞,你可以永远信任我,不会在你有孕后抛弃你,更不会因为其他原因抛弃你。"

    "我不会有孕的。"长洲轻笑,"你知道的,我不适合生育,你会觉得可惜吗?"

    "当然不。"冯士临咧嘴傻笑,"我问过大夫很多关于体虚和心疾的事儿,有孕会让你陷入险境,我不觉得可惜。以前我就和你说过,我不在乎有没有孩子。"

    "你真好,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长洲挪动向前靠在他腿上,"大夫说我体寒受孕困难,不过我想我还是做措施比较好,免得怀孕还要打胎。"

    "我喝过药了,药效有谭望舒保证,你永远不会有孕的。"

    长洲听见这话大惊,连忙坐直身子,"你说什么?喝什么药?"

    "断子绝孙药。"冯士临揽住长洲,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哄着,"我不是那种会让妻喝避子汤的烂人,我喝是最好的,因为我听说女子年纪大了以后会迫切想要孩子,我怕你也这样。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来喝,到时候你想要孩子也没办法,倘若你敢找别的男人陪你生孩子,我就杀了他。"

    长洲心跳声如暴雷鸣击,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同你说笑呢。"冯士临拍着她的脊背声音带着苦涩,"你想要自己的孩子我不会同意,可也拗不过你。你与别的男人有孩子,我会做个好父亲。若你和那个男人有了情,大可以休书一封交给我,给你丰厚嫁妆我会自行离去。"

    长洲更吃惊,她几乎从没有接受过谁的告白,以前能在一起也完全是冯士临自己在推进。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对他不算爱,只是因为他人好才答应的。

    可他这也太好了,长洲信他真能做出来。

    "不会的,放心吧。"长洲回抱住他,"你不会那么可怜,我选择你就是因为你好,我一向不欺负好人。"

    "我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冯士临有些委屈,下巴重重抵在长洲头顶,"你以前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怎么又变成我好?"

    "因为你好,所以我决定喜欢你。"长洲想到以前腿脚不便的日子,笃定又诚恳:"你上一世不离不弃,明明大好前程确吊死在一个残废身上,随后知道被利用也没有诸多抱怨,我就知道你这人很不错。"

    冯士临磨牙,她说的那个时间自己早就情根深种了,没想到在她那儿竟然还只是觉得人不错。

    "那你什么时候确定喜欢我的?"冯士临捧起长洲的脸,轻柔但强制她与自己双眼对视,"你说实话,我不怪你。"

    长洲嘴角上扬,笑意满满道:"从你愿意成为我的同谋那一刻起就有点儿,在山坡上你为我挡风的时候,我真正喜欢你。卖谭回风那日,我对你说重话,隔着帷帽你没发现,我其实已经快哭了。"

    "这事儿我早想问你了,你当时为什么说那些话?你藏得好好的别叫我发现不就行了,我说一句你回十句扎我心,有什么意思?"

    长洲看他委屈,心情畅快笑容不减反增,"因为我就是卑劣的人,而当时我所有目的都达到,已经不再需要你。而你也发现了我不是你心里所想像出来的人,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

    "所以你当时真想和我断绝关系?"冯士临气极反笑,"你什么人我还会在乎吗?你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到底有什么事儿不能对我说清楚,说重话伤人,那晚我想一宿没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无情,我甚至想过我们之间是我一厢情愿。"

    "欲与人绝,言中恶语,非无情,惧悔也。"长洲手指触到他眉心,抚平他扭在一起的眉头,"那会儿我就知道时日不多,拖着你做什么呢?早点分开,你早点走出去,娶一房门当户对的妻,生几个孩子,这是我对你的祝福。以我对你的了解也不怕你记恨我,你日后再怎么想到我的无情,看在我死了的份上也会原谅我,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冯士临沉默,半晌后悲哀哽咽,"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你会好起来,我想过我们成亲以后很多种场景,但唯独没想过你的葬礼。在你病后,我日复一日和菩萨重复祈求你长命百岁,就临门一脚的事儿,我真不甘心。"

    "我知道。"长洲揽过他抱在怀里轻劝,"就凭你的真心,这一世豁出去了我也会给你个好结局。也正是因为你真心爱护过我,所以就算你要和谭望舒或者其他的谁在一起,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可我从头到尾都只想和你在一起。"冯士临抽搭着缩在长洲肩颈处,"我只有闻到你的味道才觉得安心,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你真实存在。菩萨真灵,我求过她无数次,让我重新遇见你,果然灵验了。"

    长洲心里涌出无限爱意,轻拍着他的背劝着,"你要是不怕别人说你没出息,大可日夜和我待在一起。"

    "就像护卫一样吗?"冯士临抬眼偷看,犹豫片刻才道:"为什么选伴读和侍卫都没我名字?你选了章程知道我多着急吗?"

    "为什么?章程不是挺好的么?"

    冯士临看她表情不似作伪,坦然带着醋味儿委屈解释,"他喜欢你,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喜欢你。"

    "不过是因为我对他有恩,所以在我身上加著了一些感情罢了。"长洲忍住嘲笑他的情绪,耐心给他解释,"他不见得多喜欢我,只不过在他刚好需要的年纪碰巧遇上我而已。加上我又不是刻薄无礼之人,有点感情很正常。你不必难过,我从未喜欢过他。"

    "可他也是你的同谋,倘若你因为我成了你的同谋而喜欢上我,为什么就不会喜欢上他?"冯士临想到章程跟在她身边的那段时间,还有最后那一场戏就觉得后怕,"你当真没对他动过一点点感情?"

    "没有。"长洲诚恳解释,"他虽然是我的同谋,但那是因为你不在。他为我做事的时候,我心里都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再直接点,就像我想吃一个糕饼,和你说过但你说过段时间再吃,而章程只会听说我想吃糕饼,但他不会知道我想吃的具体是哪一个。这就是我对待你和他的态度,我会和你说清楚,而他只能听说。就算他买对了那个糕饼,我也不会吃,因为我想要的是你和我一起吃。"

    "我帮他是因为章绮言,章程当然很好,可是我已经对你有感情,所以我不会再对另一个人动心。迄今为止,我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每月工钱从不拖欠,这就是我和他能到的最后一步。"

    冯士临破涕而笑,他心里担忧的所有问题都有答案。此刻整个人放松无比靠在长洲身上,"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那就把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吧,自己擦还是让丫鬟送水过来?"长洲心软,刻意放低声音哄他,"以后想问什么都可以直接问,不必憋在心里几十年。"

    "嗯,好。"冯士临哼哼唧唧把脸放在长洲的衣上,不一会儿后扬起脸傻笑,"擦干净了,不用叫人过来。"

    长洲笑骂,"这衣裳很贵的,你弄脏了得给我赔两身。"

    "我有的是钱,既然咱们没有孩子,那所有的钱都该花在你身上。"冯士临嘻嘻笑着,"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衣裳首饰这种东西,你要多少有多少!"

    一如既往的舍得,长洲看着他很感动,但并不想在衣裳首饰上多花钱。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