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利

    这一番话把矛头引向安允,鹿樾听了,一时又岂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道:“秦大人能言善辩,下官不是对手。下官只知道,是秦大人命下官行了此事,其它的就交由君上来定夺。”说罢,他俯身叩首。

    安允一直不曾发言,顾檐礼就问:“安卿,你怎么看?”

    安允就道:“鹿樾虽指认秦大人,却到底没有实在的证据,臣也一时判断不来。不如让臣将此人带回刑部审问,再将供词呈给君上。”

    “只怕这样无效,君上。”秦豫道,“鹿樾一口咬定是臣所为,再怎么审,他又能说出些什么来?用刑到最后只会到处攀咬,只怕届时他又说是安大人指使的,那就更乱套了。”

    秦豫是真的每说一句话都有效用,话中又一边驳回安允想要迅速定罪的心思,一边暗指鹿樾受安允胁迫构陷自己。鹿樾听得都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跪伏在地上。

    事态胶着,顾檐礼刚要说什么,却见鹿樾忽的吐出一口血来,紧接着他整个人便极其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顾檐礼和墨灵晞心中一惊,楚菱惊呼了一声,直直盯着他。鹿樾捂着嗓子,只觉得灼烧一般的疼,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他当即明白了什么,垂死挣扎之际赤目瞪向安允,口中直直地念叨着,好似十分着急。安允依旧是静立在那里,无甚反应,只是目光中微带着凉薄瞧着鹿樾。秦豫知道他有话要说,便立马看向顾檐礼,急道:“君上,他有话要说。”

    众人都知道他有话要说,只是心中明白得很,都不过去听。

    顾檐礼心思几转,对墨灵晞道:“去听听他说什么。”

    墨灵晞目光略闪,快步过去,俯身在他面前。鹿樾奋力撑着身子,口中满是血,眼中逐渐混沌,张着口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安,允。”

    鹿樾死了。

    墨灵晞脑中回荡着这两个字,在场只有她听到,顾檐礼就问:“他说什么?”

    安允的面色依旧不变,只是目光凝着墨灵晞,秦豫同样看着她,顿时,墨灵晞成了几人目光的焦点。她起身,缓步走上前,垂眸道:“回君上,鹿樾说,不是。”

    “不是什么?”

    “君上恕罪,他实在说得太过含混,臣女没听清。”

    不是秦豫。不用多说,在场几人自能在脑中将话补全。鹿樾一死,此案最大的证人就是彻底没了,他对秦豫的一番指证有了后面二字,故而也无法成立。怎么判决、是否追查下去,一时间便全在顾檐礼。

    “君上,这鹿樾死得蹊跷,可要查?”楚菱道。

    顾檐礼看了眼地上的鹿樾,道:“查。”

    这便是刑部的事,说罢,便来了人将鹿樾的尸身抬走,又清理了地上血迹。顾檐礼的视线掠过墨灵晞,她垂头不语。

    “此案人证已死,其供词又不清不楚,难以立足,所幸仙丹下放一事并未受损,就此结案吧,不必再议。”

    众人纷纷告退。墨灵晞回了襄岫园,凌子翊才得知殿中之事,心下紧张,他坐在一旁的梅花式榉木褟上,入口的凉茶都没了滋味,“翌君此计歹毒,谁都不肯听鹿樾的话,自是都怕沾上这事,不选秦豫就要选安允,就算说是没听清楚,有了先前一番指证,秦豫也难逃此灾。他让教主你去听,分明是让你去挡刀。教主既然保了秦豫,可是有什么理由?”

    墨灵晞缓缓摇着手中的黑绸绣花蝶竹柄团扇,道:“我想,安允此番布此大大局,许是因为急了。

    他本意多半是冲着我们而来,顾檐礼扶持新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安家,而不是秦家。安允得势,不光是靠着安家本身,更少不了顾檐礼扶持。他没料到害我们不成,就转而令鹿樾指认秦家。鹿樾中毒,死在众目睽睽下,指认完便死无对证,不比让他死在刑部大牢中好得多?只不过他也知道这么一番指认未必能撼动秦家,最后秦豫若咬死不认,推个替罪羊出来,顾檐礼也没有办法。且秦豫一人倒了,秦家就能根除了吗?所以,安允不过是想给顾檐礼心中再扎根刺,好让他知道,凌家虽是新贵,根基却到底不深,还是得靠他安家。

    现在动秦豫不是时候,秦豫下去,兵部自会有人接管,这个人必将是顾檐礼那方,到时候我们更动不得。秦豫要是落在刑部手中,就更与我们无缘。况且,今日顾檐礼那番举动,我觉着也有试探之意。子翊,我们还得再等。”

    凌子翊就道:“到底还是实力不够。不过依着翌君的意思,只怕他今日是动了要动安允或者秦豫的念头。”

    “若是他此时动安允,子翊,你可有把握拿下刑部尚书之位?”

    凌子翊摇头,“恐怕不行。凌家因商贾之事得重,且刚升至礼部尚书,若是没有特殊功绩,将我迁至刑部就不合适。”

    墨灵晞就说:“所以这两个人现在哪个也动不得,顾檐礼的念头也仅是一瞬,况且此案本就含混,无论如何处置都难以完全服众,最好的办法就是草草结案。因着此事已经有一人毙命于谨身殿,若是再继续闹下去,只怕这仙丹下放一事就成了不祥之兆,届时影响就大了。不过顾檐礼只怕经过此事,要生了动安家的想法,就是需要好好找个时机。”

    “那若这么说来,安家这回是真的不懂事了。仙丹下放是翌君眼下的大事,他就算此局扳倒了我凌家,也是透支以后的日子。教主,你说这主意就真是安允想的吗?我总觉着不大对劲。”

    墨灵晞眸色暗了暗,“或许是,或许不是。反正秦家这回是真聪明,坐收渔利。你说广盈库事发之初,秦豫就当真一点都不关心,不作准备吗?只怕他留了后手,只不过谁也没料到鹿樾临死前来了那么一出,他这后手没用上罢了。”

    “安允此次该感谢我们,还给他留了几日活路。”凌子翊道,“若是日后翌君打算动安允,我们必得插一番手,教主觉着,会是什么时候?”

    墨灵晞沉思,目光望向窗外油绿的树叶,“中元节快到了。”

    “啪!”

    一记巴掌落在安长郅脸上,这记巴掌丝毫没有敛着力气,打得安长郅身子向一边倒去,又急急跪直身子,哭着喊道:“娘!娘!”

    安瑜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当初你与那柳县知县交往,你姑父就说此人不经重用,你不仅不听,还又托他办事!你要创出广盈库一个局来,先前不告你姑父,出了事还得你姑父替你擦屁股!你还不长记性,给那人下药之前又不告你姑父,你是怎么了?长出点翎毛来就觉着自己能飞了是吗?”

    安允坐在上首,由着安瑜骂安长郅,自己则悠然饮茶。安怀绮正好过来,看见安瑜打安长郅,不由吓了一跳,安允这才放下茶道:“你们要吵就出去,莫吓着我儿。”

    安瑜这才收了手,深呼吸了几口,道:“兄长,出了此事,实在是这孩子不懂事得厉害,兄长,这些年长郅多靠兄长栽培,现下出了事,兄长需要我们怎样,我们定当配合,哪怕就是搭上命去,也不能连累了安家。”

    安怀绮来了一趟,看见父亲有事,就立马又离开了。安允挑眸瞧了一眼地上的安长郅,道:“不是秦豫,这个‘不是’说得甚好,不是秦豫,就是我安允。长郅啊,你说该怎么办?”

    安长郅吓得不敢抬头,哆哆嗦嗦道:“姑父,是长郅错了,长郅不该瞒着您。姑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长郅全都配合!”

    “全都配合?”安允看他,“那你明日去找君上,就说是你自己贪财,和鹿樾勾搭,让君上削了你的官,把你流放到沙城去,你看这样行不行啊?”

    “姑父!”安长郅急忙扣头。

    “不行啊?”安允想了想,道,“下个月不是中元节么,你停了你平日里的那些勾当,这几日就开始清整,那些烂账都去清理干净,什么马脚也不要留,可明白?”

    “可是姑父,”安长郅有些犹豫地抬头,“停…停了那些,侄儿还怎么……”

    没等他说完,安瑜就又是气得打断了他,“那点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你姑父都告你该怎么做了,你还敢反驳!是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多吗?”

    安长郅就立马道:“是是,长郅明白,谢姑父提点!”

    说罢,安瑜就叫他滚出去,自己留在堂内,对安允道:“兄长,这次长郅闯下大祸,实在是怪我们。兄长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长郅去,妹绝无怨言。”

    安允这才起身,道:“长郅这孩子是不懂事了些,不过孩子嘛,这么小年纪便位至从三品,难免浮躁,多加磨砺,总会好的。妹妹也不用太过担心。”

    安瑜心中愧疚,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正说着,却听着影屏那边传来道声音:“我都听说你干的好事了!安长郅,你可真是这个安家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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