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李嗣音与周蔚二人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数字不断攀升，耳边是他们时不时的交谈声，间或徐砚书也点头说声“嗯”。
周蔚盯着徐砚书挺阔的后背，与李嗣音咬耳朵：“正好，你老公回来了，合同可以给他看。”
李嗣音纳闷：“刚才在大厅你不是还说我领证随便？”
“今时不同往日，”周蔚梗着脖子狡辩，说完她指着靠近电梯门一个穿灰色卫衣的年轻男人，“看见他没？他也是我们布料市场的常客，家里有家服装设计公司，与国际奢侈品牌打交道的，你老公能和他混上面儿，人品指定可以。”
“人品和能力是两回事，”李嗣音有些无语。
为了不让周蔚一口一个老公称呼徐砚书，她主动止住了话头。
叮——
电梯到了，徐砚书与灰色卫衣出了电梯，后面跟着李嗣音两人。
方才办手续时，徐砚书退了之前订好的商务套房，转而要了一间与李嗣音同楼层的单人房。
灰色卫衣与徐砚书的关系较他人更亲近些，问过前台后定下了隔壁房间，两人房间刚好在李嗣音房间的对面。
李嗣音刷卡开门，周蔚率先进去，左看右看，这里摸摸那里检查。
徐砚书拉着她的行李箱，落后一步也进了房间，灰色卫衣看了看，露出抹讨好的笑对着站在门边一脸莫名的李嗣音，说道：“嫂嫂打扰了。”
李嗣音扯了扯嘴角：“不打扰。”
他一只脚才迈进去，想起什么又收了回来，站直身体，理了理帽子，一脸正色，“嫂嫂我叫宋书杰，徐律是我学长，刚才在楼下人多不好与嫂嫂打招呼，改天我请客，向嫂嫂赔个不是，还望嫂嫂见谅。”
“学长？”李嗣音把手从门把手上拿下来，细眉微挑，“你也学法？”
宋书杰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学金融，外加自学了服装设计。读书时学长偶然间帮过我几次，就这么叫了。”
李嗣音敛眸，语调轻缓：“原来是这样。”
像是没太放在心上的样子。
宋书杰挠了挠头，看了眼站在落地窗前的清落背影，低声向李嗣音解释：“这次是我家公司要和F国一个品牌合作办一场秀，我家律师团出差的出差，生病的生病，我没人可用，就请了学长做法律顾问。”
“……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她和徐砚书都是成年人，相亲领证这一流程走下来是什么目的，她俩心知肚明。
徐砚书要去哪要去做什么，她有知情权，但不会去主动问，也不会去干涉，所以周蔚问什么时，她才会答不上来。
李嗣音站在过道边，头顶暖黄的灯光倾泻而下，把她笼罩其中。
使得宋书杰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听那带着莫名其妙意味的语气，心里不禁为徐砚书感到担忧。
“嗯……”见徐砚书转过身似要往这里来的样子，宋书杰眉头一皱，向前一步俯下身，语速极快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给李嗣音听。
“我那时不知道学长和嫂嫂刚领完证，加上事急从权，我们就走了。那品牌内部也乱，有心意没诚意，学长为了给我争取更多权益，这才耽误了三个多月。嫂嫂千万别生气，我礼物都备着呢！一回去我就给嫂嫂寄去帝都……”
眼见着徐砚书挺正的身影越来越近，宋书杰像是怕被发现似的，说完一溜烟跑向自己房间，刷卡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李嗣音都没反应过来，他就不见了。
徐砚书看了眼他的房间门，垂眸视线落在李嗣音身上，声调极浅的问了句，“你生气了？”
想是听到了宋书杰说的那句话。
“没，”李嗣音摇摇头收回视线，手再次搭上了门把手，“你不走？”
徐砚书屈指顶了下眼镜，似是随意说起：“你店铺出问题了？”
“嗯？”李嗣音扭头看向房间，过道尽头，周蔚站在那，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李嗣音干脆坦白：“是，布料被布行老板卖给别人了，我今天来一是解决布料问题，二是找布行老板商量违约金的事，但我怕老板钻合同的漏洞，所以想找个律师看看。”
“那，”徐砚书迟疑着问出，“允许自荐吗？”
李嗣音侧目，他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灯光悉数被他夺了去，自下而上看去，他的轮廓逆光没在阴影中，显得极深，带着锐利，无端添了几分疏离。
只声音没变，始终温，淡。
张张嘴，李嗣音突然想起什么，话到嘴边转了一个弯，说出口便成了相反的意思，“不允许呢？”
徐砚书神色不变，“我可以介绍相熟的律师，保证万无一失。”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句话后，李嗣音脑海里突兀的冒出几个字。
——肥水不流外人田
虽然她这里不是肥水，但可以制造肥水呀！同时还能免去周蔚的追问，让她相信他们是因为想结婚了才领证。
想到这，李嗣音柔媚的小脸上绽放出一抹浅笑，话锋一转：“倒也不必，不过，我想用你的行业价聘请你，你觉得如何？”
“聘请？”
“对。”
“不需要折扣？”徐砚书眉尾弯了弯，心情很好的样子。
李嗣音抿唇，眸子里流转着疑惑，“你很贵？”
徐砚书看了眼周蔚拿在手里乱翻的合同，默了几秒才道：“你那批布料的违约金差不多。”
李嗣音微微瞪大眼，她选的是上等天丝，违约金算下来也有十几万了，果然帝都是贵天富地，待在上面的律师要价也不斐。
不过按长期算，这个价格也还可以。
“行，”李嗣音点头答应，正事也不怕周蔚听到，便干脆转身进了房间。
门没关，徐砚书手刚扶上门，抬眼就看到斜对面的房间宋书杰探出个头，挤眉弄眼得朝他使眼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砚书还能从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里看出三分八卦四分暧昧，以及三分鼓励来。
徐砚书面色不变，看了他一眼后把门关了上去。
小客厅里，周蔚简单的把这件事情说给正在看合同的徐砚书听，末了加上一句：“凭你们的关系，有些事应该不用我多说。”
徐砚书闻言，翻页的动作一顿，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一瞬间模糊了起来。
这时一抹黑金色慢慢进入视线，他翻过一页，轻轻“嗯”了一声。
李嗣音端来两杯水，给他们面前各放了一杯。
周蔚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而后把杯子往茶几中间推，站起身说道：“水就不喝了，我待会儿还有个饭局，都快一点了，饿都饿死了。”
“不和我们一起吃？”李嗣音把她送到门口。
周蔚扫了眼她身后逐渐靠近的男人，突然凑近她，语气暧昧的低声说：“我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夫妻好好叙叙旧，有时间我会去帝都，到时你们可要好好招待我。”
李嗣音垂下眼睫，尽量忽略周蔚前半句话，神色自若的回：“一定。”
“别送了，你明天几点去记得通知我，我直接去市场和你汇合。”
“好。”
目送周蔚转过弯不见人影后，李嗣音将要合上门，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不是要去吃午饭？”
李嗣音转身看他，双手一摊：“没拿手机。”
徐砚书抬手，长指捏着的正是她的手机，手机屏幕朝下，背面是手机壳图案，一侧是宣纸上用水墨绘着几枝红通通的柿子，一侧用行楷笔画游龙写着“柿柿如意”。
手机壳是她亲手画写的，看了多遍，倒也如常，让她感到新意的是徐砚书的手指。
冷白，修长，骨节分明，关节处不过分粗大，纤秾合度的恰到好处，比那精修图片上手模的手还要精细三分。
之前倒是没发现他还有一双这样好看的手。
李嗣音敛眸，接过手机，轻声说道：“谢谢！”
带上玄关处放着的卡和包，两人一起去了酒店餐厅。
他们到时，餐厅里人不多，挑了个靠窗位置刚坐下，服务生就拿着菜单走了过来。
李嗣音环顾一圈，没看到与徐砚书同行的那几人，心底松了一口气。
这时徐砚书看完菜单，顺势递了过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李嗣音摆摆手，神色瞧着有些倦怠，“我和你一样。”
徐砚书收回菜单，合上递还给服务员，“加一份海鲜粥。”
等服务员走远了，李嗣音才把目光落到徐砚书身上，小脸上满是不解：“你知道我吃海鲜粥？”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广式茶楼里，她到时他已经在了，不知她口味的前提下把茶楼里招牌茶点点了个遍，小方桌上摆的满满当当。
其中就有海鲜粥，她开网店之初没少来羊城找布料材料，请客做客吃的都是粤菜。
恰巧她口味也偏清淡，次数多了就彻底爱上了粤菜，尤其海鲜粥吃的多。
但在茶楼吃完第二天他们就领了证，第三天徐砚书就出国了，没想到还记得她那时只喝了一碗海鲜粥。
“你记性真好。”李嗣音感叹。
不像她，自从上了大学后，记忆力呈断崖式下滑，忘事忘东西是常有的事。
徐砚书手搭在大腿上，左手史食指动了动，唇角微勾：“还好。”
不多时，服务员端上来两个杯子，一杯橙汁一杯牛奶，都放在徐砚书身前。
李嗣音正托腮望着窗外，眼睛没有聚焦。
徐砚书端起牛奶放在她左手边，张嘴要说什么，却被一道手机提示音打断。
李嗣音放下手拿起手机解锁一看，是周蔚发来的消息。
阿蔚：【我收回我之前的话。】
李嗣音:【？？】
阿蔚：【我问过宋书杰了，你老公没有白月光没有初恋，市中心有房，家里有车，父母和善，他自己也盘条正顺的，可谓是当代好男人啊！】
李嗣音捧着手机，瞄了眼对面不紧不慢喝橙汁的某人。
好男人什么的，真是好俗一形容词。
李嗣音：【你想说什么？】
阿蔚：【符合以上条件的，你那还有没有？给我介绍介绍？】
几秒后，又发来一条。
【算了，料你也没有，帮我问下你老公吧！成了我给你媒钱。】
李嗣音：【你不是不婚主义者吗？】
阿蔚：【不婚不代表不想找男人啊，女人总有那么几天肾上激素飙升的，我可不想找倭瓜，一句话有没有？】
【无语.jpg】
阿蔚：【对了，布料我给你找好了，不比陈业霖的差，作为交换，你帮我问问你老公，有没有同学同事单身的？最好是弟弟。】
李嗣音抿抿唇，兀自嘀咕：“要求还挺多。”
“什么要求？”
“啊？”李嗣音抬头，见徐砚书正看着自己，镜片后是漆黑的瞳，如泼墨般的黑色，没有一丝杂质，此时泛着柔和。
皱皱眉，李嗣音想了想问道：“你有没有事业有成的同学或同事啊？呃，最好是二十多一点的。”
“二十多一点？”这么具体？
“嗯。”
周蔚三十二，弟弟可不就是二十多嘛！
“有事吗？”徐砚书眉峰微拢，语气淡了两分。
李嗣音摇摇头，表情很是无奈：“倒也没有，就是周蔚，近来有空闲，就问我有没有单身男士可以介绍给她认识。”
“那为什么强调二十多？”
“她喜欢年轻的，说是天真。”
其实周蔚的原话是:弟弟多好，天真无邪，傻得让人怜爱，三十而立，男人基本都事业有成了，但心机太重，我还是喜欢傻得。
李嗣音说的委婉，徐砚书点点头表示了解，应了下来，复又笑：“等回去后我问问。”
“嗯，谢谢！”
徐砚书端起果汁，刚送到嘴边就听到这声谢。
放下杯子，他抬眸，目光沉静：“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
李嗣音愣住。
他们领证是各有所需，之前仅有的一天相处虽然是按照情侣之间的流程来的，但是氛围更像朋友，还是刚认识不太熟的那种朋友。
朋友之间，该亲近亲近，该客气客气，她认为是很正常且有必要的。
没成想他挺介意的。
李嗣音拿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笑得勉强：“好，我以后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